窗外的雨下了一夜没停,到了次日清早才有减缓的趋势, 仍淅淅沥沥地飘着,天光朦朦胧胧的,越过未拢好的窗帘透进来, 落到地板, 爬上了床,虚笼着床上仍酣睡的人。
陈年先醒过来, 几乎刚睁开眼睛, 身后紧贴着她的男人也有了动静:“早。”
接着, 她感觉到他那冒出胡茬的下巴轻压在自己后颈上, 印下来的还有他的嘴唇, 那处肌肤柔嫩, 很是敏感,他的吻像砂纸磨过,酥痒酥痒的。
她忍不住轻轻颤了一下, 语气软得像撒娇, “痒。”
程遇风也笑得胸腔颤动,时间还早,小女朋友在怀里,气氛也合适,可以放任着再做一些男女间的小坏事。
陈年摸了摸脸,长睫垂落,想遮住眼里的旖旎,遮不住,全从眼角溢了出来,她打开水龙头,拿了洗漱杯去接水,牙刷一进嘴里才觉得味道不对,她低头一看,洗面奶的盖子还开着,牙膏倒是好好地倒立在置物架上。
陈年刷完牙,简单冲了个澡,穿好衣服后,才磨磨蹭蹭地出去吃早餐。
程遇风订的是下午的机票,因天气原因,排班错开了,他这次也是以乘客的身份陪陈年回S市。
从吃早餐、到午餐再到坐上飞机这段时间,陈年都不怎么好意思和程遇风的眼神对上,生怕他一眼就看穿了她心底的全部想法。
乘务员过来客舱送餐点饮料,看到程遇风时,微笑着打了声招呼,昨天他在机场维护公司员工的事一夜之间在昭航内部传开,这下不知道又有多少颗芳心要蠢蠢欲动了。
按照惯例,每年新来的CC都会千方百计地向前辈们打听程遇风,可得到的答案都是——
没戏,别浪费时间了。
可也有那么些不信邪的,撞了两三次南头后,也就老老实实地收起芳心,或者转赠他人了。
乘务员看看程遇风旁边的小姑娘,面上的笑容仍不减,心里却波澜起伏,这该不会就是程总的女朋友吧?
是的吧,谁看过他和异性走得这么近,得,还牵着手呢。
程总也笑得太温柔了吧,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曾经暗恋你的人的感受啊?
乘务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要显得太突兀:“请问需要点什么?”
程遇风习惯性先去征询陈年的意见,陈年想要喝水,他向乘务点点头,“两杯水,谢谢。”
“好的。”
乘务还有得忙,倒了两杯水给他们后就去为其他乘客服务了。
陈年喝了水润润喉咙,想到什么,戳两下程遇风的手臂,“你们公司,是不是有很多人喜欢你啊?”
不难想象,她有很多隐性情敌。
程遇风把胳膊压在她肩上,漫不经心地勾唇笑起来,一副要清算旧账的不正经样子,“陈年小朋友,我的情敌把表白信息发到我手机上,我有说过什么吗?”
而且还不止一条。
啊?
陈年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脸上的表情僵住了,那些表白的男生消息有点不靠谱啊,怎么会把程遇风的号码误以为是她的?
想起来了,好像有一次,她在学校填写同系师姐的调查问卷时,随手就写了他的号码。
“哎,”陈年想快速把这一页翻过去,她看向舷窗外,非常不自然地转移话题,“不知道这次能不能看到彩虹。”
程遇风哪里会这么容易放过她:“要看看吗?”
看什么?
