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周垣也有点尴尬, 他意识到对方应该是记起来了, 周垣后面也想清楚了, 因为苗苗小时候是被关起来的, 没有怎么接触世界, 也就是说他们认识的那段时间, 基本上是相当于普通的小孩子刚接触世界, 后面大量的信息进入她的世界，而他一次都没有加强过他的存在，她自然而然地就淡忘了。

　　这么多年, 已经忘了什么是尴尬的周垣，第一次感受到了尴尬，“你记起来了？”

　　苗苗点了点头, “嗯。”

　　然后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对于对方来说，都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苗苗现在对小时候最深的印象就是要不停地去做祛疤手术, 揪着疼, 以及跟同学们一起玩的日子, 再往前记忆就不多了。

　　两个人基本上也没说话了, 因为实在是太尴尬了, 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尤其是苗苗, 她本来就累得慌，今天是身心俱疲，再加上这个事情, 就更加尴尬了。

　　苗苗回家的时候, 第一时间去找了小时候的东西。

　　她上一次搬家，记得从房间一个格子里找到了很多小学的时候的东西。

　　花妈妈有点奇怪，“苗苗，你在找什么？”

　　“妈妈，你记不记得我小学的时候，有一个叫做周垣的同学？”

　　花妈妈当然记得，她不仅记得周垣，还记得那个时候苗苗有多难过。

　　本来周垣去读大学了，她还安慰苗苗他周末要回家的，到时候他们住一个小区，还能一起玩，而且还能打电话。

　　结果苗苗打的电话打不通了，他们家也搬家了，苗苗难过了一段时间，她也就没有提这个人了，小孩子忘性大，慢慢地就把这个事情忘了。

　　不过现在长大了，花妈妈也不介意提到这个让她印象深刻的男孩子。

　　“你小学一年级的第一个同桌，当时他很照顾你，帮你修了平板，还给你买了一个电话手表，你那个时候跟他很要好。”

　　苗苗愣了一下，想起了对方还记得自己，但是自己却把对方给忘了，再再加上妈妈说的这个事情，心里有点内疚。

　　“我只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但是其他的就不记得了。”

　　花妈妈愣了一下，也不好说那个孩子后来完全断了联系，他的微信也没有用，苗苗因为失去了这个好朋友，她意识到了自己就是对方完全不想搭理的幼稚小孩子，她伤心了很久，花妈妈没有提到这个事情，只是说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事情了？”

　　“他是我现在的同桌，而且我还误会了他。”苗苗一边翻小时候的东西，一边说道，“而且他还记得我。”

　　小时候的她是一个很爱收藏的孩子，玩具，布偶，用坏了的发夹，小学毕业的时候，同学们送的礼物，还有明信片，什么都放在里面的。

　　记忆是很神奇的东西，没有翻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压根不记得还有这个事情，看到东西的时候，想起了小学的时候，他们一群小伙伴抱在一起哭，说好了以后要定时回学校看老师，说好了以后要常联系。

　　但是实际上她回去了几次，跟菁菁邓峰一起回小学，在学校玩了很久，其他同学都没有再见面了。

　　苗苗很快就翻到了一个小盒子，苗苗完全不记得里面是什么了。

　　打开了以后，就看到里面画着三朵黄灿灿的向日葵。

　　花妈妈也看到了，“他要走的时候，你存钱给他买花，一直没送出去，后来他们家搬家了，你画了一幅画。”

　　花妈妈一边说着，“对了，我洗了草莓，吃不吃草莓？你小时候很爱吃草莓，后来就不怎么吃了。”

　　苗苗看着小时候的画，闻着草莓的香味，这香味一下子勾起了尘封了很久的东西，心像是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

　　苗苗一下子站了起来，她想起来了一点了。

　　苗苗愣住了，眼圈一下子红了起来，她想起来了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草莓味就像是一根线，慢慢牵出了很远很远的记忆，那个同样是草莓味的日子。

　　苗苗眼圈有点红红的，她心里充满了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情绪，就仿佛她又回到了那个弱小的，孤单的，对世界一无所知，但是又渴望拥抱这个世界的岁月。

　　这种情绪充满了内心，说不出来的治愈，像是泡在了温暖的海洋里。

　　回学校的时候，苗苗背着以前的旧书包，包里背着那一幅小时候的画，像是背着整个童年。

　　苗苗更多的像是背着整个快乐的岁月，她去翻童年的那些东西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拥有了太多幸福了，何其有幸，在那么幸福的学校慢慢长大。

