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晚上九点五十,
罗科曼尼亚首都,
国防部长的家中。
作为总统去到海牙的这些天里共同处理国家事务的关键先生, 副总统埃里克和国防部长在今天一起聚在了后者的家中。
两人一起在那间书房里等待从维也纳传来的消息, 从下午到晚上。
傍晚的时候, 他们得到了总统已经顺利离开维也纳, 但却有三名罗科曼尼亚特工落于美国人之手的消息。
因而两人便在书房里享用了他们的晚餐, 把准备好的庆祝香槟放到了一旁,并接着等待起了营救任务的进展。
大约是在半小时前,他们得到了罗科曼尼亚国家情报局传来的消息, 告知他们三名特工已经救出,但营救者以及被营救者都还未有成功撤离,元气大伤的美国特工正在对他们进行追击, 并且双方的这种大动作极有可能会触动维也纳警方已经十分敏感的神经。
在这样的时候, 两人就连彼此间的交谈都近乎于无了,他们只是沉默着, 沉默着等待从罗科曼尼亚国家情报局传来的下一个消息。
而后, 就是在十分钟之后, 他们得到了自己已经期待了一整天的消息。
——【他们都安全了, 行动成功。】
看到了这个消息的副总统埃里克不禁兴奋地站起身来, 很用力地拥抱了这阵子给他添了诸多麻烦的国防部长。而后他又握着拳头, 在这间十分宽敞的书房里踱着步宣泄起了心中的情感,将美国和海牙国际刑事法庭介入了他们本国内政之后的那种郁气和愤怒都挥散而去。
而国防部长则也面带兴奋地打开了他专为今天下午的这次行动准备的香槟酒。
两名在总统离开期间既需要互相牵制,彼此间又需要尽力合作的要员在这深夜时分, 也在这间有着两张宽敞沙发椅的书房里喝起了香槟。
起先他们喝的只有香槟, 但是喝到了兴头上的国防部长却是不满足于只是喝着度数很低的香槟了,他给埃里克拿出了许多自家的藏酒,给对方倒上了一杯,给自己,则倒上了许多杯。
当国防部长把那一杯杯的烈酒都喝下肚之后,在这阵子对于埃里克很是防备的他便打开了话匣子,并在半醉的状态下对副总统说出了许多他的真心话。
“埃里克,我得向你承认,在总统的专机出事后,我曾经怀疑过你。”
在国防部长大着舌头和埃里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先前眼睛里只有真诚喜悦的埃里克眼神一暗,却是不动声色地问道:“怀疑我什么?”
“怀疑那三颗导弹是你动的手脚。”
说着,国防部长沉默了许久,而后他才下定决心道:“虽然我和总统阁下的确约定好了,要在他的总统专机飞到洛特尼亚的雷克维尔山脉的时候,派三架战斗机去袭击他,在总统弹劾案开庭之前给那些社民党的人浇上一盆他们很难洗掉的脏水。但是我不认为洛特尼亚的这些社民党人也有能力在我们索林尼亚的地盘上做出这种事。而且,这也不像是他们的行事风格。埃里克,这更像是你的行事风格。”
埃里克的脸上出现了迟疑,似乎是不明白在对方的眼中,社民党人的风格是怎样的,而他的行事风格……又是怎样的。
这是国防部长在此前十分避讳的问题。
但是在今天晚上,他却是在近几日的相处后向副总统阁下敞开了心扉。
“没错,他们居然能编出这么一桩案子来,还精心准备这么多的证据,发起总统弹劾案,这些让我们都感到很惊讶。但总的来说,在这件事里我们能看到的还是他们洛特尼亚社民党的行事风格。深思熟虑、精心准备,却是冗长、繁复,需要花费很多时间、绕很大一个圈才能达到他们的目的。但是向总统专机发射的那三颗导弹就很不一样了。”
“直截了当?”
“对,出人意料,直截了当,不给人挽回的机会,也不留任何痕迹。这是你的行事风格。埃里克,我去调查过发射导弹的那个位置了,但是我一无所获。所以我才更坚信这件事肯定不是那个进来很活跃的社民党二号人物哈桑做的。我找不到任何的证据或者蛛丝马迹,这就是指向你的最大证据。”
【找不到任何的证据或者蛛丝马迹,这就是指向你的最大证据。】
这样的话语看似可笑,并且如果把它放在别人的身上,一定会让无辜者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并勃然大怒。
但是一旦把这样的话语放在了埃里克的身上,那反而会成为对于他的夸赞。
而他也的确笑了,并问道:“所以你把你的这个推测告诉了总统阁下?”