陈年懵了一瞬,才意识到他说的“看”,不是看彩虹,而是看表白信息。
她当然是摇头:“……不用了。”
“还是看看吧,写得还挺好的。”
陈年把额头砸在他手臂上,闷声闷气地说:“程先生,求高抬贵手放小的一马。”
程遇风沉默了,抿着两片薄唇,似乎在思索什么。
陈年也慢慢琢磨过来了,简直恨不得把刚刚的话一个个字吞回去,经过昨晚后,“手”什么的就成了一个禁忌话题……
她觉得自己真被某人带坏了。
好在程遇风也没有再开口调侃,两人任由这只有对方才知道的暧昧发酵,好几回气流颠簸后,陈年整个人晕乎乎的,也忘了去留意窗外是否有彩虹流云飞过。
抵达S市机场已经是下午五点多,知道陈年归家心切,程遇风先带她去吃了晚饭,然后开车送她回桃源镇。
车子开进镇上时,夜色已浓,桃源河水静静流淌,弯着腰的水仙桥在水波里荡漾。夏夜总喜欢搬着板凳小椅子围着谈天说笑的人们,也在尽兴后乘着凉风散去,钻回了自家小院柔亮的灯火里。
偶尔,远处会传来几声狗叫。
车子不能开进巷子,程遇风把车停在巷口,陪陈年步行进去。
大概是刚下过雨的缘故,青石小路湿漉漉的,凹凸不平处养着水,水光潋滟,缝隙里还有小撮的青苔探出,陈年小心翼翼地避过,拂面的风里夹着植物的淡香,她深深吸一口气,这是熟悉得不能熟悉的气息。
脚下的小巷,纵横交错,各自通向不同的人家,每一条都印着她的脚印,这原本是不属于她的轨迹,命运却偏偏把她放到这里,格外恩赐了她另一段纯真美好的时光。
陈年停下脚步,站在暗黄的路灯下,风吹起她的裙摆,像一双手般温柔地拥抱着她,让她瞬间眼眶温热。
家里,再也没有人会等她了。
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尘封的时光扑面而来,她亲手种下的花木,有些依然生机盎然,有些却已枯干,仍保持着挣扎向生的姿势。
水井边长满了青苔,时光把她以前常坐的那张小木椅也磨旧了,它被遗忘在角落里,像个垂垂老矣的长者。顾影自怜。
萤火虫在庭院里飞来飞去。
“进去吧。”程遇风在身后说。
陈年点点头。
越往里走,陈旧沉闷的气息越重,陈年站在客厅中央,视线贪恋地朝四处看。
程遇风把东西放下,捋起衬衫袖子,拿了盆子去外面打水,接下来两人分工合作,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把客厅和陈年的房间清理了一遍。
时间来到十点整。
程遇风准备去镇上宾馆下榻一宿。他从来不是会在乎世俗眼光的人,但也深知人言可畏的道理,桃源镇本就不大,消息传播速度很是可观,一个还在上学的女生公然带着男人回家里过夜,流传过程中说不定还会有各种各样的添油加醋,别人会怎么看陈年?
他不得不为她考虑。
“我手机不关机,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程遇风把她颊边散落的头发夹回耳后,很自然地捏了捏她耳朵,“一个人睡,不会害怕吧。”
当然不会。
陈年撇撇嘴,她才没有那么胆小。
“乖。”他亲了亲她鼻尖。
“那你到了给我发条信息。”陈年妥协了,她看看门外苍茫的夜色,“巷子很复杂的,你会不会迷路啊,要不我送你到巷口吧。”
不过,他方向感很好,就算导航失效,开着飞机在天上都不会迷路,这小巷怎么能难得倒他呢?
“嗯。”男人的声音很轻柔,透着愉悦,“到时还要我再把你送回来?”
“好了。”他哄孩子似的轻拍她后背,“我走了,记得把门锁好。明天见。”
陈年站在原地,目送着男人颀长挺拔的背影走进夜色,渐行渐远,进了小巷后,眨眼就不见了。
她抬起头。
夜空上,藏在云层后的月亮偷偷露出了半边脸,不一会儿后就整个都露了出来,清辉满天,是满月。
她和程遇风的一场相遇,就像从深巷里出来,无意中撞见了一轮月亮。
程遇风一路踏着月色走出小巷,兜里手机“叮”的一声,他掏出来一看,沉静的目光变得比天上月还要柔和。
陈年之于他,又意味着什么?
这个问题只有程遇风知道答案。
她是太阳,是月光之源,永远的炽热光亮,越过晴空之下的乌云,落入他寂静暗淡的生命,温柔照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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