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四年后,A大礼堂。
新一届的毕业生于礼堂举行学位授予仪式,各系的时间不一致,结夏换好学士服和同学一道进去的时候,商学院的毕业生正好拿着学位证从里面出来。
其中属两人最惹眼——一个神色淡漠,一个似笑非笑,彼此隔开几步距离,相看两厌。
“诶诶诶,是薄耀光!”
“还有季远!”
不过刚出现在众人视野,外语系的女生们就不淡定地将目光紧锁在那两人身上。
过去四年身高依然没过一米六的结夏,稍微埋头就把自己很好隐藏,她特意躲在陈雪背后,就怕薄耀光眼尖瞧见她。
自从交往过后,薄耀光简直把“高调”和“炫妻”诠释到极致——
高考后的暑假,不知托了谁的关系,在海边整整放了一个小时的烟花!还架起简易拱门,拉开一道横幅,写上:庆祝老婆顺利考上A大!
于是那晚,她就坐在高高的看台上,被沾光赏烟花的人观摩了个遍……
她以为那就是高调的极限,没想还是低估了薄耀光的那份张扬。
A就在本市,一趟地铁就到,结果报到当天早上他开一辆闪瞎眼的跑车到小区门口。
结夏提着24寸行李箱和父母一道出现的时候,他就那么长腿一迈下了车,自我介绍道:“叔叔阿姨好,我是结夏的男朋友,姓薄名耀光,五官端正、性格开朗、品学兼优、无不良嗜好,初次见面,一点薄礼还望笑纳。”
还没告诉父母自己交男朋友的结夏,顶着夏蓉激光似的目光和结南哀怨的小眼神,硬着头皮上前领人。
起初夏蓉怀疑他带坏结夏玩早恋,而后听说薄耀光也被A大录取,顿时抛下有色眼镜,怎么看怎么顺眼。
原以为薄耀光送的普通小礼盒,夏蓉回家打开一看,心脏受不了地给结夏打了电话:“小薄送的那什么路易十三?我网上查了下,小小一瓶都上万,他还送了整整六瓶!你让他抽空拿回去,我和你爸爸喝不来那种洋玩意儿。”
那酒最后当然没能还回去,听说结夏父母喝不惯洋酒,薄耀光又送了箱茅台,弄得夫妻俩不知所措。
实在过意不去,每次结夏回家时便留了薄耀光一道吃饭,一来二去,这女婿是提前认熟了,所以当薄耀光私底下商量准备大学毕业结婚的时候,结家父母便没有异议。
“我有自己的公司,接不接手薄氏都无所谓,经济上不会亏待结夏,家里人也无权插手我的婚事,不用担心她受委屈。”
话说到这份儿上,还有什么好犹豫?
“如果夏夏答应,那我们自然没意见。”二老最后如是说。
她怎么可能不答应?她必须得答应。
薄耀光眯起眼,露出狐狸般狡猾的笑,等毕业典礼一结束就把她打包带去拜天地,看她往哪儿跑。
虽然这辈子还是刚毕业的小鲜肉,但里子已是饱经岁月风霜的30岁老腊肉,现在嘴甜又会卖萌的奶狗型男友遍地走,他要不抓紧,老婆被拐走了怎么办?
全然不知他在悄悄谋划着婚礼,结夏整个人都贴在陈雪背上,小声问:“人走了吗?”
陈雪见她躲薄耀光跟躲瘟神似的,万分担心他今天的求婚,弄那么高调不怕把人给吓跑?
她一边掩护结夏往礼堂走,一边发微信给薄耀光提建议:‘车队的数量要不还是减少十分之一吧?反正数字都是一个意思。’
很快收到回复,隔着屏幕也能感觉到他的那份固执:‘那怎么行?9辆和99辆能一样?’
好吧,当她没说。
陈雪不再劝,带着结夏贴墙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进礼堂。
落座后,听见身边人重重松了口气:“真担心他又弄出什么大动静,上次参加系里演讲比赛可把我吓死了。”
明明只是个优秀参赛奖,站在后面一排,没想他跑上来献花,花捧比金奖怀里的都惹眼。
于是全外语系的人终于知道,经常停在女生宿舍楼下的敞篷跑车里那个帅得过分的男生等的是谁。
在美女如云的外语系,结夏这种名不见经传的矮子怎么可能跟高分男长久?