　　不过，苗苗还记得他小时候非常聪明，去上大学了，怎么回来读高中了？

　　到学校的时候，把那幅画拿了出来，周垣还没来学校。

　　同学们陆陆续续已经来了教室了，“班长，早上好！”

　　“班长今天终于消肿了。”

　　陆陆续续地跟她打招呼，苗苗一直觉得从小到大自己受菁菁影响最大。

　　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潜意识里，她受周垣的影响是最大的。

　　她不知不觉地，变成了当初周垣在班上的角色。

　　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自己小时候画的画发呆，其实她也能够感觉到上一次自己想起他，然后道歉以后，他其实也很尴尬。

　　不管小时候关系多好，现在其实……都是陌生人，空白了十年，她甚至一见面还那样冤枉了他，而且也不记得他了。

　　苗苗想了想，还是把这幅画放在了周垣的桌子下面，因为她想起了那个时候的心情了。

　　那个时候，她是很想送给自己要离开的好朋友一个礼物，这样他就不会忘记自己了。

　　最后他倒是没忘记自己，自己忘了他了，苗苗趴在桌子上，看向旁边的空位置。

　　周垣的书都完完整整地堆在桌子上的，一本书都没有动过。

　　整整一个上午，周垣都没有来学校。

　　作为班长，花苗苗还是去找了班主任，问了周垣的情况。

　　“他应该不会来了。”

　　“为什么？”苗苗说出这个话的时候，愣了一下，又说道，“是我冤枉他的事情吗？”

　　班主任也不清楚，“有可能是的。”

　　苗苗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心里揪得慌，她当时的确过激了。

　　想了想，还是回头找班主任要了他们家的地址。

　　中午的时候，苗苗搭车就去了目的地。

　　按门铃的时候还有点紧张，过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

　　苗苗就看到了拿着手机一边接电话一边开门的人，他看了看苗苗，然后对电话那头冷声说道，“你们自己解决，我不会干涉半分。”

　　然后挂了电话，对苗苗说道，“有事吗？”

　　苗苗从知道了对方是自己小学同学开始，而且自己又冤枉了他，面对周垣的时候，就有点手足无措。

　　她酝酿了一下，“那个……我还是直说吧，”

　　磨磨唧唧的，太着急了。

　　“首先，对不起我冤枉了你，这个事情是我的错，其次，很抱歉，我忘了你了。”

　　周垣听到她说这个话，有点惊讶，“没事，我能够理解。”

　　其实能够看到她长这么大了，而且健健康康的，身边那么多人喜欢她，也是一个让人高兴的事情。

　　“进来坐。”

　　苗苗走了进来，才发现基本上没放什么家具，但是非常干净整洁。

　　苗苗坐了下来，“那个，你下午回学校吗？”

　　苗苗脸不肿了，眼睛又变成了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向人的时候，异常真诚。

　　周垣去倒了一杯水给她，笑着说道，“所以班长来给逃学分子做思想工作的？”她小小个子，想叫小班长。

　　苗苗接过水，她垂下眼帘，“没有，我是……是觉得很抱歉，很抱歉给你带来的不愉快。”

　　周垣原本想说后面不去学校了，但是他有点说不出口了。

　　他想起了小时候，那个时候苗苗也是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哪怕她不说出来，她想要他同样也会答应。

　　后来他离开了以后，就不敢联系她了，他担心一联系他就真的会变成小学生。

　　苗苗最好的朋友是菁菁了，她从一个举手回答问题都会羞涩脸红的小姑娘变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班长了，会对班上调皮的男生发火，会帮女孩子出头，她那些的伤疤做了祛疤手术，她太姥姥去世了，姥姥去世了……

　　他也不再是她最好的朋友，他早早地从她生命中退出了。

　　周垣好看的眉眼皱了起来，对花苗苗说道，“班长要回学校吗？我送你。”

　　苗苗抬起头，有点惊喜，“你也回学校吗？”

　　周垣点了点头，加了一件外套，“总不能让班长白跑一趟。”

　　苗苗松了一口气。

　　坐电梯下去的时候，刚刚好电梯就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封闭的空间里，弥漫着说不出来的尴尬。

　　苗苗思索着要不要找个话题，但是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垣见她这个拘谨的样子，想起了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简直是一模一样的表情。

　　周垣才意识到，他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了。

　　小时候的话题很明显不适合他们俩，而他完全没有跟这么大的女孩子接触，而且还不是公事的经验。

　　闲聊成了很为难的事情。

　　好在苗苗开口打破了这样的尴尬，“谢谢小时候你那么照顾我。”

　　“不用谢。”

