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2 章
“所以你是这样的吗?如果信一个人, 就毫无保留地去相信?如果爱一个人, 就十年都不变?”
这天还能不能好好地聊下去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刚刚在跟你说的是什么?
项灵熙觉得憋气, 却是瞪大了眼睛, 憋了老半天才死活憋出一句:“你说得对, 我29年如一日地爱我爸妈。”
这会儿的项灵熙脸很红很红, 却不知是被冷风吹红的、被气红的、还是因为羞恼而红的。
她的这个模样让卢卡茨很想对她说——如果不是这里实在太冷了, 自己其实真的是很想对她做些什么。
但是卢卡茨却知道,如果他真的把这样的话说出口来,那么在过来带他们的直升机抛下绳索之前, 项灵熙很可能都会不愿意再和他说话了。
因而卢卡茨只得在两人又接着往前走之后说道:“你说的这种方法对单纯的人有用,对复杂的人不管用。因为,你付出的深信不疑可能会让他们打算背叛你之前犹豫一下。但是犹豫之后, 他还是会作出那样的决定。”
“所以又信又不信的, 就管用了?”
项灵熙还是很不高兴,因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格外的没好气。可她却没有想到, 卢卡茨居然会这么大方地承认。
“当然没用。我只是很想去信他, 又知道我不能那么相信他。但如果在我当上总统之后, 我连埃里克都不能相信了, 那其实会是一件让人感到很伤感的事。”
就这样, 卢卡茨和项灵熙说起了自己和埃里克的相识。
“我在才刚开始进入政坛的时候就认识埃里克了。他那时候也才从政没多久。能在那么早的时候就遇到一个旗鼓相当的人, 这其实并不容易。可我们偏偏还一拍即合了。那时候,我们都是心怀仇恨的人……”
* * *
此时通往马特峰的那一路上已有积雪,虽然用脚踩下去时会发现那仅是薄薄的一层, 但如果从直升机上往下看去, 就会发现那已是一片美丽的银白。
“再向左一点,我们离总统已经很近了。”
“需要再请示一下副总统吗?还是直接就执行他的命令了?”
“请示一下吧。”
在这架由卢塞恩起飞的直升机上一共坐着四人。那是埃里克所派去的,只听命于他的副总统安保团成员。在人数的选择上,埃里克几经考虑。
派一个人太少,应付不了可能有的变故。
派两个人虽好,却不像是能给困境中的总统阁下提供得了任何帮助的样子,几乎是一定会引起卢卡茨担心怀疑。
因而,他最终派出了四个人,把他的安保团成员中最可靠也最可信的人全都派了过去。
而被他派出的那几人似乎也明白埃里克对于卡拉乔尔杰总统的复杂感情,因而在真正采取行动之前又请示了他一次。
可他们却只是在等待了片刻后,从通讯频道里听到了一个冷酷无情的声音。
那个声音说:“就按计划行动。”
得到了这个命令的本次计划负责人和自己的几个同伙点了点头,并再次通过那台能够直接联系到总统本人所携带通讯器的设备向卢卡茨发起通讯请求。
“总统阁下,您能听到吗?”
【总统阁下,您能听到吗?】
当这样的声音重复到了第三遍的时候,把耳机挂在了衬衣衣领处的卢卡茨终于意识到通讯器的那头有人在向他发出呼唤。
总统阁下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此时距他们上一次的联系刚好过去了17分钟,而离他们比想象中更近的那个缆车站也已经进入了他们的视野范围。
“我敢肯定,初学者在这条滑雪道是没法滑雪的。这里这么陡,如果不是和你一起,我都想要爬着往上去了。但你肯定会说爬着走会让身体和雪地的接触面积更大,那样会让我感觉更冷。”
这里太冷了,而他们穿得又这么的少。
那让项灵熙连说出抱怨的声音都带上了些许的颤抖。
而卢卡茨则示意她等自己一会儿,并在和那些埃里克派来的人开始通话时示意项灵熙站在靠到自己的怀里来,在他这里稍微取一点暖。
“是的,我能听到。”
“我们现在已经抵达定位出的位置附近了,最后的一段距离需要您对我们进行引导。”
“你能看到这里附近有一条缆车索道吗?”
