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会有末世臆想。
她们想象着末世来临之后, 自己身为底层的某个人, 或许会成为一段崭新时代的主人公, 打破现有的阶级, 通过暴力让自己活得比现在更好。
他们相信人类体内的暴力因子, 相信兽性, 相信体能, 相信自己是自己生活中的主人公。
他们认为自己在末世中只会碰到暂时的困难,等到人口稳定,丧尸的弱点暴露, 基地建成,他们可以摆脱现有的一切枷锁拥抱一个没有工作、没有学习的崭新新世界。
“可是他们忘了,人类之所以能够从野兽的行径里脱颖而出, 从来都不是因为拥有着凌驾于一切的暴力。”
任欢揉着太阳穴, 盯着楚浩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到了现代科技一切都丧失的废土中, 很多人起初甚至连跑都跑不过家里养的仓鼠, 更不要说那些从动物园里游荡出来的猛兽。别说是感染后的东西, 就连活着的东西都是一种彻彻底底的威胁。”
“人类存活、繁衍、进化的根源在于他们善于运用智慧, 工具, 合作, 甚至为了那个拥有微妙希望的未来选择自我牺牲。”
任欢不是很喜欢主动回忆这段经历。
在刚来的时候时刻准备着末世要爆发的可能,所以不得不从记忆里把这些深入骨髓的东西一点点抠出来,写成文字以提醒自己不要忘记。
没有人会愿意回忆苦难。
这些东西更多的情况是在梦境中反反复复地出现, 任欢还记得起初的时候她整夜整夜地都会从噩梦中惊醒, 要么就是因为窗外时刻经过的行人说话声或者是汽车引擎发出的嗡鸣而彻夜不眠。
是楚浩让把她的脑子掰开,强行地塞进“与末世无关”的那些东西。
思考模式从“做这件事情对末世有利”到“做这件事情对我的未来有利”是一件很艰难的转变。
因为未来从一个既定的事件变成了一个可能性的概率问题。
虽然行为方式不会有明显的变化,还是会粗暴,还是会优先用暴力来解决问题,但为得到一个苹果揍人和为了杀死怪物而揍人的感觉是明显不同的。
“我很幸运,因为我在初期的成长阶段遇上了一群很好的队友,所以我活了下来。”
任欢总结地说:“身边的人死了一波,又聚集了一波,兜兜转转的,二十年过去了,好不容易混出了个名堂出来。”
楚浩正听得入神,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二十年?”
任欢坦然地点点头,“所以说,如果看我的心理年龄的话,应该已经是个中年妇女了。”
头一次见到把“中年妇女”这四个字说得如此清新不做作,坦坦荡荡一点都不觉得自卑的人。
楚浩也是服了气。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系统地听任欢跟他讲末世的故事,之前一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点现在被摆在明面上来了,楚浩意外地发现……
好像也没所谓了。
心理年龄这种东西……
呵。
呵呵。
呵呵呵。
打死他他都不觉得一个在生活中堪称弱智的患者心里年龄是个“中年妇女”。
“我觉得我心理年龄能有个一百岁。”楚浩冷不丁感慨了一句。
这种东西又不像生理年龄那样有着绝对的标准,少年老成和老顽童放眼望去比比皆是,楚浩并不觉得心理年龄能够成为一个梗。
任欢:“……???”
她严肃地说:“你的重点?……算了,别打岔!好好听!”
楚浩乖乖闭上了嘴巴。
“稳定下来之后就有点类似于现代意义上的‘上班’。反正现在上班是赚钱,我们那时候上班是为了找吃的,赚钱也是为了买吃的,本质其实是一样的。”
……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言以对。
“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竞争,针对同样的资源肯定有不同的势力觊觎……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职场竞争吧。”任欢觉得自己的类比能力有了质的提高。
她点点头,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继续说道:“有人想要吞并我的地盘,然后不知道是买通了新人还是本身就派了间谍过来,总之就是成功了,混在了一次搜寻队伍里,把丧尸引过来包围了当时整个小队,后来没办法我就只能选择自焚同归于尽了。”
“起初我并不知道内奸到底是谁……可是你懂的,回来之后我最不缺乏的就是时间。而一段记忆被你在大脑里反复回放一定会出现些不一样的东西……一个人做过的事情,无意间露出的一些痕迹……总会慢慢被回忆出来的。”
“我找到了那个名字,是刚刚进入核心层的一个新人。没想到他选择了背叛。”
任欢说这话的时候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几乎已经做到了。
只要楚浩不去回想任欢在真人秀里和刚刚在剧组里看到魏凯亮时候露出的那种愤怒和怨恨的眼神。
能够进入核心层的一定是考核了很久的人,一定认识了很久,一定像和他那样一起出去做过无数的任务,一定和其他人的关系也很好,才会得到这样的机会。
楚浩在那一瞬间,产生了一股混杂着怨恨、心疼和羡慕交杂的复杂情绪。
怨恨和心疼都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那股羡慕……
对方可是和任欢一起经历过“真正的”吊桥效应的人。
不是真人秀那种过家家,而是真正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面的拼命。
为什么不是他?