　　两个人再一次沉默。

　　好在这个时候，电梯已经到了底部了。

　　两个人走了出来，这下子没那么尴尬了。

　　很快回到了学校，这个时间还是中午午睡的时间，住读生在寝室睡觉，走读生回家睡觉了。

　　教室里空荡荡的，两个人走进去的时候，正好旁边有人叫苗苗的名字，“花苗苗。”

　　苗苗回过头，就看到了五班的班长站在不远处。

　　虽然两个班有点水火不容，但是苗苗跟五班班长表面上还行，因为兄弟班的缘故，他们两个人很多事情都要一起活动。

　　苗苗走了过去，“怎么了？”

　　“老师让我们两统计一下这学期的贫困补助的名额，我已经统计出来了，我想从你们班这边借两个名额。”

　　苗苗：“我也正准备跟你说这个事情，我们班名额也不够。我还以为你们班会有多余的名额。”

　　“你已经统计出来了吗？你前两天不是请假了吗？”

　　“我昨天晚上统计出来的。”苗苗大概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我们班有三个同学有低保证，四个同学是建卡贫困户证明，申请书的同学都是我自己核实过的。”

　　隔壁班班长只能回去了。

　　苗苗赶紧回到了教室，打开了教室的电脑，然后一边看同学们交过来的材料，一边按照上面的信息，噼噼啪啪地打字。

　　周垣走了过来，看到她严肃的样子，“需要帮忙吗？”

　　苗苗眼睛看着材料，手里还是不停，说道，“谢谢你的好意，我应该来得及。”她对于这个比较有经验，而且只有一台电脑，别人想帮忙也不方便帮。

　　其实班主任要求的时间是后天中午之前发给她，但是五班班长跟她这样说了，保不齐不会去跟班主任说，到时候她也交了表格，就表示她们班也没有多余名额。

　　高一的时候，她还不懂这些，就差点被坑了，当时她们班真正来递申请的只有五个人，老师说的名额有十个人，隔壁班长就哭着，说是他们班缺名额，苗苗觉得国家补助本来就是发给穷学生的，谁班都是一样。

　　结果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班私下里把那五个名额的钱分了，还把这个事情说出来了。

　　苗苗偏偏又知道了自己班好几个同学家里有困难但是碍于脸面没有递申请，苗苗因为这个事情带着大家周末一起去爸爸帮忙找的果园摘水果挣钱，主要是让那几个同学挣点钱，这学期苗苗从班主任提到这个事情开始，就已经在班上发动大家写申请书了，还把去年这个事情说了出来，这下子，班上有贫困证明的都成了宝了，也不觉得脸上抹不开面了。

　　苗苗手指非常灵活，噼噼啪啪地敲打着键盘，眼睛还要扫一遍确定自己没有填错信息，尤其是身份证号和银/行/卡号，因为这决定了钱能不能顺利打进账号里。

　　个人信息，银:行/卡信息，还有申请说明，苗苗还是完成了，眼睛疼。

　　揉了揉眼睛，赶紧确定了一遍，然后发现……这一次有十二个同学递了申请。

　　苗苗愣了一下，还真的多了两个同学。

　　但是她刚才填说明的时候，大家的情况都不是很好。

　　她读的班级是重点班，所以有一半同学都是各个区县考过来的好成绩。

　　这种情况并不意外。

　　这个时候陆陆续续有同学已经回到教室了。

　　苗苗把整个电子档名单发给了班主任。

　　她整理了一下电子档，然后去找了坐在最后一排的文艺委员，文艺委员是个三大五粗的爷们，苗苗说道，“吴朗，你带手机了没？”

　　“带了的，怎么了？”吴朗把手机递给了苗苗。

　　苗苗接了过来，“我手机掉了，用一下你的手机可以吗？”

　　“没问题。”

　　周垣也看着她去借别人的手机，他意识到了，自己真的对于苗苗来说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了。

　　苗苗拿着手机，还有同学们的资料就去了教师办公室。

　　周垣一直在关注她，意识到自己真的错过了很多事情。

　　那个怯怯地观望着世界的小孩子，真的长大了。

　　而他错过了整个过程，周垣在那一瞬间，说不出来的失落。

　　他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这一刻是不是在后悔当初的决定。

　　其实……读大学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开心。

　　其实……挣钱也并不是真的快乐。

　　其实……有个傻乎乎的朋友，而不是时时刻刻想着算计你的人，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他想起了那个时候他妈妈说过的话，大学什么时候都可以读，但是童年只有一次，我不想你后悔。

　　他那个时候很坚持，不会后悔，他并不喜欢小学生活。

　　他最后得偿所愿了，离开了小学，提前进入了大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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