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简重新和他并肩躺回去。
窗帘没有拉严实, 这边的月色总是格外澄亮, 大半探入房间里的地板上, 而她枕在他的臂弯里, 只觉得说不出的踏实。
大概是有他在边上的缘故, 她是入睡困难症似乎有明显好转的迹象。
一觉好眠。
第二天林简和陈淮起来退房后, 林简开口问他, “那我们现在去哪?”
“你不是想要去看教学唐卡的地方,先陪你过去看下吧。”陈淮知道她还牵挂着张复沈交代的任务。
“你的事情不急吗?”林简虽然是挺想早点亲自看下现实中的唐卡绘画流程,不过和他要追查的事情相比, 她的那点琐事就没那么重要了。
“包鼎的老窝虽然锁定是在这片辖区的荒郊偏僻处,不过具体是哪里还有待追查。你要去的寺庙那边反正是在山里,过去的路上我正好可以观察下周遭有没有哪里异样的。”
“哦。”林简点点头。
陈淮先前过来的时候就带了套便装, 他今天特意没有穿制服, 从酒店里出来后也没有去开单位的警车,而是到车行那边新租了辆破旧的车。
“可能会有点颠, 不知道你会不会晕车。”
“今天状态还不错, 应该不会。”昨晚休息的早, 加上睡得安稳, 林简今天起来的确感觉自己精力充沛。
不过, 这车的确是如陈淮所说, 颠簸的不可思议。
过去寺庙的路上,他一路开开停停,顺便打量山林边上有没有哪处异样的地方。开到寺庙那边已经近午, 林简虽然坐在副驾, 觉得自己都快被颠散架了。好在一路过去都是开着车窗,空气新鲜着,颠归颠,她难得没有晕车。
看陈淮的反应,过来的路上应该都没发现异常。
他们往寺庙群里走去,到其中一处的寺庙停下。这座寺庙在这一大片依山而建的寺庙群里并不显眼,甚至是显得有点没落,只有十几个学徒在里面如常练习。
空旷的教室里摆着很多的画框,画框上面都是原始状态的棉布,已经用绳子把这些棉布固定在木质的画框上,这些棉布看来都是刚固定上去不久的,大都还在绘画各种定位线的基础进度上。
林简看了下四周走动或者各自低头专心绘画的学徒,大都面相稚嫩,不过无一例外,每个人身上都穿着传统的藏袍,脸上带着当地特有的高原红,看来都是藏民家里的孩子。
“这边大都是贫困的农牧藏民家里的孩子才会送过来学习制作唐卡,学成后至少可以有一技傍身。”陈淮看出林简有些困惑,低声解释起来。
林简恍然大悟点点头。
陈淮走到其中一个低头绘画的学徒面前,和他用藏语说了几句,那个学徒抬头说了几句,微点了下脑袋,之后起身往里面走去。
“你和他说什么了?”
“我说你是过来交流唐卡工艺的,他现在去喊他的老师去了。”
“我学习的资格都不够,哪里谈得上交流,待会岂不是要尴尬了?”林简明显忐忑,刚才在学习的画室里兜了一圈,看着那些严格的制作流程,老实来说,她受到了震撼。一幅唐卡从制作到诞生,其间花费进去的精力,远远超过她的想象。
“唐卡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么受欢迎,而且都还可以当做一个赖以谋生的职业。”林简开口问陈淮,他对这方面显然要比她懂得多。
“这边的藏民近乎全民信教,到现在为止还是有很大一批的藏民依靠游牧方式居住,很多寺庙都在深山或者路途遥远的区域,他们未必时刻方便去寺庙里寻求庇佑或者日常朝诵,而唐卡就是因为这个不便才应运而生的。这边宗教派系多元化,藏民心里信奉哪个教派,他就可以专门去请对应佛像的唐卡回家,用来镇宅僻邪庇佑全家。一旦需要季节性迁移到新的地方,唐卡也是最容易携带出远门的。政府一直在大力扶持这边的经济和各种基础设施,传统居住帐篷的游牧藏民逐渐在减少,不过去寺庙里请一幅唐卡回家依旧是这里的传统习俗,一幅名师出来的唐卡价值不可估量,还可以当做传家宝留给子孙后代。”
“原来这样,怪不得。”林简听得连连点头,怪不得这边藏民家里,近乎每家每户都有一幅唐卡挂在屋子的正中央,足见唐卡在藏民心里的神圣地位。
两人正说着,先前起来离开的那个学徒已经把他的老师喊过来了。
这个免费教学唐卡的老师名叫德吉,看起来年纪在五十开外,穿着繁冗的藏袍,不过看他言谈举止,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扎西德勒。”德吉朝林简和陈淮开口欢迎起来。
林简学着陈淮的样子,也是双手合十和这个老师说了扎西德勒。
“我女朋友在博物馆工作,专门从事修复文物方面的工作,她对唐卡很感兴趣,手上有幅唐卡要等着修复,被损坏的正好是在开眼的关键位置,她不敢轻易落笔,我就带她来这里参观学习下。”陈淮直说来意。
