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 灯光仿佛有形, 扑面袭来, 唐糖有一瞬差点睁不开眼睛。等眼睛适应了光线, 才发现这里衣香鬓影, 浑身莫名其妙的燥热。
中间大开间的柱子边上, 有个老外乐队正在打着爵士鼓, 看见她时对她吹了吹口哨,旁边三三两两的宾客坐着站着,唯独不见主人。
唐糖匆匆扫了一眼, 视线在一个地方停住,她身体僵了僵,冯峻察觉,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离他们十步远的地方,正站着前不久在电视上看到的林市大学招生办主任何旭东。
冯峻蹙了蹙眉。
“冯董终于来了。”何旭东也看到了他们, 热络地走过来, 走路的时候, 颤巍巍的啤酒肚仿佛撑不起他的重量, 一晃一晃的。
唐糖看着那张虚情假意的肥脸, 有一瞬突然很想吐, 挽着冯峻的手指下意识攥紧。
“认识?”冯峻很敏感地感觉到了,在何旭东还未过来时,偏过头问她。
唐糖垂下眼眸, 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部分阴影, 抬眸时已经是笑眯眯的:“那样的大人物,我怎么会认识呢?”
冯峻眸子一沉,还要说什么,何旭东已经端着酒杯过来,打着哈哈:“冯董,来这么晚。”
冯峻颔首:“何主任也知道,我已经尽快赶过来了。Aaron呢?”
“在楼上,他等你很久了,我带你上去。”何胖子伸长脖子看了看旁边的唐糖,“这位小姐是……”
“我秘书。”冯峻捏了捏唐糖的肩膀,低声说,“去花园里走走,或者吃东西。”
何主任听到秘书两字时,看唐糖的表情明显不一样了,他心里的潜台词几乎全反映在脸上:秘书嘛……有事秘书干,没事干秘书。
唐糖明白接下来没她的事了,所以,刚才说的一杯一万块显然是耍她的吧?也是啊,这里一看就是上流社会人士的高端私人酒会,怎么可能跟郑伟那帮纨绔子弟那样灌酒呢?她一时说不清心里是惋惜还是庆幸,只是礼貌性地对两人笑笑,告辞了。
唐糖拿了一小瓶吸管香槟,四处转着。
刚拿了个草莓布丁,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拿起一看,见鬼了,是冯峻。
“冯董?”
“上来。”
她戳着软糯的布丁:“您刚才不是让我在旁边自个儿玩泥巴嘛……”
“那你现在玩够了没?”
“没啊……”
“上来玩,这里更好玩。”说完挂了电话。
??
唐糖盯着面前的草莓布丁犹豫了两秒钟,然后三口吃完,抹了抹嘴巴上去了。
根本不用担心往哪走,服务生微笑着带她上去,她小声问:“这里的主人是谁啊?”
可惜这位小帅哥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你也不知道?”
小帅哥只是微笑。
唐糖可惜地看他一眼,这么好看的小伙子居然是哑巴。
走到二楼,右边第二间时,小帅哥替她打开门,说了声:“唐小姐请。”
唐糖瞅着他:“原来你会说话啊?”
小帅哥依然微笑,唐糖完全没脾气了,推门进去。
这是个套间,房间角落里有一股好闻的熏香味,她走进客厅时,看到中间一个大桌子,周围坐着四个男人,桌子上面摆着一堆彩色的筹码,旁边点着形状精美的烛台。
四人中何旭东肥硕的身板最吸引眼球。除了这四人,旁边的沙发里还坐着几个。
她不敢多看,匆匆扫了一眼桌上的筹码,就被这阵仗暗自震惊,赌这么大?
