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夏的律师语速缓慢地抱着几页文件念个不停, 一条又一条, 仿佛她罪大恶极, 罄竹难书。

　　苏歆妍看着那位律师上下翻动的嘴, 怎么也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三, 合约上提出, 乙方在合约期内, 不能做损害公司形象……”

　　法庭上一片寂静，她的思绪又飘到了昨天晚上。

　　江逾白约她出去，说是具体商谈一下第二天庭审的事。

　　她和时音交待了一句, 便晃晃悠悠下了楼。

　　“怎么我打个官司，你比我还上心呢？”一坐到副驾，她就说道。

　　“以后你就懂。”江逾白轻描淡写地回应, 发动汽车。

　　江逾白车里有口香糖, 苏歆妍毫不客气地取了两颗丢进嘴里，眯起了眼睛。

　　品位不错, 是她最喜欢的无糖纯薄荷味。

　　苏歆妍：“准备带我去哪？”

　　江逾白：“登山。”

　　苏歆妍：“……”

　　等到了江逾白说的那个山, 她更无语。

　　“这是你说的山？”苏歆妍指着那个上面有个凉亭, 几步就能走上去的公园小山说道。

　　江逾白嗯了一声, 迈步走向台阶。

　　苏歆妍暗自撇撇嘴。

　　出来约会还到公园坐着, 现在就连小学生都不会干这种事。

　　她在后面跟着, 看着江逾白提着一兜子啤酒，后背挺阔，蜂腰窄胯, 长腿笔直。

　　隆突微翘的臀部更是引人遐思无限。

　　两个人坐在凉亭的椅子上, 高处风猛，苏歆妍用手腕上的皮筋将被风吹的蓬乱的头发绑住，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啤酒。

　　他们两个人都没说话。

　　“这里的月亮很亮。”江逾白突然开口。

　　苏歆妍轻嗤一声，“全世界都是一个月亮。”

　　江逾白：“这不一样。”

　　苏歆妍不由地莞尔，“怎么的，在这赏月还给加滤镜？”

　　说完，她又抿了一口，顺势抬起头朝外看去，愣住。

　　薄纱似的浮云飘过，露出泛着冷光的圆月。

　　皎皎月色撒入小亭，银光铺满地，有如置身银河，身边一片流光四散。

　　因着在高处，附近也没有高楼林立，有些老旧的公园在此时还没什么人，一片寂静。

　　在这一片墨蓝的天空映衬之下，月亮果然比别处更显得更为明亮。

　　“我小时候就在这附近住着。”江逾白突然开口，“每次一遇到不顺心的事，我就蹲在这里看月亮。”

　　“我爸爸给我讲过一个他们民族和月亮有关的神话，古时候的一个妇女因为苦难向月亮祷告，祈求月神能让自己脱离这个苦难的世界，后来远处飘来一块毯子，真的把她接走，去了幸福的世界。”

　　苏歆妍静静听着，手指微曲用力，易拉罐拉环开启，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些都是骗人的。”

　　江逾白点点头，直直地望向了她，眼眸清亮，好似空中明月，“但我现在开始觉得这是真的。”

　　苏歆妍顿了顿，移开视线避开那道目光，“小孩子气。”

　　“我一直想带一个人来这里。”江逾白沉默片刻，倏尔开口，“后来她就随我来了。”

　　总觉得江逾白说的这话意有所指，苏歆妍干巴巴的哦了一声。

　　又是无言。

　　桌子上的酒也空了，苏歆妍起身，正准备找理由回去的时候，江逾白又开口。

　　“明天开庭。”

　　“嗯。”

　　“我会为你作证。”

　　“噢。”

　　“你不用担心别的，交给我就好。”

　　“好。”

　　她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么尬的聊天。

　　“挺晚了，咱们走吧。”她起身将那几个空瓶装进来时候带的塑料袋。

　　手腕被抓住，她停下收拾的动作，望过去。

　　“你没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

　　“没什么想说的吗？”

　　“……”

　　苏歆妍沉默了，她特别想问一句，这货想听啥？

　　仔细想想，他都是在问明天开庭的事，估计因为帮了她，想捞点好处。

　　不过她现在穷的自己都养不起，还捎带了一个拖油瓶小脑残，只能装成听不出话外之音，随便说点好听的话应付应付了事。

　　“放心，等我以后红了少不了你的好处……”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苏歆妍觉得江逾白现在这样，估计也看不上她的什么好处，便随口道：“以后你被谁欺负了和我说，我保护你。”

