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午休的洗手间空荡而安静。
蒋欢拿着化妆包进来,随意地扫一眼:对立在两侧的隔间大都敞着门,里面静悄悄的,应该没人。
便放心地面朝洗手台的镜子,说话毫无顾忌:“靠!老娘假睫毛松了也不提醒!诚心想看我出丑吗?”
李菲正要补裸色口红,闻言忙赔笑道:“欢姐天生丽质,化不化妆都好看!再说,你用的假睫毛质量好,松了也看不出来。”
这马屁拍得蒋欢很受用,拢了拢精心打理过的披肩发,跟旁边的人商量,“你说我是不是该去弄个黑长直或者波波头?”
“怎么说?”
“薄耀光好像喜欢清纯型的,不然干嘛对结夏那种矮丑穷感兴趣?”
蒋欢把假睫毛粘好,又抽出睫毛膏细细刷了两层,这才满意地换了眉笔,补掉色的眉毛。
她自觉长得不赖,鼻子随了父亲的挺拔,眼睛随了母亲的水灵,再加上对时尚美妆的研究,怎么也比这帮9年前的土包子强一大截!
可薄耀光却像是瞎了一样,根本瞧不见她的美貌!
所以她猜想是路线没走对,他的口味不是直男最爱的大波长腿,而是清纯萝莉。
李菲闻言,就停了画黑眼线的手,只往脸颊扫了淡淡的腮红,又把长发束成马尾,镜子里的女生顿时由成熟转为青涩。
蒋欢一门心思地补妆,没注意到李菲的小动作,正打算继续吐槽什么,洗手间的门开了。
两人警惕地看过去,是探头探脑的马姗姗,黑黄的脸上挂着神秘窃笑。
蒋欢翻了个白眼,骂道:“赶紧滚进来!笑那么恶心,又遇上什么事儿了?”
“欢姐,你猜我在何兴办公室看见谁了?”马姗姗搓着手走近,浓郁的八卦气息骤然漫开。
蒋欢没耐心,催她,“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特么给老娘卖关子!”
马姗姗伸长脖子朝里望了望,表情有所顾虑。
李菲道:“没人,说吧。”
她这才放心地开了口,“那头肥猪的妈找来学校了!你们猜我听到什么了?……那肥猪不来学校,结果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绝食减肥呢!”
蒋欢一愣,紧接着笑起来:“减肥?哈哈哈哈!那肥猪现在快赶上孕妇的体重了吧?她那个级别的,绝食已经没救了,抽脂削骨都不一定拯救得回来!”
李菲听后却是面色凝重:“我记得她在高三毕业前都还是肥猪样,根本没有玩过什么绝食。”顿了顿,揣测道,“会不会……她也重生了?”
淡粉唇彩划过冷笑的嘴唇,蒋欢不以为意:“重生了又怎样?老娘有的是办法治她!”
马姗姗连忙附和:“就是!那死肥婆同学会上挺得意嘛!炫耀未婚夫,炫耀求婚钻戒,一副人生赢家的姿态分享减肥心得,啊呸!得意个屁!还嘲讽咱欢姐找了个渣男友,要不是欢姐气量好,早撕烂她的嘴了!”
提及“渣男友”,蒋欢的表情立刻阴沉。
蒋家在印刷业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家,可随着电子设备的发展、纸媒的没落,蒋家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
她身为蒋家长女,暗里跟弟弟争宠和家里闹得不可开交,明里又不得不维系好跟家里的关系,靠蒋家来抬身价。
辗转几任男友之后,她已到了适婚年龄,怕越往后身价越低,不得不抓紧手里的这位,催促他快点结婚。
可有钱有颜未满30的男人还没玩够,怎么可能乖乖陪她走进婚姻的殿堂?很快,蒋欢便感觉到了男友的刻意疏远,为了颜面和骄傲,她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幸福的假象却被周静雨那个死肥猪给拆穿了!
同学会上,死肥猪当着众人的面儿说她的未婚夫是个渣男,不仅背着她脚踏好几只船,而且35岁前根本没有结婚的打算。
对于在朋友圈里花式秀恩爱秀男友秀婚期将至的她而言,无疑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把她拼命维系的自尊扇个粉碎!
虽然大家很快转移了话题,可席间或同情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眼神却让她狼狈到极点。
“虽然不知道是谁放的火……”蒋欢对着镜中满脸胶原蛋白的少女大笑起来,“但不得不说,这火放得好!放得大快人心!哈哈哈!敢嘲笑老娘,现在轮到咱们棒打落水狗了!”
“欢姐准备怎么打这只落水狗?”李菲问。
“只要她敢踏进学校一步,咱们就往死里整,无论她是不是重生的,都给她一个难忘的高三。让她明白做人不要太得意,否则站得越高摔得越疼。”蒋欢把口红扔回化妆包,满意地看着自己无可挑剔的脸,缓缓补上后面一句,“不然,就会像陈雪那样,被男人玩腻了以后毫不留情地一脚蹬掉!”
李菲瞥她一眼,这话应该原封不动地送给她自己才对,高傲的蒋大小姐连个男人都搞不定,最后像甩卖大白菜一样随便拉个渣男往婚姻殿堂里拽,当真是狼狈!
当年蒋欢没撩到沈临风,现在重生回来换了目标想撩薄耀光,怕也不可能成功。
这女人太好面子,口味极大,想靠男人给自己撑腰却又放不下姿态,活该被白白玩弄。
以蒋欢的家境,要么一心拼事业把家产从弟弟手里夺过来,要么一心钓男人乖乖做花瓶少奶奶,她倒好,又要维持她大小姐的心高气傲,又要靠男人来长脸,倒头来什么都抓不到,还好意思嘲笑别人。
李菲收起浮上眼眸的讽意,顺着她的话说:“是啊,不知道是蝴蝶效应还是沈临风也重生了,陈雪这次被甩得更快,看来真是有颗嫁豪门的心,没有嫁豪门的命!”
