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带林简回到落脚的酒店里, 都已经是傍晚了。
夕阳渐暗, 已近夜幕。
林简刚回到房间里就跑去盥洗台那边干呕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整个人趴在盥洗台那边一动未动。
陈淮站她背后, 帮她几绺下滑的碎发往后面拢了拢, 还有一只手轻轻去顺她的后背。
良久, 等到林简不再作呕了, 他才开口问道,“你最近吐了好几次,要不要去医院看下?”
“也不差这几天, 回杭州后再去医院看下好了,胃炎而已。”林简不想让陈淮担心,随口应道。
“嗯。”陈淮点头, 先前两人都和那个嫌疑犯动过手, 身上都是沾了血迹脏污,陈淮走到浴缸那边放好热水, 林简就过去洗了。
她掬了捧水到脖颈上, 之后双手就无比用力的去搓她自己身上的皮肉, 甚至都已经不是去搓, 而是用力的去揪她自己身上。
没几秒, 她的脖颈胸口上都被她自己搓得留下不少痕迹。
陈淮本来转身要出去, 余光里带到她一直近乎病态的去搓洗她自己,他走回到浴缸旁边,蹲下去轻声问道, “简简, 怎么了?”
“没事,今天沾了血气,我洗洗干净。”她神色如常应道,不过大概也知道陈淮在边上看着,她应完之后好歹没有像刚才那样用力去搓她自己身上。
林简洗澡期间,陈淮到外面打了个电话给老马。
“有问出什么吗?”他开口问道。
“这小子嘴巴还挺牢,不过现在已经把这小子的案底和圈子都查过了,肯定和那个酒吧的贩毒线脱不了干系,这小子下午应该刚吸过,现在毒瘾还没上来。放心吧,等到明天他毒瘾一上来,给他点甜头,保管什么都招了。我们以前就拘留过几次这小子,都没怎么引起过注意,还好你们这次把他抓过来,酒吧那边至少有个突破口了。”
“恩,那我等你们明天的消息。”
“不过——我有点好奇的是上面又没有任务,你一个人跑到这边好几天了,你自己单位那边没关系吗?”
“没事。”
“哦对了,你要是在外面不方便的话就回我们局里,宿舍和食堂都方便的。”老马其实还挺关照不请自来的陈淮,毕竟他的到来给他们也帮了不少忙,而且隐隐之中老马觉得这次要逮捕的毒贩会是个前所未有的大毒枭,都是长年从事这行的老刑警了,碰到挑战性大的案子,骨子里还是不由自主的会亢奋起来。
“我在外面也方便的,有情况及时通知我。”陈淮说完后才挂了电话。
趁着林简在浴室里洗澡,他又出去了一趟,去外面街道上去给林简买了白粥。
等到陈淮回来,林简还在浴室里。
“我给你买了点粥,洗好澡过来喝粥。”陈淮进去喊她,她这才匆匆擦了下。身上。
果然,林简出来的时候,手指上都已经被热水泡的发白起来了。
等她出来后坐在房间里的小圆桌前面喝粥,陈淮才进去匆匆冲澡起来。
她只吃了半碗粥就放下了,整个人看着有些疲倦,和以前刚认识时徒步进墨脱时那个精力充沛的她判若两人。
林简放下汤匙,抬头问刚才浴室里出来的陈淮,“你吃过了吗?”
“嗯。”陈淮点头,他自己图方便,刚才下去的时候在街道上的饭馆里随便吃了点东西。
“刚吃完就想睡觉了,以前只听说过春困没听说过秋困。”林简往椅子后面仰躺过去,眉目慵懒,身上只是虚虚裹着浴巾而已,她的长发也还湿着,刚才喝粥的时候发梢上的水珠已经滴干不少,不过长发还是湿哒哒的。
“过来吹下头发再睡,要不然会头疼。”陈淮叮嘱起来。
“哦。”林简点点头,起来趿拉着酒店里的拖鞋,慢悠悠走到浴室里,陈淮站在侧边把吹风机插上插座,立马有轰轰的干扰声传来。
她站在那里,还有一只手提着快要散开的浴巾,任凭陈淮帮她去吹干头发。
“陈淮?”她忽然开口喊他。
“怎么了?”他以为她有事和他说,按掉吹风机的开关。
“没事,就是想要喊下你。”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喊他一声都能开心不已,是从心底深处散发出来的笑意。
他重新按了下开关,浴室里继续有轰轰的声响传来,鼻翼间隐隐能够闻到她发梢间的清香味,有些喧闹,可是又安静的恰到好处,仿佛生活本该就是如此,和她在一起,日子里的平淡琐事都能品尝到不一样的滋味,然而心头全都是酣甜,也不觉得腻味。
“好了,困的话早点去睡。”陈淮放下吹风机,轻触了下她的发梢。
“嗯。”林简点点头,话音刚落,手上轻扯了下她自己的浴巾,之后整个人就踮起脚尖主动去吻他,唇角边还带着一丝得逞的坏笑,只是他看不到而已。
他很快就被她撩起了漫天大火,然而还是克制着他自己的欲。望。
“不累?”他开口问她。
“古人都说了,食。色性也,既然是本性,怎么会累呢?”她居然还伶牙俐齿的回他,双手勾揽在他的后肩上,没有之前刚从警局里回来时的低落阴霾了。
他没多久就抱着她走到大床那边,松软的大床立马凹陷下去许多。
“陈淮,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她旧事重提。
“好。”他看着她的眼睛,眉目里只有他一人。
他改变主意了。
到半夜两人才尽兴睡去。
陈淮睡意惺忪时,察觉到旁边的林简似乎在喃喃说着什么,他这会也渴睡着,无意识的轻触了下她身上,下一秒,林简忽然从睡梦中惊醒,嗖得一下坐了起来。
“怎么了?做噩梦了?”陈淮也立马醒了过来,抬手去握她的手心,没想到她手心满是冷汗。
“嗯。”林简点点头,察觉到陈淮就在枕边,她重新缓缓躺回去。
“梦到以前的事了?”陈淮把她揽近了一点,头一回问她。