“除了这里土生土长的孩子,挺难见着个主动想学习画唐卡的年轻人。正好,我这几天都会开课,你可以在边上学习。不懂的来问我。对了,如果你方便的话,也可以把我们这边日常上课或者制作唐卡的照片拍摄下来,带回到你们那边,帮我们多多宣传,好让世人更多了解唐卡的传统工艺。现在即便是在藏区,真正静得下心学习唐卡的年轻人也已经越来越少了,我很担心以后等我年纪大了,不知道把传承唐卡的事情该交给谁。”德吉说到末了,眉间隐有担忧。
其实这是当前的常态,随着藏区的旅游产业发展起来,越来越多的游客涌进来,一方面带动当地的经济发展,另外一方面同样影响到了这边藏民年轻一辈的思想,除了那些家境贫寒的藏民孩子会过来潜心学上个三年五载,其余的年轻人鲜少会去学这些耗时许久的传统技艺。
他很担心等他们自己这辈人老去后,这些宝贵传统的工艺很难再原汁原味的传承下来。所以难得见着个外来的旅人要主动提及学习这些,德吉显然是很欢迎陈淮和林简的到来。
“增旺呢?”德吉对刚才的那个学徒吩咐起来,“让增旺去安排下他们的食宿。”
“好的。”那个小学徒一转身又跑开了。
“稍等,我这里的琐事都交给大徒弟增旺安排。”德吉和陈淮他们解释起来。
林简知道陈淮本来就打算在这片区域附近实地搜寻下,她和他如果在寺庙里安顿下来,白天她在这边上课,他正好出去寻访调查,而且还免去了两人因为住宿需要上山下山的路途时间,她点点头,耐心等着德吉口中的增旺带他们去落脚。
好一会后,那个小学徒又跑回来了,挠挠脑袋,一着急就用藏语和他老师说了起来。
德吉点点头,“知道了,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去吧。”
等那个学徒跑开后,德吉略带歉意开口,“增旺又不知道去哪里了,那我带你们去吧。”他说完在前面领路,林简和陈淮道谢后跟上。
“增旺是我带的第一批学徒,我带了他这么多年,他的心思还是不在唐卡上面。”德吉听了刚才那个学徒的汇报后,似乎有点失望,在前面带路时随口说了一句。
“老师您是不是已经教了很多年?”林简忽然开口问道。
“是啊,都快二十多个年头了。”老人家这么一想,居然感慨得很。
“哦,那您的第一批学徒都还在您这里吗?”林简想起自己刚才在画室里看到的大都是年轻的面孔,按照老人家这么说,他口中的增旺那一批的学徒应该也是人到中年了。
“就留下了增旺一个。其余的都学得比增旺上心,学成后早就自立门户出去了。只有增旺这么多年画功都没长进,不过他把寺庙里的其余琐事倒是打理的井井有条。”德吉就事论事,提到增旺的其余本领,言语间还是赞赏居多的。
没多久,德吉就把陈淮和林简带到寺庙后院的宿舍里,指着一个房间说道,“晚上你们就住这间,平时要是上课吃饭和我的学生一起就行了。”
“好的,谢谢。”陈淮和林简不约而同道谢起来。
下午陈淮出门,林简则是回到画室那边,和一帮年轻的学徒席地坐着听从德吉授课。因为她的到来,刚开始那些学徒忍不住都要打量她起来,不过随着课堂的知识点越来越有难度晦涩,大家伙也都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林简先前就做过大量的准备工作,不管是临摹还是依靠专业的工具书上的教材知识点,眼前再听到德吉本人的授课,每每讲到要点她都觉得豁然开朗。像她这样本来就接受过系统正规的多年教育,和这边完全没有接受过其余任何教育的学徒来比,进度自然是遥遥领先。
德吉很有耐心,他免费收的这些学徒悟性大都不算好,甚至还有偏愚钝的,他察觉到哪个进度偏慢的,还会亲自走到学徒边上再三讲解提点起来。
不为名利,只是他们自己心中的宗教信仰。
林简才上了半天的课,就对这个奉献了大半生精力在唐卡上的德吉肃然起敬。
下课后吃过晚饭,陈淮回来。
两人回到房间简单洗漱后准备睡觉,临睡前宿舍外面的院子里有交谈声传来。
不过说的是藏语,林简听不懂。
陈淮忽然起来,走到门口边上,看样子是在仔细听外面的交谈声。
“怎么了?”林简察觉出陈淮的异常,赤脚起来,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陈淮拉着林简赤脚回到床上,躺下。
有人轻声敲门,像是在打探他们有没有睡下了。
陈淮碰了下林简的腕间,林简会意,带着睡意惺忪开口,“有事吗?”
“不好意思我今天出去采购了,招待不周多多见谅。”门口处传来僧人的声音,听上去年纪在四十开外,其余未知。
“没事,德吉老师已经帮我们都安排好了,麻烦你们了。”林简道谢起来。
“那不打扰你们休息了。”那人说完后,脚步声渐远。
而陈淮已经重新坐起。
他这趟带林简过来,还真是带对了。
林简察觉到他的异样,也跟着坐起来。
只是直觉而已,她居然莫名担忧得厉害。
她的直觉,一般不太会有失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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