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今夜无人入眠(二)
凌晨2点多, 第三十八次翻身之后, 简冰终于还是爬了起来。
她赤着脚走到窗户边, 拉开帘子, 小区里静悄悄的, 只有路灯静静地矗立着。
简冰犹豫了下, 伸手将窗户用力地推开。
北方的夏夜并不如南方那般湿润, 晚风吹到脸上,不但皮肤紧绷,连鼻子都堵得慌。
她揉了两下, 不出所料,揉出点鼻血来了。
她在这边也算待了大半年了,无论饮食还是气候, 还是不大适应。
她叹了口气, 拿了点纸巾塞住鼻子,坐到窗台上, 倚着墙发呆。
这小区的楼高都不怎么样, 遥遥望去, 连路灯都显得比别处高大。
路灯下的树影影影幢幢的, 不时随风颤动一下——天上动, 地上自然也跟着动。
吹过去黑压压一片, 晃回来乌漆漆一团。
她坐了一会儿,又去看桌上放着的钥匙串。那颗小小的生辰石的坠子被她悬在钥匙环上,在微弱的灯光下, 金属圈与水钻都显得有些黯淡。
她举高了一些, 更多的光线照在坠子上,终于折射出如那日傍晚一般的璀璨模样。
年少无知多可贵,直率到连钻戒造型的礼物都敢随意送。
简冰掏了手机出来,短信、未接来电、微信……一圈翻下来,也没在那个叫“陈辞”的头像下面,找到一条新消息提醒。
她这好歹也是初吻,他就这么亲了跑?
她有些懊恼地把手机扔回床上,顺便把自己也摔了上去。
被褥刚换过,枕头上满是阳光的味道,燥热地贴在脸颊上。
左翻右翻,开灯关灯,还是毫无睡意。
再爬起来,她干脆把衣服也重新套上了。
冰场的备份钥匙她有,冰鞋什么也全都在冰场的柜子里存着。
既然睡不着,不如去上冰冷静一下。
简冰主意已定,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又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待到走出楼道,双手轻轻一扬,小跑着奔向小区门外。
道旁路灯并不算太密集,亮度也并不特别大,两旁的店铺都已经关门休息。
但她显然也并不需要什么交通工具,夜路绵长,消耗掉多余的精力,于她也是种解脱。
许是夜风把云絮都吹散了,许是霓虹黯去,天色太黑。黑丝绒似的夜空里,竟然也隐约可见几颗不大耀眼的星子。
简冰且走且看,恍惚着又想起在贝拉看流星的那个晚上。
可惜泰加林的屋顶没有做天窗,除非下陨石,不然是感受不到什么星辰气息了。
凌晨的少年宫还在沉睡,大门紧闭,侧门铁栏也被锁了。
简冰熟练地掏出备用钥匙,从侧门开进去。
草坪上蓄满了露水,顺便也打湿了蜿蜒伸入园中的小径。
简冰径直往冰场走去,门开了一扇又一扇,整个过道都回荡着她清脆的脚步声。
她不是第一次晚上来冰场,但这个点还真是第一次。
转过拐弯,冰场的入口虚掩着,门缝里透出一线雪白的灯光。
这个点了,会有谁在呢?
简冰愣了一下,犹豫着往前走去。
推开门的瞬间,冰上的人影正点冰起跳。
一周、两周、三周……四周!
落冰——
简冰呆呆地立在原地,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看陈辞的勾手四周跳。
当真是长身玉立,翩若惊鸿。
甚至,连被刀刃带起的冰屑都钻石粉末一般流光溢彩。
陈辞往前滑了一段,停下身,转头来看了过来。
四目相接,两人都有些尴尬。
制冰机巨大的声响在这时突兀响起,先是一声,接着是连续不断地波浪式杂音。仿佛有咆哮的巨龙,要从地底升起。
“咳,”陈辞轻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问:“你怎么来了。”
“训、训练。”简冰结巴道,手臂不由自主地轻挥了下,带得手里那一大串钥匙“哗啦”一声,甩了出去。
夜间制冷效果更好,室內温度较之白天低了不少,冰面也更硬。
钥匙砸在坚硬的冰面上,冰屑飞溅。
简冰立刻就要去捡,一只脚都跨上去了,才觉察自己还没换鞋。
陈辞已经滑了回来,却没立刻弯腰,只怔怔地看着地上的钥匙串。
那颗小小的生辰石吊坠,被摔坏了。
多年前的小饰物抗摔度自然是比不上坚冰和钥匙的,不但戒指型的金属圈微有变形,连戒面上镶嵌的锆石都掉了下来。
“我不是故意的,”简冰赶紧解释道,“我就是觉得挂着好看……”
“没事,”简冰弯腰捡起锆石和钥匙串,滑到场边,轻声道,“喜欢才会带在身边。”
喜、喜欢?!
简冰觉得自己的脸颊又开始不争气地发红发热,陈辞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耳廓绯红。
他把锆石攥进手心,低下头去解钥匙串上的小戒指:“先放我那吧,修好了还给你。”
简冰“哦”了一声,嘀咕:“这也能修?”
