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当项灵熙把脸上的淡妆卸去, 锁上浴室的门, 并脱去衣服, 缓缓坐进水位慢慢往上升的浴缸, 卢卡茨也在坐到床上后发现了项灵熙放在被子里的那间浴袍。
如果一个女人在即将与一个男人同床共枕时做出这样的举动, 这当然会是一个她所释放出的, 再明显不过的拒绝的信号。
并且卢卡茨也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那让他看了看紧闭着的浴室房门, 并最终决定把这件浴袍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样的举动当然不是为了消灭项灵熙所留下的这个信号,而只是要把他习惯在睡觉时袒露的那些皮肤更多地遮起来一些。
那或许会让他的女伴感到更自在一些,并且……那应该也会让对方少掉一个和他一起面对那件摆在了大床正中间的“分界线”时的尴尬。
在做完这些之后, 卢卡茨便拿起了他的笔记本电脑,查看起了和他一次参与了这次行动的罗科曼尼亚特工所发给他的,今天一整天的信息汇总。
和两人在此之前所一起度过的那些时间相比, 这个夜晚一定会是安静了许多的。
那或许是因为两人在白天的时候就已经把晚上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
或者是因为卢卡茨有很多事需要处理, 而项灵熙也许多有关绘画的灵感要记录。
也有可能……这是因为卢卡茨看到了那件被项灵熙摆在了被子里的,意味着拒绝的睡袍, 而项灵熙则在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卢卡茨就此问题所给出的回应。
当换上了吊带裙, 也给自己在那件过于单薄的衣服外面再披上了一件外衣的项灵熙看到已经坐到了床上的卢卡茨时, 她原本以为对方会想要和她说些什么的。
比如……现在已经被卢卡茨穿在了身上的那件外套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事实是对方并没有这么做, 他只是很认真地看着腿上的那台手提电脑, 并在项灵熙经过的时候抬起头来对项灵熙点了点头。
那让项灵熙感觉心里一直悬着的那块尴尬之石就这么轻轻地落地了。但是随后, 她的心里又会感受到一阵没由来的失落。只不过项灵熙却是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是很快走到房间里靠近阳台的那张桌子前。
她先是看了看这张足够摆放很多东西的桌子,而后又看了看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了床上的卢卡茨。
而后她首先试着打破这份沉寂道:“我猜……你把这张桌子让给了我?”
“对。”转过头来的卢卡茨首先给了项灵熙一个肯定的回答, 而后又说道:“我想你可能会想要画一会儿画。”
“谢谢!”
被对方让出了桌子的项灵熙并不吝惜于表达自己的感谢, 并很快从她那装有许多东西的包里拿出了她的速写本,以及能够在旅途中使用的颜料。
那是一本已经画了好几页的速写本。
并且这也不是被项灵熙带出来的唯一一本速写本。
在经历了自己所乘坐的飞机被导弹追——顺利完成海上迫降后又被雇佣兵追——被雇佣兵追完之后又在酒店里被杀手追这一连串的事情后,在十年的时间里刻苦磨练画技却几乎只是画了一个人的项灵熙突然有了很多灵感。
那是一下在她的眼前闪现,却是又让她无法完全抓住的灵感。
它们划破夜空,它们明亮又绚丽,它们让项灵熙无法只是看着这成片的灵感只是在自己的眼前稍纵即逝。
于是在过去一直都喜欢进行复杂构图的项灵熙只得先在速写本上画下最简洁的图形,把那些灵感到来时的样子画出一个轮廓,而后……等到她回家之后再好好地把它们整理一番,也许她会能够构出一幅,或者是很多幅和她过往的风格完全不同的绘画作品。
如果不是她在住院观察的那两天完全就被给她提供了更多照看的医生和护士严防死守似地看管了起来,并被强制性地静养,那么她现在或许都已经把这本速写本给画满了!