这时,坐中间的一个老外操着一口不大标准的普通话说道:“唐小姐来了。”听声音,似乎是这里的主人。
所有人的目光像雷达一样射在她身上,唐糖一时觉得手脚都不知道放哪了,就像小时候被老师突然点名,下一秒就要她即兴演讲一样,她只能埋头朝前面走。
“往哪走呢?”右侧突然传来冯峻的声音,冷得掉渣。
唐糖定了定神,这才发现冯峻坐在桌子右侧,而她正往左侧越走越远……
在座的有几个忍不住笑起来,她听出来并没有恶意。
“不好意思,见笑。”
见你妹的笑,都是一水的西装衬衫,谁知道你坐这里啊。
唐糖虽然肚子里骂他几百遍,脸上还是温柔地笑了笑,转换方向快步走到冯峻身边。
“唐小姐真是可爱。”刚才说话的老外笑容可掬。
唐糖刚想在旁边的座位坐下,冯峻突然说:“帮我把外套口袋里的打火机拿出来。”
“??”唐糖目光一转,看到他外套就搭在椅背上的那一刻,就知道丫的这位大爷又要作妖了。
她弯腰,冷漠着脸从他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冰凉的金属打火机,又冷漠着脸替冯大爷点好烟,完了顺带着自己也蹭了根烟,点燃,这才把打火机放桌上。
冯峻冷眼看着她。
她挑了挑眉,抽根烟不行啊?别小气。
冯峻转过头。
唐糖吸了口烟,指尖为了搭配裙子,涂了同色系的水蓝色,纤细的手夹着烟,掀起造型师给她贴着的足足两层的假睫毛,蓝色的睫毛下,一双杏眼目光浅浅看向牌桌。
不看不要紧,只看了一眼就被烟呛住了,一阵猛咳。
旁边的冯峻忍不住要发飙:“抽根烟也不能安静点?”
唐糖的脸憋得通红,半晌才摆着手:“不好意思……”
冯峻嘴里叼着烟,不满地看她一眼,甩过去一张牌。
唐糖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坐不住,她不停地看看冯峻,又看看对面的庄家。看得次数多了,冯峻有点不耐烦:“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她端起旁边的香槟,借着抿酒的动作低声说,“冯总,这个局有点不干净。”
嫣红的嘴里有着好闻的香槟酒味,冯峻愣了愣。
他先是盯着她看了半晌,然后眯着眼扫了周围一眼,慢吞吞地抽了口烟,把剩下的半根烟掐在旁边的烟灰缸,做完这一连串动作,然后突然毫无征兆地一把扯过她,等唐糖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坐在他大腿上,前面是他绷紧的胸膛,后面是及腰的牌桌边沿。
口哨声四起。
冯峻低眉看了她一眼:“洒出来了。”
唐糖连忙反应过来,果然发现香槟洒得脖子和胸前都是,淡黄.色的液.体顺着胸前的弧度落入缝隙……
唐糖:“……”不忍直视。
旁边的服务员连忙递过来湿毛巾,唐糖连忙伸手去接,但是冯峻低声说了句“不用”,然后下一秒,手一颤,湿毛巾滑落在地,唐糖瞪大了眼睛。
眼前的俊脸突然放大,冯峻欺身过来,直接用嘴代替了湿毛巾,把她脖子上的酒给……吸干净了。
柔软的薄唇刚碰到脖子的时候,她吓得往后一蹬,后背撞上桌子,“砰”一声,唐糖替自己感到心疼。
但是薄唇的主人并没有因为心疼这一声而停止,反而因为她的后退,更方便薄唇继续往下……
一路畅通无阻。
周围的起哄声越来越响,有好奇的,有八卦的,但是大部分是艳羡,有血气方刚的歪果仁小伙,直接拦腰抱起自己的女伴去了里面的套间……
唐糖面红耳赤,她知道在他们的角度看过来,不过就是冯董事长突然有了兴致,跟自己带来的小女伴咬耳朵,调调.情。但是如果旁边的服务生离得近的话,能发现两人的对话绝对不是这样。
“你怎么知道这局子不干净?”说这话的时候,冯峻已经帮她“清理”干净酒渍,高挺的鼻子凑到她鼻尖,姿势暧昧。
唐糖努力忽视面前的场景和耳边的声音:“一般的牌桌我只要看一眼就能知道。”说完才发现嘴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两人都愣了愣。
冯峻率先回过神,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并不像开玩笑,他陷入沉吟。唐糖这语气放在别人嘴里有点轻狂,但是冯峻知道她的水平,略一沉吟,捏了捏她的大腿:“讲讲看。”
唐糖下意识扭了扭身,冯峻整个人僵了僵,然后她仿佛找到了好玩的事情,尝试着用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果然看到面前的男人脸色不好地盯着她。
“没事扭什么?”
