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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阅对熊小时的出现毫无准备。
他在昨天傍晚收到临时工的那条消息后, 就没有再联系过熊小时。
具体跟临时工了解过他在电脑里发现的奇怪地方以后, 他当然觉察出了不对, 按熊泽的说法, 他在7月13日应该跟陆昂同时间出现在赌场, 可那段时间, 陆昂的身边却根本就没有熊泽的身影, 反倒是在7月初有他们一起在赌场的录像。
这里面的问题可就大了。
但熊小时和熊泽感情实在太好了,她喝醉以后可是都能抱着他边哭边喊小泽呢,所以在没完全弄明白以前, 何阅就没有告诉熊小时这个疑点。
结果他正埋头查着,他的女朋友突然就打开门冲进来,一进门、仰起头、嘴一张, 哇得就开始哭!嘴巴咧得超大, 哭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因为画面实在太丑,以至于何阅第一反应是想笑, 还好辛巴及时嗷了一声关切地奔过去、用脑袋拱着熊小时安慰她, 何阅才迅速绷住脸, 避免了他的腿被打断的下场。
他马上爬起来, 伸手把熊小时抱进怀里, 搂着她的腰, 低头看着她大张着的嘴,轻声哄她:“怎么了这是?”
熊小时边哭边揪住他的衣服,把脸埋到他胸口, 又生气又委屈的难过劲儿拼命往上涌, 眼泪没一会儿就把他的T恤给打湿了。
但他的怀里又温暖又舒服,被他抱着,慢慢地,熊小时的心里就平复了下来。
她抽噎着想,谈恋爱真好,被何阅抱着哭,比她以前孤零零抱着玩偶哭的时候强多了。
哭够了,熊小时放开何阅,站好了默默吸鼻涕。
吸着吸着,她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眼神凝固了差不多一分钟,就在何阅觉得这孩子是不是哭到缺氧哭傻了的时候,她严肃地抬头:“孟建国因为林京的案子接受过调查吗?”
何阅挑眉:“这事儿我可没听说。”
熊小时抹了把下巴上的眼泪:“我听检察院的一个检察官说的,就是刘恬臻案子的那个检察官。”
何阅想了想,弯腰从地毯上捡起手机。
熊小时接着说:“但是那个检察官说,调查虽然调查了,最后却没找到确凿的证据能指证孟建国违规。”
“没查出东西,那这个事情就是捕风捉影,涉及到律师的名声,捂得严实也正常。”何阅单手在手机上打着字,“但孟建国这些年可是没露过什么马脚,如果真是因为林京的案子接受调查,那他在你身上,还真栽了个大跟头。”
他放下手机,看着她强调:“巨大的跟头。”
所以想要报复回来?
熊小时咬住嘴唇。
这个仇,她记住了。
既然大象因为自己在虐杀猎物时被蚂蚁吓得踉跄了一下就踩住蚂蚁的一根触角不放,那蚂蚁在鲜血淋淋挣断那根触角以后,也要狠狠地让那头大象轰然倒那么一次才行。
熊小时吐出一口气,突然看向何阅:“我刚才进门哭的时候,你是不是想笑来着?”
因为毫无防备,何阅噗地笑出声。
但他马上咳嗽着补救:“没有!我看你哭,心疼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笑!”
面对着熊小时充满怀疑的眼神,他张开胳膊又走过去搂住她:“来,再抱一会儿。”
被他一抱,熊小时就开心了。
她软趴趴贴到他怀里,但是因为他的T恤刚才已经被她哭湿了,所以她嫌弃地后仰了一点脖子,没有把脸贴上去。
啊。一直后仰着好累啊,不是很想抱了。
何阅看她仰着头,忍不住低头亲了一口她的额头,挑着嘴角看着她笑:“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呢?”
熊小时弯着眼睛,抿了抿翘到不行的嘴巴。
你这么说的话,就算仰着头很累,我还是可以再多抱你一会儿~
何阅:“你哭得再丑我也喜欢你。”
何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何阅:“我不是笑你哭得丑。”
何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熊小时面无表情松开手,一脚把何阅踹开。
谈恋爱有什么用。
好想打断男朋友的腿。
不过,多亏了何阅,熊小时的情绪已经完全平复了。她边啪啪啪打着何阅伸过来要抱她的手,边拿出手机打电话。
看她打起电话,何阅也不跟她闹了,坐回地上撸辛巴的毛,结果他第一把撸到的毛就是打结的。
可能是他没留神揪疼了辛巴,辛巴扭着就要跑,但何阅还想继续把它的那把毛撸顺,于是,他就跟要跑的辛巴打了起来……
熊小时迅速远离滚成一团疯起来的一人一狗。
“吕检!”她对着电话,大声地对驴脸说,“关于体育大学坠楼案,我有新的证据要提交!”
驴脸也大声嚷回来:“你看看表几点了?我都下班了!”
熊小时:“我知道你下班了!我就是要提交!”
“你等明天不行?”
“不行!不能等到明天!我反悔了怎么办?!”
“我管你反悔不反悔!”
驴脸顿了顿,不耐烦地说:“行行行,你现在过来?”
熊小时:“嗯!我现在就往那边走。你什么时候到?”