稍有姿色的女生都想着怎么成为下一个坐上豪车副驾驶的人,只可惜,四年过去,依然没把那个矮子挤下来。
学位授予仪式进行得很顺利,和系里的老师、班里同学合影留恋后,结夏顶着学士帽雀跃地往礼堂外走,跨出门的一瞬间,笑容凝固在脸上——
礼堂外停着一排婚车,从门口一直延展到路的那头,根本望不见底。
打头的那辆白色敞篷跑车最为惹眼,后座堆满淡樱色蔷薇,六月的风拂过,如吻过少女侧颜般轻柔缠绵。
车旁站着一个人,纯白西装,胸口别一只蔷薇,他紧绷着脸,神色流露出几分紧张。
在瞧见她的一瞬间,薄耀光眸色沉了沉,一扫平日的慵懒,站直身拿了白色绸面的礼盒迈步而来。
“恭喜毕业。”他说,炙热眼神落在她身上,一瞬不瞬,“没名没分跟了你四年,今天是不是该给我个交代?”
诶?
预想中的浪漫求婚词出了偏差,结夏当即一愣。
车队里立刻有人起哄——
“小嫂子,别始乱终弃啊!给耀哥一个名分呗!”
“咱们耀哥有钱有颜,器大活好,错过这个村儿没这个店!”
“老腊肉的确不如小鲜肉,但会疼媳妇儿啊!小结夏,别犹豫了!”
耳熟的声音接连响起。
结夏循声望去,车上的人陆续下来,皆穿正式的黑色西装,车里载着伴娘——
“沈临风?!景锐?杨小璐!顾凛!你们……不是在国外?”
“耀哥大喜的日子,就是在外太空我也飞回来。”沈临风冲她挤眉弄眼,“怎么,给不给咱耀哥一个名分啊?小嫂子。”
结夏下意识地回头看陈雪,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不见了,正疑惑,又听得一道张扬的女声,数落着什么——“看看人家多会玩浪漫,你这木头怎么不学着点儿?”
是宋晴!
高挑的女生从婚车下来,戳着一旁赵珩絮叨,伴娘服的裙摆扫在翠绿草坪上,更显纯白。
见结夏一脸错愕,顾凛身侧的李菲解释道:“一年前薄耀光就开始筹划了,大到婚礼选址、婚车、伴郎伴娘人选,小到礼服、花束、请帖式样,他都深思熟虑精挑细选,前前后后忙活那么久,你要是拒绝的话,那也太可怜了。”
“去!别给她施压。”薄耀光扭头说了句,旋即把礼盒递到结夏面前,“我薄耀光从来不强迫别人,如果你愿意嫁给我,就换上这套婚纱和我去教堂,如果不愿意……”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间声音略显颤意,心里明明在意得不行,嘴上偏要故作大度地说,“……也没关系。”
他薄耀光什么时候高尚到这种地步了?
众人正觉诧异,就见他咧开一抹标志性的笑,眼尾扬起,狐狸般狡黠,“大不了我隔三差五来你家楼下求婚,直到你答应为止。”
结夏:“……无赖死了!”
当年高中毕业的夏天也是,他载着她在沿海公路飙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她答应才肯停下,如今故技重施,叫人哭笑不得。
她嘴里抱怨着,眼眶却悄悄红了。
掩饰性地埋低头,飞快拿走他手里的礼盒,强忍感动的颤意,小声一句,“那……余生请多指教。”
觉得羞人,说完这话,她扭头兔子似的跑开,奔跑间,风似烈火般吹得脸颊滚烫。
其实,她不需要那么多的浪漫、不需要他像对待公主那样的宠爱、不需要他向全世界宣告他的真心。
只要是他,无论何时何地,仅仅一句“我爱你”,便能让她缴械投降。
18岁后的每一天,她都无比珍惜地度过,因为,这是薄耀光、是大家——为她换来的幸福时光。
她穿上婚纱,戴上镶嵌钻石的小皇冠,坐上敞篷车副驾驶,即便还未对着神父宣誓,和薄耀光共度一生的决心已然坚定。
这个人陪伴了她五年,早已成为生命里不可缺少的重要存在。
所以,她怎么可能不答应?