唐糖凑近他眼睛,这人的眼珠子仔细看是浅褐色的。
唐糖故意找借口:“这裙子是新的,穿着不舒服。”又扭了一下,观察他的表情。
冯峻两眼盯着她,冷笑了下:“那我替你扒了它?里面有的是房间。”
唐糖脸一白,认命地耷拉下肩膀,论起不要脸,她还真比不上他。
“说吧,牌哪里不对了?”冯峻的手绕过她,拿起一张牌,不动声色地转了一圈,晶莹剔透,并没有什么问题。
唐糖抿了抿唇,在他耳边轻声说:“您把牌转45度斜放,仔细看一下中间是否有一条缝,对着灯光会反光。”
冯峻闻言,状似无意地转了45度,对着灯光眯了眯眼,心里一沉,这牌确实不对。
唐糖倚在他怀里,继续说着:“这是折射牌,能在一定的角度看到自己在上面留的记号。冯先生,别玩了。”
那双深邃的眸子前一刻还在思考,听到她说别玩的时候,突然露出一丝不屑的笑意。
正当唐糖以为他会听她的话放弃的时候,冯峻突然倾身到桌前,手一扬,旁边的筹码被扔了出去。
“跟200万。”
唐糖脑子一阵懵圈,不是已经提醒他了吗?他为什么还要跟?是不是有钱人都傻?还是因为面子问题,即使知道有人在牌上做手脚,也要打肿脸充胖子?唐糖猜测应该是属于后者。
下了注,冯峻似乎心情不错,他顺势亲了亲她的嘴角,见她没反应,眼眸一沉,又把她胸前的香槟彻底吸.吮干净。
唐糖还在震惊刚才打水漂的200万,反应过来这混账在干吗时,这人已经靠在椅背上,双眸潋滟地看着她。
冯大少看似多情,说出来的话却可恶至极:“这么不害羞,手也不放胸前挡一下?”
对面的人打出一张牌,冯峻看都没看。
唐糖强自镇定地坐在他腿上,捋了捋波浪卷,蓝色的睫毛小扇子一样掀开,目光跟他平视:“有用吗?”
冯峻拨了拨她的睫毛,想了想:“没用。”
神经病。
漆黑神秘的夜晚,最让男人兴奋的是什么?
烟酒、赌局和女人。因为这三样都可以让人源源不断地分泌多巴胺。
冯峻跟了200万筹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桌上的赌局重新吸引过去,冯峻这才在她耳边说:“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放长线钓大鱼。”
唐糖默默点头,心想着什么鱼要拿200万钓?要么是食人鲨级别的大鱼,要么是钓鱼的人脑子有坑。而且谁怎么保证百分百能钓到大鱼?万一鱼没钓到,却赔了200万的饵呢?
庄家开牌,这局很快,果然冯峻输了,但是他似乎并不心疼这么多钱,连坐姿都没换过。
一局结束,场面有点安静。大概都在为冯董事长的200万震撼并且感到可惜。
刚才因为声音嘈杂,所以听不见套间的动静。
这突然到来的寂静,显得套间里的声音非常明显。
刚才进去的歪果仁小伙和女伴显然玩嗨了,套间的门上传来一阵阵深深浅浅的律动声,唐糖和冯峻的座位离得近,唐糖甚至能听到虚掩的门里传来让人脸红的女人呻.吟声……
众人脸上精彩纷呈,看来里面战况激烈。
这里有一部分是老外,大都觉得浪漫,并无不妥,但是唐糖……
她非常不自在地扭了一下。
冯峻黑着脸拍了一下她的臀:“再动把你按桌上。”
说这话的时候,唐糖很尴尬地发现他身上的某个部位正在迅速升温,她抬头,看到冯峻的双眸漆黑,看着她的目光仿佛要吃人。
草。
套间里面的声音突然高了八度,门上的节奏已经顾不上深浅,只是拼了命的加快,女人的独唱变成了男女双重唱,唐糖恨不能捂住耳朵,也不知道那可怜的门能不能抵得住两人的冲刺……
桌对面的老外大概也觉得这两人过分了,随手拿起旁边的牌朝那门上砸了过去。
“哐当”一声,牌从门上掉到地上。那两人终于收敛了一些,声音顿时小了很多,但是离得近的唐糖知道,还没结束……就像一辆高速行驶的列车,哪能说停就停,急刹车也得有个缓冲啊是不是?
唐糖无语地想着,这歪果仁的持久力也是牛逼。
心里这么想着,居然嘴里就这么说了出来。
冯大少一脸不屑:“这就持久了?”
唐糖的脸快要埋到他胸前,嘴里依然不服输地嘀咕着:“……你又没实践过,有比较么。”
这么小声的话,冯峻还是听到了,要笑不笑地看着她:“这和次数有什么关系?”
我去,这么嚣张?