“能。”陈辞笃定道,将没了装饰的钥匙串递还给她。
简冰接过来,看着他将那颗小小的锆石,和戒指圈塞进背包里。
她便也把钥匙塞进背包,把柜子里的冰鞋取了出来。
穿鞋子的时候,她明显能感觉他的视线一直远远地跟过来。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绑鞋带、脱刀套。
踩上冰面的瞬间,她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陈辞皱眉:“怎么只穿短裤就来了,要不要带护具?”
“不用,”简冰也有点后悔刚才没穿条厚的,但是要让她戴护膝,她又实在不乐意——就是小时候刚开始练跳跃,她都没戴过护膝、头盔。
“既然来了,咱们滑一圈吧。”陈辞冲着她伸手。
简冰回握住他的手掌,跟着绕圈滑行。
这算是霍斌这一系培养出来的老习惯,先把脚感滑出来,适应了冰面,再考虑其他的。
在专业的运动员脚下,不同的冰面,都有着迥异的特色。
有的冰场冰面偏厚偏硬,要小心摔伤;有的冰场偏软偏软,稍微一滑,刀刃就陷进去了;有的冰场加的牛奶太多,连颜色都和别处不同……
而在比赛现场,只有人去适应场地;不可能要求符合规则范围的冰场为哪一个而设立规则。
那么,就只能适应。
硬的冰面要能滑,软的冰面也能滑!
他们一起滑了起码四五圈,才开始做步法练习,接着是螺旋线、单人联合旋转……
一套节目滑下来,失误不少,问题也一堆,但和之前的“零基础”相比,已经进步神速了。
第二轮的时候,陈辞建议把原来为了练抛捻而省略掉的动作衔接什么也都加上去。
简冰毕竟是跟着云珊练的,对女单中特别有美感的鲍步有着特殊情怀,下腰又低又美。
陈辞呆了好一会儿,才加速从另一头滑入,如卡拉夫一般,将他的公主拥入怀中。
简冰也按着江卡罗的动作安排,将头靠在了他的肩头。
耳鬓厮磨,缠绵宛转。
陈辞微弯着腰,虚搂住她,感受着女孩近在咫尺的芬芳,心跳快得几乎停不下来。
简冰个子矮,拼命地踮起了脚尖,还是觉得这个姿势有点难保持。
她不得不把大部分体重靠到他坚实的胸膛上,手则死死地攥住他肩膀。
没多久,就清晰地感受到了他左侧胸口深处传来的,明显过速的心跳。
砰砰砰,一下一下,如因为成熟而从枝头掉落的果实,簌簌掉落,沉入她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房……
陈辞深吸了口气,将她轻轻推开:“这个动作设计的不合理,咱们这个身高差做起来太勉强了。”
身高差……简冰听到这个词,脸瞬间就红了。
陈辞身高在男单算高的,在国内双人男伴里则算得上标准身高。
那么,造成这么大差距的,主要就是只有156cm的简冰太矮了。
20多厘米的身高差,踮脚做动作当然累。
见她怏怏不乐,陈辞拍拍她肩膀:“矮有矮的好处,咱们这个身高练双人正合适,就是……”
就是接吻困难了点,他有些心虚地在心里把话补全,耳廓又一次红了起来。
他不由自主想起简冰关于王子粗鲁的吻的那番批判,但是……她似乎并没有拒绝自己。
那是不是代表着,一如图兰朵遇到了她的卡夫拉王子,自己对她来说,也是那个对的人呢?
***
回去的路上,简冰一直哈欠连连。
陈辞的车简洁得吓人,没有车载香水,没有挂件……除了黑色就是白色,单调如他居住的loft公寓。
简冰初时还试图坚持不睡,车才开出去一小段路,便累得闭上了眼睛。
再醒来时,仍旧还躺在逼仄的车厢里。
只是身上盖着运动外套,脑袋靠在陈辞的肩膀上。
车窗外,是灰蒙蒙的苍穹和小区里落了不少叶子挺拔松树。
自己睡了这么久!
简冰霍的坐了起来,也震得陈辞猛地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
简冰揉揉睡得有些酸胀的后腰,不好意思道:“你怎么不叫醒我?”
“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陈辞道,“再说……我刚刚也睡着了。”
说着,侧过脸,给她看自己脸上印着的靠垫的纹理。
简冰“噗”一声笑了出来,摸摸自己的脸,隐约也有点他衣服纹理的痕迹。
这样安静聊天的气氛,两人都有些留恋,但这逼仄的车内,似乎也没什么好待的。
车窗外有蛙鸣声响起,不知哪两只早起的青蛙,一声我一声地“呱呱呱呱”叫个不停。
地平线尽头逐渐泛出一丝鱼肚白,像是沿着天地交界处轻涂了一笔青灰色的水粉颜料。
简冰拉开车门,抬头望了几眼,又回身敲动副驾驶座的车窗:“等等!”
陈辞正打算发动车子,闻声抬头:“怎么了?”
简冰指向东面:“太阳出来了。”
他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太阳像未发育完全的鸡子似的,猛地往上蹿了一蹿,带出一片橙红的朝霞。
路边的树冠轻颤了一下,蹿出一对早起的麻雀,扑棱两下翅膀,灰色的身影自头顶一掠而过。
一大早,就被秀了一脸恩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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