“嗯。”
“这么多年了还是忘不掉?”陈淮其实并不知道她以前经历过什么,然而,应该都是不太好的经历,外面漆黑一片,除了他的声音再无其它,夜深人静,他想听听她的过去。
“我努力过,可是很难。”她叹了口气。
“和我说说看,也许我有办法。”陈淮将她揽到怀里。
她沉默了好一会,不知道是在抗拒还是在梳理着从何说起,久到他都以为她也许又一语带过不提了。
“我小时候和林疆都是住在山区的奶奶家里,那个时候我估计应该刚上小学吧,我和林疆的学费都成问题,林疆寒暑假就出去帮别人干打零工,不过很多人都嫌他年纪太小不要他。有阵子有户人家造房子,那户人家的女主人看到林疆手脚勤快同意他帮工,每天可以赚个几十元,拿大人一样的工钱,这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很多的钱了。林疆怕我调皮出去会闯祸,他自己去帮那户人家搬建材,每天把我也带着,让我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呆着。有一天那户人家的男主人发现了我,把我带去他们临时住的小屋里,给我好多好吃的。他抱着我坐在他膝盖上吃,而且对我说,要是他也有个这么大的女儿就好了。”林简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下,“我那时都没见过林胜,我以为这世上的父亲都是这样的,会抱着女儿吃零食。我就贪心了几回,那人叮嘱我不能告诉林疆,我也蠢到没有告诉过林疆。”
“简简,没事,都过去了——”陈淮察觉到她的声音隐有发抖,他说时伸手握着她的手心,让她知晓着,还有他在。
“直到没过多久,那人开始对我动手动脚,他很喜欢用烟头烫我——第一次我就痛得想要逃走,可是他笑眯眯的对我说,要是我敢告诉林疆,林疆就不能在他们家干活赚钱了。我知道林疆在拼命攒开学的学费,我想想也就忍了。直到几天后,林疆有次不小心碰到我的伤口被他发现,他直接就拿着砖头把那个人脑袋上砸了个窟窿出来,那人讹我奶奶要赔他几千医药费,后来还是街坊邻居说我奶奶家里困难好说歹说才算了。”
“林疆没有告诉他们真相?”陈淮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从嗓眼里发出来。
“他说了,没人相信他。那人是村里的老好人,人家都反过来说林疆没良心是为了讹钱,而且看到我都指指点点的。林疆因为这事有很长一段时间在村里都找不到活干。那个学期的学费还是他的班主任帮我们垫付的。那个时候我就想了,长大后我一定要当个警察,至少不能让这个世界黑白颠倒。我脸皮厚,而且年纪太小,其实那件事并没有放在心上,反倒林疆,我第一次看到他流泪就是那个时候,他说看到那些小伙伴看到我都被家长勒令喊走躲得远远的,好像我是瘟神一样,他很痛恨他自己的无能为力,他说会尽早带我离开那里的。他向来都是说话算话,后来上大学的时候他就把我带出来了。”
“其实小时候的很多场景我都忘记了,就连那个人长什么样我都快忘记了,直到高考前的有一天,我无意间翻看到女童被猥。亵的报道,猥。亵,这个词,我还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到,我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我小时候经历过的事实原来是这样,我才明白林疆那个时候为什么会那么愤怒,我越是想忘掉,那些恶心的场景就会从记忆深处钻出来让我寝食难安,最严重的时候就是高考前,毫无预兆的就发作了,心理医生说是我这么多年都压抑太久了加上学业压力都在一起,就爆发了。最严重的时候,我整整一个星期都没合眼过,每分每秒都想着结束自己。还好那段时间有林疆陪着我。”
“我爱他,胜过我自己的生命。”
“我知道。”陈淮不知道自己能够说些什么。
“可是我也同样爱你,我是不是很贪心?陈淮,要不是遇见你,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对异性动心。你对我太好了,好到我会自惭形愧。”林简说完往他身上蹭了蹭,这个男人宽厚的胸膛,是她最坚不可摧的倚仗。
“我知道。简简,我爱的是你,包括你的过往,好的坏的,我都一如既往的喜欢你。你没有必要因为你自己的过去有任何心理负担,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我们会过好今后的每一天。你要是难过的时候想想我,想想我们会在茫茫人海中遇上,是不是就会觉得过去的那些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了?”他说完后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
他鲜少会对她说些动人的情话,然而也就这短短几句,却让她如释重负。
说也奇怪,和他开口说出这些,虽然艰难,然而那些原本烂在心里多年的肮脏渣滓居然就随风而去了。
不知不觉间,外面的天色已经渐亮。
陈淮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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