在光滑的大楼外墙上扒着的人是空心的。而那个实心的,正在往下掉的人,它则正是那个空心人对自己下一秒遭遇的想象。
一枚巨大的子弹几乎占据了半页的纸,而在向前飞去的子弹最尖锐的部分,则有着三架和大拇指的指甲那么大的小飞机。在那三架微型飞机的后方,则有着一个古希腊神话中的一个女性神祗的形象。她正在温柔地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
显然项灵熙在画这些的时候是没有按照事件发生的时间顺序来描绘的,她只是想到了一幕场景就画出一幕。
有时候这些记录灵感的线稿会让她用不上她特意准备的旅行装颜料。
而有些灵感则让她连最简单的线条都不用上,而只是用许多颜料填出一个印象式的画面。但是这样的画却是因为画得太过简单,让人无论是凑近看还是把它放远了看都会看不明白绘者想要表达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画面。
画得入了神的项灵熙忘了先前在这间屋子里发生的那些让她的心情为之起伏的细节,甚至也感受不到周围的一切。
戴着降噪耳机的她只能听得到她为自己的每一个画面而选取的音乐。
至于卢卡茨偶尔敲击几下键盘的声音,与他的特工打电话的声音,甚至他叫她名字的声音,项灵熙统统都听不到。
但是背上已经结痂的那些伤口传来的痒却是她能感觉得到的。那让并不愿意从那种绘画状态中出来的项灵熙根本想都不想就直接伸手要去挠它。
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用手指隔着衣服轻轻地蹭了两下。但是这种挠痒痒的方式却似乎并不能缓解那种烦扰着她的感觉。于是画笔不停的项灵熙又要把手从罩衣的后领处伸进去挠它。
但就是在那个时候,让带着降噪耳机听音乐的项灵熙完全没有察觉到他靠近的卢卡茨抓住了项灵熙的手。
这可真是让项灵熙吓了一跳!
被人在这种状态下打断的项灵熙简直要画笔一抖就毁了她正在画着这幅草稿!
但是直至此时,她耳边的音乐也还是没有停,那让项灵熙根本根本听不见卢卡茨用正常音量对她说出的话语。
于是卢卡茨不得不把项灵熙的耳机取下,这才对她再次重复道:“已经结痂的地方不能挠。”
这就很让项灵熙感到尴尬了。
因为直到卢卡茨提醒她的时候,她才猛然反应过来她刚刚到底在干什么。
可是她依然感觉很痒。并且刚刚还集中精神地在画画,这会儿却一下子停了,那只能让注意力一下回到了背上的项灵熙感觉更痒了。
于是她试着和尊敬的总统阁下打个商量:“我就……稍微挠一下下?很轻很轻地挠?”
卢卡茨的样子看起来很无奈,却依旧是给了项灵熙一个无情的摇头来做回答。
并且他还抢在项灵熙再次说出可怜兮兮的请求之前说道:“如果你一个不小心把底下的皮肤还没有长好的痂抓掉了,以后就可能会留疤了。”
听到“会留疤”这个词,先前还对此似乎无所畏惧的项灵熙一下子就情绪低落起来。
“怎么了?”
感受到了项灵熙情绪的卢卡茨蹲了下来,不让原本就比他矮了许多,还坐在了椅子上的项灵熙一定要很吃力地仰着脖子才能看着他的眼睛说话。
那样的视角对于项灵熙来说可真的是十分新奇,于是她把自己的椅子转过来了一点,并且低着头看向卢卡茨,带着些低落的情绪,却是嘴边还带着些许笑意地说道:
“这不是……本来就会留疤了吗。而且不光会留疤,还会长成一个花背……”
眼见着卢卡茨就要说出安慰的话语,项灵熙动作很快地用手按了一下卢卡茨的嘴唇,却是在指腹上传来轻柔触感的时候又很抱歉的突然一下子收回了手,又在对方的鼓励目光下说道:
“在医院的时候,我都已经看过了。我让护士给我拿来了一面很大的镜子,然后躲在洗手间里让两面镜子一前一后地照着看过了。它看起来……就是会长成一个花背的样子。就是不知道它会不会长成一张中国地图。”
面对项灵熙的这句说出时可难受可难受的话,卢卡茨所给出的第一句话语就是:“我也看过了,而且肯定比你看得更清楚一点。”
项灵熙:“……”
原本还想和对方好好说话的项灵熙这下是彻底不想理他了!并且她这就要把椅子转回去,但是卢卡茨却止住了她的这个动作,并抓住了项灵熙的手向她解释道:
“所以我才觉得你背上的伤口是不会留疤的。我看过的伤口和伤疤比你多那么多,你总得相信我的判断比你更准确吧?”