唐糖刚想还嘴,抬头时却愣了愣。
灯光下,冯大少的笑容有点让人睁不开眼睛,见鬼了……有生之年这人居然笑了……还踏马笑得这么好看……她用高中语文水平绞尽脑汁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修辞,对,好看得让人合不拢腿。
冯峻正了正脸色,捏了捏她的腿.根:“下去。”
这话说得……好像她非要闹脾气爬他腿上似的。
谁稀罕。
蓝色的鱼尾裙一晃,唐糖坐回边上的凳子,脸色冷漠。
冯峻又摸了根烟叼嘴上,看向旁边的唐糖,唐糖冷眼看着他,并不想给他点烟。
冯峻嗤了一声,叼着烟自己点燃,动作熟练潇洒,唐糖看得出了神。下一秒,冯峻拿出嘴里刚点燃的烟,睨着她:“张嘴。”
??
唐糖听话地张嘴,烟被塞到嫣红的嘴里。
冯峻似乎觉得特别好玩,捏了捏她的脸颊,这才收回手,自己又低头点了一根,扔了打火机重新看牌。
修长的手指轻扣着桌面,在黑色骨牌的衬托下,美得不像话。
唐糖眨眨眼,嚼了嚼烟嘴,心里突然漏跳了一拍。
第二局在烟雾缭绕中开始。
刚要投骰子,对面的人突然一笑:“既然是跟冯董玩,光这些筹码肯定是不够的。”
冯峻似乎并不意外他这么说,目光沉沉看着他:“你想怎么玩?”
“再加上林市大学体育馆的冠名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兴奋,老外碧绿的眼珠子似乎和桌上的骨牌一样,折射着诡异的光泽。
在场的人都脸色微变。
唐糖敏锐地感觉到,这个看似轻飘飘提起的冠名权才是今晚的重头戏。
她没猜错。
这一整晚,所有人对这件事情避而不谈,仿佛真的只是在单纯地玩牌九消遣,其实何尝不是醉温之意不在酒。唐糖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隐隐觉得这个冠名权很有可能跟早上去冯氏集团报道时,在冯峻办公室门口听到的那番对话有关。当时冯峻和金助理在讨论给林市大学捐钱造体育馆的事情,说是有个外商也参与了进来,原来他们嘴里的外商就是这个老外?
冯峻脸色不变看向老外:“Aaron,你肯定知道我们冯氏是最先接洽林市大学的企业。”
“那么冯董肯定也知道,我们开的条件比冯氏好。”Aaron的语气相当自负。
冯峻嗤了一声:“你这不叫条件好,而是半路截胡。”
Aaron对这个说法并不在意,笑眯眯看向旁边的何旭东:“何主任,你看如何?”自然是指用冠名权加筹码的事情。
坐在旁边的何旭东有点招架不住,缅着肚子摇了摇头,无奈地说:“这事情我也没辙,你们两家我都不敢得罪,要不这样,今晚就在这桌上决定吧,两位看如何?”
唐糖的嘴角抿了抿,是个嘲讽的弧度。一所国家重点高校的体育馆冠名权,可以在赌桌上决定?这也未免太儿戏了。何况这局子根本有问题,换句话来说,似乎是专门等着冯峻过来上钩,在场的所有人恐怕都有问题,尤其是这个表面看似无奈,却很有欲擒故纵之嫌的何主任。
冯峻倒是一秒钟都没犹豫:“好,那就干脆点,一局定输赢。”
Aaron道:“爽快!”
话音刚落,何旭东和对面一个人对视了一眼,随后识趣地站起来,自动为两人腾出地方。
冯峻慢悠悠的:“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冯峻看向旁边正对着手机弄假睫毛的唐糖:“去发牌。”
假睫毛一抖,不可思议看着他,发你大爷啊为什么要她发牌,不是有荷官吗?而且让她去发牌,难道Aaron会同意?
然而冯峻根本没理她,低头又点了根烟。
Aaron似乎并不介意,还礼貌地给她做了个请的手势,唐糖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向牌桌中间,一边在心里想着,万一到时候冯峻输了,会不会怪她触他霉头啊?
胡思乱想时,面前一阵惊呼,是Aaron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桌边的蜡烛,他骂了句shit,随手把蜡烛砸了,服务商战战兢兢拿来冰块,他这才对众人抱歉地笑了笑。
唐糖沉默看着,跟神经病一起赌博的也是神经病。
经过这么个小插曲,桌面重新恢复平静。
Aaron挑了挑眉毛,第一张牌就在唐糖忐忑的心情中戚戚然地发出去了。
Aaron从她的动作中看到她有心理负担,笑得露出酒窝:“唐小姐,别紧张,我们只是随便玩玩,即便冯董输了,也不会让你掏钱。”
唐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输了当然不用她掏钱,而是直接被玩完了好吗?她虽然从小看过的赌局无数,但是经手这么大额筹码的还是第一次遇到,能不紧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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