可国防部长却是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我都能想到的事,总统不可能想不到,但你依旧还是他在出事之后想到的第一个求助对象。所以那时候的我姑且选择了按捺住所有对你的怀疑。”
说着,国防部长摇晃着站起身来,并亲自从副总统的手中一把拿过玻璃杯,又给他倒上了许多自己珍藏的好酒。
“埃里克。”国防部长又叫了一遍对方的名字,并说道:“现在我很庆幸,庆幸自己那时候没对总统说了自己的这种猜测。否则的话,我们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心无芥蒂地一起坐下来喝酒了。”
当国防部长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已经都站不稳了,眼见着他就要晃悠一下往边上倒去,埃里克连忙一把扶住对方,并在放下手中酒杯之后扶着紧紧抱着酒瓶的国防部长去到边上的沙发椅上坐下。
国防部长喝得已经烂醉,并抱着酒瓶倒在沙发上,仿佛呓语一般说起了自己当初第一次见到卢卡茨和埃里克这对索林尼亚政坛新星时的感受。
他一边用傲慢的语气重现当时自己对于那两个年轻人的瞧不上眼,一边又用嘲讽的语气来笑自己看走了眼。
看着已经醉至如此的国防部长,埃里克拿起了刚刚被他放下的那杯由国防部长亲自为他倒满的酒,并在捏着酒杯让它在自己的手里转了一圈之后将其一饮而尽。
埃里克在火炉边看了国防部长好一会儿,而后便放下酒杯,走出了书房。
在走廊上,他看到了部长夫人,并态度十分恭敬地向对方问好。
“你已经打算回去了吗?”
“对。”
“他居然都不出来送你?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叫他。”
部长夫人显然对自己的丈夫在会客后让客人自己出来感到十分不满,并就要去到书房去把对方叫出来。但很快埃里克就劝住了对方。
“不,不需要了。副总统今天喝得有些多,现在已经睡着了。书房里虽然有壁炉,但最近天气转冷,最好还是再给他盖条毯子。”
埃里克对部长夫人说出叮嘱,而后便十分礼貌地向对方道了别,并走向楼梯尽头处的走廊。
部长夫人原本还想送一送对方,可埃里克的妻子却是在此时给他打来了电话。
“对,对。我今天不回去了,亲爱的。一会儿我还得回总统官邸,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不用担心,我会先在小隔间的床上休息个一两个小时再起来工作。”
见到如此情景,关心自己丈夫的部长夫人很快就去抱了一条毯子走进书房。
但是此刻外面却是下着倾盆大雨。因而部长夫人在给喝醉了的国防部长盖好了毯子,也搬了一个小的垫脚椅让他睡得更舒服一些后就很快去追去了楼下。
当埃里克表情柔和地和他的妻子讲完了那通很短的电话,并打开国防部长家的房门时,他会发现外面的雨已经大到了就算撑着一把伞也挡不住的地步了。
那让埃里克感到有些失笑,在好好看了看这片冬季夜晚的大雨之后,他打算就这样走出门去。可部长夫人却是在他身后的楼梯处叫住了他。
“副总统阁下,你请等一等。”
说着,部长夫人很快走到门口的储物柜旁,拿出了里面最大的一把伞,并把它递给了埃里克。
“外面的雨虽然很大,却没有起风,打着这把伞应该就不会被淋湿了。”
“谢谢。”
埃里克向部长夫人道了谢,而后便撑开伞,走向已经等待了他很多个小时的专车以及副总统的安保团队。
深秋的大雨击打着副总统专车的窗玻璃,就如同大雨击打着那列行径至德国拜仁州的夜火车窗玻璃。
当火车停靠在罗森海姆火车站的时候,睡在卢卡茨怀里的项灵熙便在她自己定的闹钟响起之前突然一下睁开了眼。
可是一下醒过来了的项灵熙还来不及看一眼手机以确认时间,就已经被卢卡茨身上过烫的体温而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虽说卢卡茨身上的体温一直都很高,即便在寒冷的地方穿得很少也都不觉得冷,可项灵熙对于卢卡茨的基础体温到底能算得上是熟悉。因而她也更能够确定,这会儿的卢卡茨摸着绝对不对劲。
“卢卡茨?卢卡茨!”
