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香荷顿时说不出话来, 老秦有海外亲戚, 他们赵家也有的。赵申山的一个姐姐在战乱时从港城去了M国, 饥荒那几年还帮助过自己家, 一年也有通信。想到这里, 顾香荷抱着孙女的双手都颤抖起来, “老赵, 老赵，咱们怎么办？美华怎么办？我们的孙子孙女怎么办？”

　　“原本以为小田能娶美华，只要他们一成亲, 咱们就跟美华和孙子孙女断绝关系，美华也许能保住的。可如今，哎……”赵申山语气里满满的无奈。

　　“你不是说小田同意帮忙找人么, 也许能成……。”顾香荷道。

　　“可时间来得及么？”赵申山叹息, 世道如今瞬息万变啊，等田兆明找到了, 也不一定来得及了。

　　顾香荷紧了紧手里的孙女, “老赵, 这可怎么办啊？”话落后又忍不住反驳, “老赵, 也许只是你的猜测, 我们会没事的。”

　　“也许吧！”赵申山安慰，可心里却有一种预感，时间不久了。

　　顾香荷也知道, 这话估计是安慰自己的。心里也升起了一股焦躁, 可又想不出其他的办法。

　　两人沉默了起来。

　　沉默的气氛中，忽然隐隐约约传来赵国华的哭声，“麻麻，麻麻……”

　　田兆明准备抱起来哄时，姚明珠已经抱在了怀里，轻声地哄着，“华华乖乖地睡，华华乖乖地睡。”

　　“麻麻，麻麻……”赵国华抓住了姚明珠的手呼叫着。

　　姚明珠轻声地应着，一边轻轻地摇。

　　两个房间离得不远，时不时能隐隐听到姚明珠的安抚声。

　　赵申山突然眼睛一亮，“小荷，我们把孙子孙女过给小姚和小田吧。”

　　顾香荷心口一颤，“那，那美华呢？”

　　赵申山叹了一口气，“美华也许救不了。不过她无外乎被下放到乡里接受再教育，受点苦。可咱们孙子孙女太小了，我们若是出事了，他们跟着很遭罪的。更何况农村条件不好，我担心出事。”

　　赵申山打探过，亲家下乡后住在了牛棚，做着最吃力的活，吃得又不好，时不时还要被带出去“溜达”。体面和面子在乡下跌入了尘埃。

　　顾香荷沉默了片刻，说，“好，明日我跟小姚和小田提。”

　　赵申山嗯了一声。

　　第二日，田兆明准备外出时被顾香荷拦了下来，“小田，我想跟你和小姚商量个事。”

　　田兆明昨晚也听到了顾香荷的质问声，后来说话声小了，没有听到。可此时听到顾香荷又来说商量事情，脸色忍不住就有些不好，难道又来说昨天的事情？想到这，田兆明忍不住想，自己看起来是不是太好说话了，这么荒唐的事情竟然反复地提起？

　　“小田，你别误会，不是说你赵叔昨日提的事情。”顾香荷见田兆明脸色不好，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解释，“我是想，你跟小姚能不能收养下国华和素珍？”

　　田兆明顿时吃惊地看着顾香荷。

　　姚明珠在院子里带着赵国华和赵素珍玩耍，听到这话后也有些吃惊，忍不住看向顾香荷。

　　顾香荷见姚明珠看向自己，连忙对姚明珠道，“小姚，我知道这个事情对于你们来说有些为难，但顾阿姨真的是没有办法了。能不能求求你们带一带这俩孩子。你放心，费用方面我们提前给你们。”

　　“不行，张美华还在世的。”田兆明觉得赵申山夫妻俩真是入魔障，张美华只是被关着，不是死了。如今就这么一下，他们就草木皆兵，一会儿要自己娶张美华，一会又要自己认下孩子，这把他当什么了？赵良国离世，他前来看望是处于对两人之间的交情而已，不是什么东西都要认下的。

　　顾香荷被田兆明一口拒绝，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小田，小姚，阿姨求求你们了。你们放心，收养这俩孩子后，我们立刻就跟他们断绝关系，你们可以把孩子改了姓名。”

　　田兆明脸色铁青，刚要开口就被姚明珠拉住，而后姚明珠问道，“顾阿姨，是出了什么事情么？怎么突然之间要我们收养孩子？”一个晚上的时间，改变得有些快了。

　　顾香荷把自己家有海外关系，而赵申山上面的领导因为海外关系被下放的事情说了说，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姚明珠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也许是命运注定的因果吧，上辈子自己死后国华和素珍安葬了自己。如今是到自己还这一份恩情的时候了吧。