楚浩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即飞快认识到自己这样是错误的。
但就是控制不住。
“……那你想到了,没找他麻烦?”
楚浩开口的瞬间,才意识到自己的嗓子有些沙哑。
混杂着艰难的复杂。
“我还没发疯。”任欢闭上眼睛,深深呼了一口气,“回来的人只有我一个——至少在参加节目之前我是这么认为的。别说我现在根本就没有能力找一个人,甚至末世后改名易姓的不再少数,谁知道他是不是用了个假名?再说了,如果他不是那个内奸的‘他’,我又凭什么去‘要个说法’?”
楚浩一愣。
“怎么?你这表情好像我疯了一样。”
“没,就是觉得这不符合您带给我的认知了。”楚浩毕恭毕敬。
“很简单的逻辑,如果我要用末世那一套对付他的话,首先得保证他是末世的,其次,我会用末世的方法对付他——以眼还眼以牙还牙是基本的。”
任欢无奈摊手,说:“可是我总不可能在法治社会杀人吧?”
楚浩:“……”
看来是他高估了这位逻辑的说服性。
“所以,那现在呢?一天下来有什么新的看法?”
第一天的拍摄其实大家都还处于一个磨合期。
几个人的戏份不多,胡一诺也考虑到了各部门许多新手的情况下,各方面都得监督到位,第一天其实没有多拍几个镜头。
从实际操作上讲,真正进入状态还得等到明天。
第一天,没有片场撕逼,有的全部都是:
真·无意·不小心抢戏,真·情动之处擅自改台词让别人接不上话,真·不小心踩到了古装戏服过长的衣摆从而跌倒的重重意外。
以及无时不刻传来的胡一诺爆炸式的怒吼,以及时时刻刻被耳提面命在一旁搬着小马扎敲打键盘的糯米团子。
还有客场休息时和特意聘请的某戏剧行业大佬认真学习吊嗓子的楚浩楚同学。
第一天,用“群魔乱舞”四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
“没有。”
任欢遗憾地摇头,语气有些庆幸又有些遗憾。
她说:“我试探过好几次……这个技术不是第一次投入使用吗?片场休息的时候几乎都被围的水泄不通的,我休息的时候趁机和他交谈了几句,很明显地提到了真人秀和末世的关键词,但他都没什么反应。”
“不会是装的吧?”楚浩皱眉。
任欢轻轻摇头地说道:“应该不会,在看人这点,我应该还是很准的。”
随即觉得没有说服力,任欢又补充了一句,“他的眼睛,虽然沉淀了许多在底层摸爬滚打的老练,但那不是杀过人的眼神。”
“那这不是,白担心一场?”楚浩松了一口气。
如果是正常社会的事情他还能帮着出份力掺和一脚,但如果是涉及到了末世的事情,那他就真的无能为力了,是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
他不敢想象自己如果真碰见这种事情了会有多么的无力。
……等等。
为什么他需要在这种理论上“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上感到无力?
正常的操作不应是各扫自家门前雪……哦不对,给他人留下私人空间么?
楚浩悲伤地发现即“吊桥效应”的迷思之后自己对任欢还产生了疯狂自我膨胀的“占有欲”。
这是不对的。
他再三告诫自己。
“……也不能这么说。”任欢有些犹豫的声音把楚浩从自己的畅想中拉了回来。
他猛地打了一个哆嗦,紧张地问道:“怎么说?”
“他……给我的感觉,不太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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