怕是笃定了这点,他才敢来这么个大惊喜吧!
车队在学生们的惊呼声中浩浩荡荡驶出A大小门,路经千城高中,朝着沿海公路顶端的教堂而去。
风卷着蔷薇花瓣而过,空气里都是浪漫的气息。
结夏托着下巴看沿路风景,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在眼前一幕幕闪过——
高三谢师宴那晚用兵荒马乱形容也不为过,上一世放火烧死全班的人虽然无法为此付出代价,却因这一世犯下的错进了监狱,沈临风请了最好的律师让彭文迪被判10年有期徒刑,又托关系让他在监狱里受到“特别关照”,即便他侥幸熬过这10年,出来后也不会让他好过。
至于陈雪,深知自己当年不该那么做,内心有愧,高三整整一年都在煎熬害怕,最终抗不过压力,在医院将罪行哭诉。
虽说大家骂沈临风是玩弄女人的渣男,但更多的指责却是奔着陈雪而去,情绪激动者好几次上她家讨公道,甚至有人威胁要杀她全家。
如此一来别说是安心学习了,连人身安全都成问题,在处理完彭文迪的事情后,沈临风立刻向全班坦白当年和陈雪分手的原因。
“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有任何怨气,冲我一个人来,她所有的罪过都因我而起!”
有人拿钱了事,有人不愿这么简单就息事宁人,硬是捅了沈临风几刀泄愤才作罢。
他身上的伤留在她的心上,两人之间隔了太多血泪,她无法面对他,他也不肯拖累她。
沈临风出国的那天,蝉鸣肆意。
陈雪提着行李箱来到A大门前,想到上一世他送自己来时的情形,在学长向她介绍A大的时候不小心就掉了眼泪,弄得众人手足无措。
她不住地用手背擦着眼睛,想说她没事,可一张口,却嚎啕大哭起来……
当年的情形涌上脑海,陈雪眼神不觉恍惚了一瞬,低眉看着身上洁白的婚纱,总有种今天自己是新娘的错觉。
沈临风:“忘了说,恭喜毕业。”
陈雪侧目,四年不见,驾驶座上的人却未曾给她一丝的陌生感,总觉得,不过是酣然午睡了片刻,做了很长很长的噩梦,梦醒时,她喜欢的人就在身旁,驱车载着她驶向婚礼的教堂。
可现实终究不是梦,真实发生过的事,永远无法过眼云烟般消散。
她慌忙敛了情绪,微笑着回应一句:“也恭喜你顺利毕业,听景锐说,你已经开始熟悉沈氏的生意。”
“嗯,上辈子光顾着花钱,没想到经营公司这么难。”
“熟悉了就好了,你也别着急,多注意身体……”
此话一出,车厢内有片刻的安静。
良久,沈临风才舔了下干燥嘴唇,对她说:“我有定期检查身体,暂时没有发现血癌的征兆,医生说我很健康。”
如果……
如果这一世,他能免去病痛的折磨……
许多话卡在喉咙,汇成紧握住她左手的动作,在她疑惑的眼神中,他微笑着保证,“放心吧,我会好好的。”
毕竟,他也等待着能有那么一天,亲自为她挑选婚纱,在神父面前起誓,郑重其事说一句:“我愿意。”
长长的车队奔向沿海公路,花瓣飘舞了一路,成为今日最惹眼的风景。
教堂建在山的顶端,从这里能望见蔚蓝的海、以及横断在海中央的红色大桥,那一端是繁华的都市,这一端只剩宁静。
宋晴嫁女儿似的鬼哭狼嚎,李菲白她一眼,又掏出粉饼替结夏补了补妆,这才满意地笼下头纱。
“得了,阿姨还在这儿呢,你别喧宾夺主!”李菲说着,把结夏送去夏蓉身边,礼貌地招呼过后,问,“叔叔呢?”