　　而对于赵家夫妇，姚明珠却是无能为力了。

　　如今这个时期发生的事情是一个时代洪流，任何人都难以撼动。

　　海外关系更是一个致命的因素，这也是去年她让外婆跟外公断绝关系的原因。想到断绝关系，姚明珠忍不住问道，“你们前几年可有来往？”

　　顾香荷点点头，“有过通信，饥荒的几年还寄过钱和海外华侨劵。”

　　姚明珠闻言不再追问了，赵家估计是要糟了。看了眼在一旁玩耍的兄妹俩，姚明珠点点头，“我同意。”

　　“阿珠？”田兆明有些不解，姚明珠拉了拉田兆明的手。

　　顾香荷不过田兆明的反对，满脸欣喜地拉着姚明珠的手，“谢谢，谢谢，小姚。”

　　“顾阿姨，你今日就找下关系，进去跟张美华说声。然后我们就带着孩子走。过几日你们再报失踪，就说孩子不见。等过一段时间，我会把孩子的户口上到三线那边。名字还是叫国华，姓暂时会改成田。等到你们以后回来，我再把他们兄妹换给你们。”

　　“阿珠，真是谢谢你们了。”顾香荷激动不已，而后就连忙拉着在堂屋偷听的赵申山出门。

　　“阿珠，你为什么同意？孩子可不是阿猫阿狗的，随便养一养就行的。”田兆明道。

　　姚明珠点头，“兆明哥，我曾经跟你说做过一个梦的事情，你还记得么？”

　　田兆明嗯了一声，说很多人遭遇了很多事情，还说自己娶了张美华。前半句田兆明如今是相信了，只是后面这话田兆明却是很反感。这也是为什么强烈反对娶张美华的提议。“只是这跟这俩孩子有什么关系。”

　　“兆明哥，梦里你和我是同一日死去的。是国华安葬了我们，让我们死后同穴。”姚明珠悠悠地道。

　　田兆明一把抱住了姚明珠，忍不住亲了亲她额头，阿珠说这些话时，整个人有一股漂浮不定的感觉，似乎随时离去的，立刻道，“阿珠，你想养他们就养。”心里想着着姚明珠的话，想着国华这小子上辈子让阿珠和自己同穴，似乎也不那么抗拒了。

　　不知道赵申山夫妇是怎么跟张美华说的，张美华竟然同意了。

　　姚明珠当晚就带着孩子离开，回了县里。

　　姚明珠没有回姚家村，而是找了个旅馆带着两个孩子住下。田兆明则回了一趟姚家村，跟家里说了情况后找妹夫张卫华开了两个孩子的证明文件，当天就回了县里。然后呆了几日就带着姚明珠回了市。

　　田兆明悄悄打探，赵家之前申报孩子失踪的事情倒是没有引起多大的风波。想想也是，如今交通不便，安市区又是个中转站，孩子失踪估计就很难找回来了。

　　而赵申山的预感也成了真。

　　上面把几年前的一封电报，电报中夹杂了一段英文字拿拎出来，把赵家弄了进去。田兆明去的时候，赵家俩口子正游街。一对卫兵压着，一群人丢着菜叶子，看着就有些心酸。看着这一幕，田兆明之前犹豫要不要回部队的事情一下子决定了下来。他要回归部队！

　　田兆明在市里并没有关系，有关系的也因联系不方便而束手无策。只能看着赵家夫妻俩被下放到了内蒙的一个连队。不过那边是属于部队农场，田兆明想着自己有没有认识的在那边，以后看能不能照顾一下。

　　田兆明回了旅馆，当晚就买了票回攀市。

　　回到攀市，田兆明立刻拿着村里的证明在工作单位处把两个孩子上在了自己名下。事情定下来后，姚明珠和田兆明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两个孩子真的有些不好带，国华还好些，很亲近姚明珠，素珍却是一个劲儿吵着要奶奶。姚明珠一路哄着，可小丫头就是不听，每次都是哭累了才睡觉。

　　可没想到刚刚在楼下听到有人叫奶奶，这一下子又让小丫头记了起来，哭着要奶奶。

　　姚明珠抱着哄着，可小丫头竟然撒泼起来，“你不是妈妈，我要妈妈，我要奶奶。”

　　女孩比男孩记事早，也伶俐。田国华才会简单地说麻麻以及简单的两字，这丫头两说就能说连贯的话了。

　　田兆明把田国华带到屋子里，然后拿着一个军用水壶递给他玩耍后就出了房门，一手将哭闹不已的田素珍从姚明珠怀里拿下来，唬道，“田素珍，你敢再哭试试？等会连你哥哥都不能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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