嗯,这句话总算是让项灵熙感觉可以聊以慰藉,但也不过是经此而已了。
“谢谢。但是……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你的判断就会很不准了!像我,我也就是在十年前的时候可以恢复得很快。可是现在脸上就算长一颗痘痘,想要让痘印消下去都会要等很久很久。”
“嗯。”卢卡茨发出了一个简单的音节,仿佛是在对项灵熙刚刚所说的这句话做出回应,但是在抓着项灵熙的手轻抚了一会儿,他却是给出了一句铁石心肠般的话。
“那你就更不能去挠它了。”
说着,卢卡茨松开了项灵熙的手,并在她的注视下从包里翻出了一管药膏,说道:“我给你抹一点药膏,抹上以后可能就会不痒了。”
项灵熙:“这么有用?”
卢卡茨:“医生是这么说的。它可以让你背上的痂在自然掉落之前别那么干,还可以稍稍加快一点恢复的速度。它应该可以让你感觉更舒服一些。”
卢卡茨照着药膏盒子上的说明给项灵熙描述了一下它大致的用处,并在项灵熙向他认真点头之后沉默了一会儿。
大约是在数秒之后,项灵熙才明白过来卢卡茨的意思。但项灵熙却是觉得,她这会儿如果趴在床上把一整个背都露出来,那么即便这是一个有着很多痂块的,并不美观的背,那也是有伤风化的!
于是在又是数秒的纠结后,看了一眼自己椅子的项灵熙很快有了主意!
“你觉得……我趴在椅子上,让你坐在床上给我抹药,这个主意怎么样?”明白这件事还真的得要对方来帮自己做的项灵熙向卢卡茨这样说出提议。
“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在卢卡茨肯定了自己的提议后,项灵熙看着对方笑了起来,并且相比起两人第一次见面已经有了很多“人味儿”的总统阁下也对项灵熙露出了很能够打动人的微笑。
那让两人都分别在数秒后才回过神来。
但是很快,很快项灵熙就按照让自己按照先前她所说的那样,面朝着椅背跨坐了上去,也在直到卢卡茨也坐到了她的身后时才把那件长袖的罩衫脱了下来。
不仅如此,知道自己背上的结痂面积到底有多大的项灵熙还把她吊带裙的肩带尽可能地往后放过去,让卢卡茨可以就此看到正在恢复中的,她背上伤处的全貌。
可那似乎也不太够。
但是在项灵熙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伸手把这条睡裙的吊带由短调长的时候,卢卡茨就已经那样做了。
卢卡茨那有力的,比项灵熙的背还要热了很多的指关节因此而碰触到了那些其实并不很厚的痂块。那让项灵熙感到自己整个人都要不受控制地僵硬起来了。
可他甚至都还没有给自己抹上那些药膏!
项灵熙突然有些后悔,她还有些想要打退堂鼓,告诉对方她其实可以自己扭头对着镜子来给背上的那些结痂抹药的。
但是就在项灵熙陷入了异常激烈的心理斗争时,卢卡茨火热的指腹把那些冰凉的药膏抹上她背部的感觉就已经到来。
那让项灵熙一个没准备好就颤动了一下身体,并且连肩膀也向后展开了一下。
在项灵熙的眼中,那是现在看起来丑丑的,并且让人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的背部。
但是在早已习惯了看到伤疤的卢卡茨的眼中,那却是一对漂亮的蝴蝶骨在受惊之后向着他扑动了一下翅膀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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