夏蓉牵过结夏的裙摆,淡银色的星与月,点缀得低调又不失精致,与新娘胸前的蓝宝石搭配在一起,既不显得喧宾夺主,又避免婚纱太过朴素。
没想女婿挑选婚纱的眼光和挑新娘的一样好。
她满意地弯了嘴角,回答李菲说,“他又去上洗手间了,待会儿的仪式他紧张到不行呢!”
李菲也笑,周静雨过来插一句:“毕竟是一生一次的婚礼,叔叔当然认真对待,人一认真起来,难免紧张。”
“瞧你,嘴越来越甜了。”李菲胳膊碰她一下,顺口问,“你工作怎么样了?实习那家公司签了吗?”
周静雨抿嘴偷笑,却是不答,她不会告诉李菲,自己去年暑假实习的地方正是上一世未婚夫的公司,工作自然是顺利签下了,说不定很快就要把她的后半生也签下。
这时杨小璐也过来,羡慕结夏的婚纱:“要是景锐能有耀哥一半浪漫我就知足了。”
“怎么,得了个唯妻是从的憨厚忠犬还不满足?”李菲打趣,“你嫌弃,有些人可求而不得哦。”
杨小璐表情微变,大家只知道戴婷也喜欢景锐,却不知后来的那些恶心事儿,当初景锐好心,把戴婷从奇葩家庭里拉出来,又资助她生活费,甚至她高考发挥失误掉进二本学校他也安慰说会帮忙到底,大学没有奖学金的话,他会全额支付她的学费和生活费。
哪知这女的拿了钱不满足,又开始打起了歪主意。
跟汪欣伙同在一起,慢慢整出一张网红脸,在景锐假期回国的时候主动投怀送抱,说不要名分,不会拆散他和女友,只是希望他偶尔能想起她。
要不是景锐人品好,换个男人早和她鬼混到一起了。
景锐彻底翻脸,再没和她联系,只听说她像彻底变了个人,不想着好好读书找份好工作,学汪欣四处钓有钱人,早知她如此自甘堕落,当初还不如就让她被奇葩家人压榨。
这事儿杨小璐准备改日聚会再说,今天是薄耀光和结夏的婚礼,她可不想坏了兴致。
谈笑间,便到了仪式开始的时刻。
结南终于从洗手间出来,额角渗着汗,说话都结巴:“开、开始了吧?”
夏蓉把结夏交到他手上,拍他一下,笑着进了教堂:“瞧你紧张的,别让大家看笑话。”
“谁紧张!老太婆别胡说。”结南拧了拧眉,深吸一口气,这才把胳膊递给女儿,“不后悔?”
“不后悔。”
白色头纱下,那笑容美得惊心动魄。
结南心里感慨,想到二十多年前第一次在产房外瞧见小粉团子的情景,鼻尖不由一酸,哎,转眼间都这么大了,要嫁人咯!
远远望见等在前方的薄耀光,他压下父亲独有的那份复杂心情,打起精神说道,“那咱们走吧!”
轻缓的音乐声中,结夏沐浴着众人的祝福,一步步向前。
那里——属于两个人的美好未来,正等待着她。
婚宴闹腾到天黑。
夜幕之下,山顶的灯光比星芒还闪耀。
欢笑声不绝于耳,衬得山下越发安静,只听得见海浪寂寞的回响。
一辆车停在路边,车灯熄灭,坐在里面的人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暗淡的微光中,那张脸被烟雾遮掩得模糊不清。
良久之后,他抬起手,轻轻捂住了眼睛。
脑中闪过许多画面,最后停留的,是18岁生日那天,和结夏并肩走在雪里的情景。
那是无数个夜晚,入睡的良药。
亦或是,一生都摆脱不掉的瘾。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季远慌忙敛神,按了接听。
那头传来助理的声音:“季总,关于这次的合作项目,对方觉得我们是新公司,资历太浅,临时想反悔……”
他凝神听了片刻,然后哑着嗓子说:“好,我马上回公司,你把资料备好。”
似乎听出了什么,挂断电话前,助理问了句:“您没事吧?听着鼻音有点重,我去备点感冒药。”
“不用,我没事。”
季远说完这话收了线,离开前又深深朝山顶望了眼,那里,他喜欢的女孩已成为别人的新娘。
但,生活还要继续。
他的公司、手底的员工、家中的母亲,还在夜的深处,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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