驴脸:“什么什么时候能到,我人就在检察院,要来赶紧来,麻溜的!”
……
夜晚的雾也很重,几乎看不清月亮。
熊小时咽下刚上出租时何阅塞给她的三明治,抱着背包跑进检察院。
站在驴脸面前,她没有坐下:“我申请要提交陆昂的不在场证明。”
“开什么玩笑,熊泽可是被摄像头拍下来……”
“那是熊泽!”熊小时握紧拳头,手指关节发白。
但她的声音没有一丝动摇:“我现在跟你说的是我的当事人。孙衡坠楼时,我的当事人陆昂并不在学校,他的确在赌场。”
驴脸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他收起他面上的轻视和戏谑,严肃地接过了她提交的证据。
看完了证据,他依旧一脸肃然。
“你提交的证据,我收到了。”
他站起来,抿了抿嘴,郑重地正视着她:“对于今天下午我对你个人的评价,我向你道歉。”
驴脸的正式反而让熊小时更加难受。
她木然地点点头,说了一句“我先走了”,然后从容地转身,一步步稳稳地走到门前。
但在关上门的瞬间,她还是没能忍住,眼泪盈眶,露出了一身的狼狈。
明明她赢了,她证实了她的当事人无罪,她成功避免了一个可能发生的冤案,她特别棒!可她却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
其实,她已经找了周谅、从他手里拿到了陆昂的不在场证明,即使之后陆昂依旧被套上了这个罪名,周谅很轻易就能觉察出不对。所以就算她想瞒,也不可能瞒得住。
哪怕从这一点上考虑,她也做的很对。
她无愧于律师的职业、无愧于案子的事实!
她只是,只是心里难受。
……
事情后续的发展和熊小时想的没什么差别,陆昂在第二天被无罪释放,而熊泽,也彻底变成了坠楼案的第一嫌疑人,无法取保候审。
中午,熊小时去见了小姑。
不过一个晚上,熊小时的嘴角就鼓出了两个水泡,动一动嘴就扯得生疼。可小姑的样子比她还要差,头发蓬乱,眼袋深垂,眼睛红肿,憔悴了太多。
看到熊小时,她的眼神冰冷,甚至带着一种深深的怨恨。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她闭上眼睛,低下了头。
“于理,小姑理解你,可是于情,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这句话说完,她的眼泪就流出来。
她不看熊小时,嗓子嘶哑,恍惚地慢慢说:“你六岁那年,你妈丢下你和你爸,一个人出国跑了,你爸连个面条都不会煮,家里眼看就过不下去。那个时候,谁都没有管你们,只有我。我跟熊泽他爸撕破脸地吵架,不管不顾抱着熊泽跑来这儿,我的工作,不要了,我的家庭,不管了,我咬着牙啊,留在你们家,照顾你和你爸,我为什么?”她吸了一口气,声音因为哭泣而尖锐起来,“因为他是我的亲哥!因为你是我的我亲侄女!因为你们是我的亲人!”
她重重地拍了几下胸口,似乎是累了,声音又低下来,呢喃般地自言自语:“你出了车祸,我为了照顾你,在医院几天几夜没合眼,小泽在家里发着高烧,打电话说想妈妈,我都狠下心没回去。他的耳朵伤了,到现在都比别的孩子差一些,可我从来没埋怨过你,因为你也难啊,那么小,妈妈就不在身边了,可是啊,我错了……“
她的眼神恍惚地飘着,声音很轻,如同叹息,却说出了最往熊小时心口割刀子的话。
“你和你妈,“她轻笑,“你们,都是一类人,没有良心。”
熊小时的右眼,猝不及防落下一滴眼泪。
她连忙侧过脸,浑身战栗着,一句话都说不出。
喘息了几下,她眩晕着倒退到门口,勉强握住门把,走了出去。
原本只是被浓雾笼罩的阴暗天空下起了大雨。
熊小时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到了雨里,被雨打得根本睁不开眼。
心里那股快要爆炸的情感总算被浇灭了一点。
可是,她却也越来越冷了。
突然,她用力捂住发出呜咽声音的嘴。
不能哭!
她没做错!
她才不哭!!!
就这样拼命告诫着自己,熊小时咬牙缓了一会儿,走到了一个避雨的店铺房檐下。
她甩了甩手上的雨水,拿出手机。
提示闪着,告诉她有一份新的邮件。
发件人是非诉部的大主任朴理。
他的这封新邮件比上次的那封更加直接,明说想要邀请她加入非诉,并且约在今天下午下班前和她见面。
是啊,还有这件事。
她应聘的时候,满怀期待,朝气满满,就希望能进入非诉。
不过才几个月,她的人生,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因为浑身都淋透了,不方便打出租,熊小时走上公交、扶着扶手站着回律所。
回去换一套留在律所的干净衣服,还得见朴主任呢。
也许不做刑事律师,一切就都好了。
对,本来她就不该留在刑事办公室,如果一开始就辞职,也就没有现在这么多事情了。
走着神,她到站下车,继续走进大雨里。
突然,一把伞遮到了她的头顶,为她挡住了倾盆的大雨。
熊小时迟钝地走了好几久才发现。
她回过头,看到眼前的这个人,眨眨眼,眼泪又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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