项灵熙在和卢卡茨额头贴着额头探了一会儿体温后忙从床铺的里侧爬出来,并一边穿起衣服一边拍卢卡茨的脸颊叫他的名字。
可烧得厉害的卢卡茨却根本叫不醒。
“卢卡茨。”
项灵熙又叫了一次卢卡茨的名字,而后就拉开卢卡茨身上那件衣服的拉链,并把他受了伤的手臂露出来,隔着那层新型材料的贴布探了探那里的温度,而后又是两只手一起轻轻按到对方的左右两条手臂的同一个位置,似乎想借此来感受对方受了伤的手臂那里有没有肿起来。
但是在这么粗略的感受下,项灵熙却是判断不出卢卡茨的伤口是否有感染,似乎他在几个小时前才经过了一次小手术的伤口没事,但他却还是发起了烧。
项灵熙打开了火车包厢里的大灯,并从他们的医疗箱里翻出一根体温计,把它放在卢卡茨的腋下测量体温,并同时动作迅速地收起了包厢里的东西。包括那套带血的西装和衬衣,还有他们用过的棉球,吊完了的血袋,还有等等一切可以让他们看起来很可疑的东西。
在把那些打包到了一半的时候,项灵熙就取出了已经量好了体温的那根电子体温计。
当项灵熙发现卢卡茨已经烧到了39°2的时候,她简直感觉自己都六神无主了。
“拜托拜托,我上次帮你换血袋的时候你看起来还好好的啊!”
项灵熙很想找很可能对此有一些经验的克拉默问一问她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但还没等项灵熙拿起手机去联系对方,她的手机闹铃却是已经响了。
这意味着现在距离他们的火车到站时间已经很近很近了。
可她却还不知道他们到了慕尼黑之后的下一步计划!
她可真是……太太太无助了!
在对自己的头发胡乱猛抓一通之后,项灵熙决定先准备下车,其它的一律都等下了火车再说!
因而她先是战斗式收拾东西,把需要毁尸灭迹的东西,还有他们依旧还要的东西都分头打包。而后项灵熙又在小心避开对方受了伤的手臂的情况下,扶着昏睡之后死沉死沉的卢卡茨又再穿上一件外套。
在干着这一能让她紧张得汗都要出来的复杂体力活的时候,项灵熙还趁机思考了一下,待会儿她应该怎么和人解释她为什么会独自带着一个人事不省的金发帅哥。以及这位体格很是强壮的猛男又是怎么会一点都动弹不得的。
他喝醉了!
对,他喝醉了。
这么想着的项灵熙连忙翻出对方装着酒的小铁壶,并分好几次把那些酒倒在了自己的手上,而后又像是抹香水一样把那些酒都抹到了卢卡茨的衣领上,脖子上,以及脸上。
在做完这些之后,项灵熙又突然想起现在虽然是大半夜,可火车站里却是灯火通明的。于是害怕自己一带着卢卡茨走出包厢就被人认出来的项灵熙又焦急得都快要跳起来的在已经收拾好的行李里翻找起卢卡茨用来进行伪装的大胡子贴片。
可是她刚刚为了求快而把很多东西都一股脑儿地塞进了包里,这会儿她一时之间根本就翻不到那些她想要找的小东西。于是项灵熙只得急中生智,给卢卡茨梳了一个绝对不符合他本人风格的半丸子头,又从自己的化妆包里拿出一盒阴影粉,以及一盘哑光眼影,用刷子在卢卡茨的脸上飞快地扫扫扫,又直接用手指抹了哑光眼影在卢卡茨的脸上抹抹抹。
在确信这种“不走寻常路”、不求让人变得好看,只求让人变脸的修容手法足够让对方看起来和平日里的样子不太一样之后,项灵熙的心总算稍稍定了一些。
而此时距离他们的火车到站时间已经只剩十分钟了,项灵熙把卢卡茨的行李包挂在了自己的行李包上,而后又调长了医疗箱的背带,把它斜着背在自己的身后。
于是最严峻的问题就这么来了。
——还有一个身高直逼一米九,右边手臂还受伤了不能碰的“男模”,她该怎么办?
“卢卡茨,我亲爱的,你能醒一醒吗?”
已经全副武装了的项灵熙抱着最后的希望走近卢卡茨,并保持着求婚的单膝下跪姿态伏在卢卡茨的床铺旁,心中在担心之余又满是委屈地呼唤了对方一次。
可是受伤之后又发起了高烧的总统阁下在这种严峻时刻就是不醒过来,把这一令人揪心的问题留给了他的小画家。
确切地说,那应该是虽然在多年的单身生涯中练就了强健的体格,但却是心中依旧向往着做一个等人爱护以及保护的小公主的……小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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