“管他们重生没重生,现实可不是傻逼童话,一群穷酸货还想嫁豪门?笑死我了!门当户对这四个字是摆设不成?”
蒋欢字字句句都流露着对平民女的鄙夷,李菲听着膈应,笑容僵了僵,但很快敛神附和:“的确,咱们班能配得上薄耀光的,只有欢姐你了。”
李菲家境普通,但脸蛋儿长得漂亮,嘴也甜,否则蒋欢也不会自降身段和这种平民女玩到一块儿。
拍了拍她的肩,蒋欢赞许道:“像你这种有自知之明又踏实的人不多了,放心吧!只要乖乖跟着我,好处少不了,我手里有什么好资源就介绍给你,以你的条件虽然没法嫁豪门,但能跳一个台阶也是好的,不至于像我们班那群女生嫁给穷屌丝伺候一家老小累死累活还什么好都讨不到!”
李菲微微低头,睫盖住眼底神色,甜甜道:“那就多谢欢姐了!”
补完妆,三人没多停留。
门拉开又关上,洗手间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许久之后,尽头隔间里的人缓缓起身,莹白手指按下马桶的扳手,哗啦啦的流水声中,门被轻轻推开。
门缝渐渐扩大,光影中勾勒出来的,是陈雪半明半暗的脸。
季远再次醒来,天已昏黄。
衬衫被汗水染湿,紧贴着肌肤十分难受,不过烧似乎已经退去,浑身轻松不少。
他掀开被子,撑手坐起。
“醒了!”值班老师听见动静,从书案抬起头,拿了体温计到床边,示意他再量一次体温,“好些了吗?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季远开口,声音绵软沙哑,老师赶紧递上杯子,提醒他回去也要记得补充水分。
“药我给你装好了,按照我写的注意事项来吃。”老师拿给他两个纸袋,又偏头看向床头的书包,告诉他,“你睡觉的期间中午送饭那个女同学把你书包也送来了,之后又陆续来了别的同学,你们何老师也来过,让你醒了直接回家休息,不用强撑着上晚自习。”
季远愣怔,视线移向床头。
黑色背包斜倚墙面,和中午打包的饭菜放得一样规整。
脑中便再次浮现出那张红红的小脸,乌黑的眸水光潋滟,煞是动人。
某种异样的感觉破土而出,不受控制地抽枝发芽,迅速占据整个心脏。
季远慌忙闭了闭眼,近乎狼狈地敛好疯长的情绪。
一定是因为病了,才会有那么多的胡思乱想……
垂眸安静地等了片刻,老师伸手问他拿温度计:“嗯,37度5,还有点低烧,不过应该明天就能完全退掉。”
把温度计放去消毒盘里,又给季远吃了一道药,嘱咐几句才放他离开医务室。
跟门卫打了声招呼,季远出校门往北走。
路口红灯亮了。
他停下脚步等在街边。
汽车混杂着电瓶车自行车飞驰而过,灰尘和尾气交织在空气中,被斜阳染出暗暗的红,视野变得粘稠而陈旧。
有电瓶车闯红灯,险些撞上拐弯的汽车,好在司机眼疾手快地踩了刹车,不然就是一条人命!
司机心有余悸地摇下车窗,破口大骂:“去你妈的!几分钟都等不得,着急去火葬场啊?!”
两人在路中央吵起来,引来交警和围观的看客。
季远站在原地,耳畔还回响着那声刺耳尖锐的摩擦,宛如无尽的诅咒般,将他带回幼时听闻父亲车祸噩耗的那一晚——
再平常不过的夏夜,他在院子里玩着沙堆,很快聚了一拨人,把回家的路围得水泄不通。
他好奇地钻进去,周围人说了些什么他听不明白,只是睁圆的眼里映着母亲跪地痛哭的身影。
那时他还不明白车祸的含义,不明白没了父亲的生活是怎样的艰难,只是头顶的月光都被大人们遮住,世界刹那间就变得天昏地暗……
幼时的悲痛总是过去得特别快,等回神时他已长大成人,以省状元的身份接受老师同学的祝福。
十几年的苦读有了回报,气氛高涨,他脸上也难得有了笑意,喜欢他的女生陆陆续续来表白,他照常一一拒绝。
原本,那个夜晚可以就此画上圆满句号。
可当大家走出饭店准备各自回家时,有人终于鼓足勇气拦住了他——
少女似乎很紧张,紧握的手微微发抖,可意识到这是表白的最后机会,就豁出去地大声对他说:“季远,我、我喜欢你!”
还没散场的学生们笑着起哄。
他的心里却无半点涟漪,只冷淡地拒绝。
“没关系,我知道会被拒绝,但我还是想要说一声谢谢,高一春游的事,我一直都很感激。”
高一春游?
季远皱了皱眉,敷衍道:“不必,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帮过你。”
少女脸上还未退却的羞赧,顷刻间化为了难堪又悲伤的神色,她眼底涌着泪,扭头飞快地跑开,只顾着逃开眼前一切的她,根本不曾看路。
绿灯虽亮着。
却不是每一辆车都会乖乖停在斑马线外……
尖锐的摩擦声响起的时候,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耳朵仿佛失聪般,整个世界消了音。
只看见混乱不堪的场面,和顷刻间蔓开的深红血迹,以及尖叫着冲过去的宋晴。
那个从他眼前跑开,躲进雨帘深处的少女,永远地沉睡在那个夏夜……
再也……
再也醒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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