“请您稍等,我们正在试图去找到它。”
当卢卡茨和那些人说出自己此时的方位,项灵熙也开始往自己的手心哈气并用力搓一搓手,用以让自己的手变得暖和起来。但同时,她也注意到了卢卡茨一直都没有用来拉住她的右手。她试着去牵卢卡茨的右手,却发现即便是在她的双手都已经冷到了快要没知觉的此时,她也能感受到卢卡茨右手的冰冷。
于是她连忙抓起卢卡茨的右手,帮着他也一起搓手取暖。
看到项灵熙的这个举动,正在和通讯器那头的人接着描述此处地形的卢卡茨不禁拥着项灵熙,也吻了吻她的额头。
很快,天上就传来了直升机靠近的声音。
“我已经看到您了,但这里可能并不适合直升机的降落。”
“所以你可能需要放一根绳索下来。”
通讯器的那头有了一个短暂的停顿。那当然是因为他们不想把总统阁下带到直升机上再行动。过于狭小的空间既可能让他们伤到自己人,又可能让飞射的子弹破坏直升机的内部,从而让他们有坠机的可能。
但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却很好地掩饰了他的这一顾虑,并转而问道:“需要我先把御寒的衣服带下来吗?否则您上来的时候可能会有些冷。”
在提出了这问题之后,被埃里克委以了重任的安保组组长屏息以待,并很快就得到了一个他希望听到的回答。
“也好,你考虑得很周到。我这里还有一位没有经历过索降训练的女性同伴,你如果下来,正好可以帮我带她上去。”
卢卡茨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和,平日里的那些不怒自威的气势似乎都已在此时被他所收起。并且这些就要去执行副总统所给予的任务的保镖或者说杀手,他们甚至还能在总统的声音里听到即便是呼啸着的风声也无法完全遮掩住的温和。
那或许会让他们为这个男人感到些许的惋惜,甚至是对他产生怜悯,但那却丝毫动摇不了他们打算忠实地完成这项任务的决心。
四人之中最为沉着冷静,也与卢卡茨说过最多次话的副总统安保组组长在把手枪藏好后也拿起了一件御寒的衣物,把它们系在自己腰间的绑带上,连全套的围巾帽子和手套也都被他放进了防寒服的口袋里,看起来若隐若现的。
而后担心自己一个人无法妥当完成任务的安保组组长又示意自己的另一名同伴也像他一样去做。
卢卡茨可以清晰地看到,那架直升机为了避免引起雪崩而特意在距离他们大约二十五米的高度悬停下来,并在舱门被打开后抛下绳索。而两名训练有素的副总统安保团成员也就此从那里速度很快地索降下来。
他可以清晰地看到被埃里克的那两名保镖系在了腰间绑带上的防寒服是怎样随着山间的寒风,以及直升机的螺旋桨所卷起的风浪而被掀卷。他甚至可以看到这两名细心的保镖或者说枪手为他们做的准备有多么的全面。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对于卢卡茨来说,那是等待埃里克给他的支持一点一点降到他眼前的时间。
而对于那两名带着另一个任务而来的枪手来说,那则是把他们的枪口一点一点地挪动到总统阁下面前的倒数。
十五米,十米,五米……
“很抱歉,让您久等了。”
在这片群山之间的松林里雪道上,副总统安保组的组长解下腰间的那件防寒服,似乎打算亲手为对方披上。可卢卡茨却是很快从对方的手上拿过那件衣服,并在向那人道谢后走向此时正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项灵熙。
就在卢卡茨向这两名埃里克的心腹露出他的背部时,先前和他说了话的那个男人再次叫住了卢卡茨。
“总统阁下,副总统有一样东西要我们交给您。”
“什么?”
正在为项灵熙穿上衣服的卢卡茨转过头去,却见那人就在此刻迅速拔枪。他的动作太快了,快到了卢卡茨只来得及转过身来,并将项灵熙挡在自己的身后。
可惜埃里克这一次的目标不再是他身后的项灵熙了。
他的目标,是总统本人。
在卢卡茨用他已经被冻僵了的惯用的右手拔枪的那一刻,从对面射来的子弹已经击中了他的腰腹处,并且子弹也在穿透了他的身体之后打在了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那棵树上。
被击中了的卢卡茨在身体猛的一晃后又站稳了勉力拔出他的那把手枪,埃里克的那名心腹又一枪打在了卢卡茨还没举起的手枪上,并让总统阁下此时手上唯一的一把武器也离了手。
直至两人间的这份对峙分出了胜负,项灵熙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的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她却只能在那个男人向他们走来的时候下意识地扶了卢卡茨一把。
项灵熙眼前的时间仿佛随着空气中那能够将水汽都凝结起来的低温而变得慢了。
她看到卢卡茨转过头来,急切对对她喊了一句:“快跑!”
