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不想就此放弃, 熊小时离开看守所, 又坐车去了被害人刘戈的小区。
她走进提供监控的便利店, 买了和被害人同样的夜宵, 提着袋子走到门口, 在监控摄像头, 按下了计时器的秒表。接着, 她沿着被害人回家的路线,慢慢悠悠、走走停停,甚至还站住脚步玩了一会儿手机, 最后走到被害人家门口的时间,也不过只有17分29秒。
5月1日的晚上,天气很凉, 深更半夜, 人走路的速度只会快不会慢。
23点22分从便利店离开,走得再怎么慢, 24点前也应该到家了。
孙茂远在时间上真的不可能作案。
可是, 光她知道又怎么样?
“小时?”
突然, 她正拿着计时器出神,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方老师?”
没等熊小时说明自己的情况, 方政先解释起来:“我在等证人, 他说他半个小时以后到家。”
说完,他才想起来:“你去见茂远……”
熊小时垂下眼睛,轻轻地摇了下头。
方政止住了话头。
他在马路牙子上坐下, 沮丧地看着地面:“你说, 茂远真的没有杀人吗?”
他看起来垂头丧气:“连婶娘对茂远都没有信心。她虽然说着茂远不可能犯罪,但心里未曾没有怀疑过他是为了她的手术费铤而走险。所以她不管对谁,什么都不肯说。不肯说她的病,不肯说她需要钱,以为这样就能把茂远的动机瞒下来。可我却还相信他,坚持要给他做无罪辩护。明明你们都劝过我……”
他抱歉地看向熊小时:“你第一次接触刑事,就遇到这样的案子。难为你了。”
方老师的这些话如果说在前几天,熊小时肯定会在心里大舒一口气,感慨“你终于想通了,律师就不应该盲目相信当事人”。
可是现在,她判断出孙茂远没有作案时间,却发现孙茂远周围竟渐渐没有了愿意相信他的人,又觉得如鲠在喉。
可是她没有证据,也不知道还能如何帮他。
熊小时想了想:“老师,我能跟您一起见一见证人吗?”
得到方政的同意后,她从背包里拿出电脑,一阵操作后,跑去小区的便利店打印了几张照片。
……
半个小时后,证人回来了。
和他攀谈着,几个人到了小区里的一家咖啡店。
熊小时买好咖啡回来,方老师已经把问题问得差不多了,但看起来没有太大的收获。
方政接过咖啡,示意熊小时也问一问。于是她从包里拿出了一小沓照片,一张一张铺在了桌子上。
这是她上网搜到的几个男人的侧脸照片。
她通过软件用帽子和口罩的图案把他们的脸部分遮住,并在他们的眉尾加了一颗痣,还原出证人遇到嫌疑人时真实看到的样子。
当然,痣的位置都不完全相同,有的高,有的低,有的靠内偏向眉心,有的靠外偏向眉尾,但打眼看上去,实在很难分辨。
证人也在很长时间的辨认后,推开了照片。
“这些照片都太像了,你不给我真人照,我实在认不出来。而且,过去的时间太久。我去刑侦总局指认的那天,记得很清楚,所以一下就认出来了。”
“可是,您当时见到的,不就是这样的侧脸吗?”熊小时语气轻柔地试探着问,“我看过您的证词了,您说那个人当时是戴着这样的帽子和口罩的。如果从这些和当时差不多装扮的照片中您找不出嫌疑人,那您到底是靠什么认出他的呢?只是因为眉毛上有一颗痣吗?”
证人喝了几口咖啡,眉毛拧了起来。
他思考了一会儿,迟疑道:“但是后来探员也说了,他们在案发现场发现了他的头发。”
熊小时:“这和您的证词是两回事。您要说的一定是您亲眼看到的情况,不能根据刑侦局方面的话先入为主地做判断。”
证人开始动摇。
他重新仔细地看着那些照片,但直到最后离开,都没能找出孙茂远。
这其实是个好消息,但方政还是忧心忡忡。
“你给他看的那些照片,都不是真人的照片,那些痣,是后来做上去的。”
他告诉熊小时:“你这样,只能说明他对照片的指认也许不够严谨,但不能说明证人的证词有任何问题。他在案发的第一时间就说看到了一个眉尾有痣、身高175左右的瘦削男人从楼下经过,那个男人的身上有血,血蹭到了他的衣服上,且经过化验,血就是被害人的。而他说出那番话的时候,是在刑侦局检测出毛发的dna属于茂远以前。所以,证词并不存在先入为主。”
熊小时:“眉尾有痣、身高175、偏瘦,这三个特征也许没错。但如果,我是说如果,现实中真的有一个和他身形相仿、眉尾差不多位置也有痣的男人,并且当那个男人带上口罩和帽子后,和孙茂远非常相像,不仔细看,很难将两个人分清……”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有道理!她真的知道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那……茂远的头发为什么出现在案发现场?”
方老师的一句话,就把熊小时激动起来的情绪压了下去。
对,毛发的出现才是一切的关键。
就是因为解释不了毛发出现的原因,她才把做无罪辩护的重点放在了“疑罪从无”上。只要检察官提出的证据链中有一个环节是存在疑问的,他们就不能草率地将孙茂远判刑。
可现在,对于刑侦局查出的所有证据,她都没办法拿出有力的证据来做出怀疑。
她到底该怎么办?
……
“什么怎么办?去找凶手啊,你的当事人不都说了吗?”
傍晚,熊小时刚走到家门口,钥匙还没从包里掏出来,身后的门就打开了。
辛巴打着头阵,何阅站在它身后,一人一狗合着力把什么消息都没弄到只想溜的熊小时给掳了过去。
熊小时只能把会见时大体的对话说了一遍,并以“我能怎么办?”作为结束。
于是,何阅漫不经心地边捏着辛巴的脸,边晃悠着说出了刚才那句让熊小时特别想采取暴力手段的话:“什么怎么办?去找凶手啊,你的当事人不都说了吗?”
“我是律师,我为什么要去找凶手?”
熊小时觉得不可理喻:“找凶手是刑侦局的活儿,我的工作是想办法找出他们证据的存疑点、推翻他们对我当事人的指控。至于这个案子的真凶是谁,跟我又没有关系。”
说着,她又想起了不肯配合的孙茂远,整个人都有点蔫。
她找了个板凳搬到沙发对面,和何阅面对面坐着:“但是现在明明就有办法证明他的无罪,他却不肯说。”
她的语气里多少有些委屈。
她这些天吃不好睡不好、在外面风吹日晒地到处跑,为的还不是证明他的无罪?可想想他这些天的所作所为,不仅没能帮上忙,还一个劲儿地拖后腿。
辛巴看她蔫头耷脑,就把它的一个小皮球叼到了熊小时跟前,给她玩。
可熊小时抱住皮球,还是开心不起来。
辛巴着急了,跳上沙发,冲着何阅的耳朵“嗷!”地就是一声。
何阅恶狠狠地瞪着它掏了掏耳朵。
老子养你已经不图你看家护院或者温暖陪伴。
但是,最起码的忠心呢?
你忠心呢?!!
忠心呢?!!
辛巴:”嗷!!!!!”
眼看它急到打算往他的身上扑,何阅眼疾手快按住它的脑袋。
“喂。”
他朝熊小时喊:“他不愿说出他的不在场证明,为什么?”
熊小时抬起头。
何阅:“那是你没本事。”
他本来对小短腿堪忧的刑事生涯毫无兴趣,但如果他再不点她两句,他手底下的这条蠢狗大概会把他的房子给拆了。
“你觉得你是在为他好,你觉得你已经把法律方面的后果向他说得一清二楚,他却还是一根筋地不配合,实在是无法理解,是不是?”
他傲慢地冷笑:“这只是你的自以为而已。”
”你自以为你站在了他的立场、为了他的利益考虑问题。但你考虑的真的是他的利益吗?不,你考虑的是你的利益。”
“快把你的目的收一收吧,你的嘴脸太明显了,小姑娘。”
他站起身,弯腰凑到熊小时面前,盯着她的眼睛:“赶紧把你的不在场证明说出来,这样我就解脱了,我的任务就完成了,至于你说出不在场证明会有什么后果,那可不关我的事,我才不会管。……你心里想的,是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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