并且她还看到他们原以为会来帮他们的那个男人在一步步走近他们的同时又把手伸进了口袋里。
在踉跄了一下又站稳了的卢卡茨再次对她发出催促的时候,项灵熙反而随着体温的回升而冷静下来。
她以自己所能有的最快速度,并借着卢卡茨对她的遮掩把滑雪板扣上,再一把抓起她的滑雪杖,顺着他们来时的那个坡度,以能够帮助她躲避瞄准的S型轨迹飞速向下,并在同时将自己的身体隐藏进一旁的松树林。
尽管在他们过来之前,埃里克就已经叮嘱过他们别去动卢卡茨身边的那个女人,可项灵熙的迅速离开依旧还是完全超乎了那两名枪手的预期,那也让刚好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了那支录音笔的任务负责人不禁对卢卡茨发出了感慨。
“据说她不仅是您的证人,还是您喜欢的女人。但可惜的是,她好像并不爱您。您看到她逃跑时的样子有多坚决了吗?我现在都已经看不见她的影子了。”
此时的卢卡茨已经无法站稳了,仿佛一手捂住伤口,一手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完全趴倒在雪地里已经耗去了他所有的力气。
“你是怎么从副总统那里拿到这台设备的?它应该被锁在总统办公室的保险柜里。”
正如埃里克所预料的那样,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卢卡茨也未有完全相信想置他于死地的,就是他最好的朋友兼政治同盟。
那让被委派过来的副总统安保组负责人叹了一口气,并把录音笔打开,对里面所存有的唯一一个音频文件按下了播放键。
这样一来,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卢卡茨,我的朋友。你是不是还记得那个被你摆在了总统办公室办公桌上的相框?’
当埃里克的声音从录音笔里出现时,这次任务的负责人从自己的同伴那里接过了另外一件防寒服,并把它披在了卢卡茨的身上。
而后,他们就转头走向那根从直升机上放下的绳索,并借此回到那架依旧保持着悬停状态的直升机上。
‘哈桑在死的那天不小心打碎了它。这似乎是冥冥之中注定要发生的事。一个卑劣者在他死前向我揭发出了另一个卑劣者。一个为了达到自己的政治野心而欺骗了整个国家甚至整个世界的卑劣者。
‘我原本以为,在成为罗科曼尼亚总统的这条路上,是我输给了你,我输得心服口服。可直到这一天我才知道,卡拉乔尔杰中校,你根本连和我争夺这个位置的资格都没有,你也原本就没有将这个国家按照你理想的样子去构建的资格……’
鲜红的血液从卢卡茨的伤口处不断流出,也将他身下的白雪不断染红。
他似乎还有能够再爬起来的力气,可他的体温却随着鲜血的流出不断离他而去。
并且这茫茫的天地中,他也不知自己应该往哪儿去。
直升机的螺旋桨声靠近了又远去了,唯有那愈渐猛烈的风声依旧陪伴着他。
可就是在卢卡茨拉近了被披在他身上的那间防寒服,并转过身来仰躺在地上时,他却是听到了有什么人正在心急着靠近他的声音。
仅从那个人在跑向他时所发出的喘息声,他就能够知道,那是他喜欢的女人去而又复返的声音。
从伤口处传来的剧痛提醒在提醒着卢卡茨他究竟受了多么重的伤。可他却因为听到了那个让他感到无比熟悉又无比欢喜的声音而脸上露出了笑意。
“卢卡茨,卢卡茨!”
仿佛是因为担心对方不知道自己在靠近着一般,项灵熙在距离卢卡茨还有好长一段的路的时候,就开始不断地叫起了对方的名字。
而躺在那里的卢卡茨则抬了抬手以示自己已经听到。
下坡容易上坡难的项灵熙几乎是抓着雪仗和滑雪板一路爬到了卢卡茨的身边,却是在此时手足无措得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我还以为你已经跑远下山了。”
因为担心发出过大的声音会牵动自己的伤口,卢卡茨只得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出这句话语。
而项灵熙则又气又急地骂起了对方。
“那种情况我不跑怎么办?留下来等他把我们两个都打死吗!我肯定是先跑远一会儿,然后躲起来,等他们走了再回来看看还有没有办法救你啊!”
“聪明的女孩。”
“卢卡茨我警告你,你不许用这种说临终遗言的语调对我说话!你快告诉我,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项灵熙已经替卢卡茨拉起了那件防寒服的拉链,并把自己头上的帽子拿出来给卢卡茨戴上。
“我需要你给我打一针吗啡。就在你之前背的那个背包里。”
听到卢卡茨的吩咐,项灵熙很快起身去拿那个背包,并在拿起它过来卢卡茨身边翻找的时候又问道:“给你一针吗啡,然后呢?止血粉要不要?我该怎么帮你处理你的伤口?”
“给我一针吗啡,皮下注射,不用特意找血管,也不要怕。然后,再给我一个吻。”
此时项灵熙已经找出了那个放有吗啡的小盒子。但她却没再接着骂卢卡茨到了这种时候还不忘记和她开玩笑。
她很快在把卢卡茨的衬衣纽扣解开了一颗后给闭着眼睛给卢卡茨扎了一针。并在将那一针打完后托着卢卡茨的后颈,给了一个他期望中的吻。
当那个吻结束时,卢卡茨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并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这个被冻坏了的人。
她的眼睛很红很红,并且从她的眼睛里所流出的泪水也滴落到了卢卡茨的嘴角。
眼前的这一幕让卢卡茨感到很美很美。
美到他不愿挪开自己的视线,美到……他会抑制不住地去思考他与这个女人的未来。
而后,他就听到这个如此勾动他心神的女人对他说:“吻已经给你了,现在你该告诉我,我得怎么处理你的伤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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