　　本来是一句开玩笑的话，论谁都不会当真。

　　“好。”

　　苏歆妍忽地抬起头。

　　江逾白在笑，不是平时在人前做出的那种和善温和，让人如沐春风的笑。

　　而像是一个半生困苦，执念多年，最终平安喜乐，得偿所愿的人露出的微笑。

　　她看不懂那个笑容意味着什么。

　　也不明白自己的哪句话让他露出了那种目光。

　　直到现在也不懂。

　　……

　　“……苏歆妍。”

　　“苏歆妍！”

　　旁边的林楠捏了一下她，她回过神来，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着她。

　　“怎么了？”

　　宫律师微微蹙眉，对苏歆妍在法庭上还能走神感到很不满，“法官问你对他们的陈述有异议吗？”

　　“那当然有。”她正色道。

　　开玩笑，虽然她刚才走神半天没有听那边律师在讲啥，但是看着童林那张得意洋洋地脸，就知道他们刚才放了什么屁。

　　“请陈述。”

　　“让我的律师陈述吧。”

　　给了她一个不赞同的眼神，宫律师也像是前一个律师一样，抱着本子开始念了起来。

　　“……依夏的童林，多次以苏歆妍经纪人的身份，对她的工作进行干扰与欺骗……”

　　宫律师不愧是专业律师，说的头头是道。

　　“请证人出庭。”

　　关导演和李助理出现。

　　目前为止，一切顺利，基本上有了证据，应该可以顺利宣布原告败诉，到时候他们再上诉，和依夏解约，就成了。

　　“证人关新强、李景波，请问在前年开播《倾城》选角的时候，苏歆妍的经纪人童林，是否专程来找过你，和你商谈苏歆妍在《倾城》中角色出演的事项？”

　　“是的。”

　　“请具体讲述当天情况。”

　　“当天是……”

　　几乎和关新强同时，久日沉默的系统突然开口。

　　系统：不好，这两个人身上有卡牌使用的痕迹！

　　苏歆妍一惊，立即看向对面。

　　只见童林冲着她嘴角缓缓勾起，露出挑衅而又胜券在握的笑容。

　　“那天童小姐专程和我商谈了苏小姐角色归属的问题，因为童小姐说依夏对苏歆妍非常看重，所以希望让我多多关照一下她，但是后来经过我们的慎重考虑，苏歆妍并不适合女二号的角色，所以给她安排了丫鬟的角色。当天编剧的外国合作方要来拜访，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没错，而且苏歆妍角色被换了以后，还专门来我们剧组和导演大吵一架，童小姐当时气不过还差点和我们动手，这件事我印象非常深刻，所以在得知依夏和苏小姐纠纷的事情后，专门为他们出庭作证。”

　　她突然想起来了。

　　之前给关导演打电话的时候，里面的那个熟悉的铃声是童林的。

　　听了五年，她不可能记错。

　　苏歆妍死死地盯着对面，手心冰凉，手指尖都在不住地颤抖。

　　他们这些人里面，真的有系统使用者。

　　是谁？

　　苏歆妍环视着四周，每一个人都像，每一个人都不像。

　　童林之前对她敌意也很大，但直觉告诉她，那个宿主不是童林，童林太张扬，而当年那个人悄无声息的取走了她的天赋，绝对是一个隐忍而不发的人。

　　她不应该这么轻易就放松警惕。

　　在得知存在着另一个拥有系统的人时，她就该时刻注意。

　　苏歆妍：系统，另一个宿主在这里吗？

　　系统沉默半晌，说道：如果对方想隐藏，我是察觉不到的，除非他当场使用了卡牌，但这张卡牌是提前放在他们身上，现在才开始正式生效，应该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五星灰卡。

　　苏歆妍冷笑，五星卡，对她也算下了血本。

　　林楠手中抓着一支圆珠笔，一松一握，面上没什么表情。

　　但只要熟悉她的人都清楚，她现在的心情很差。

　　林楠只要心情差的时候，就会做重复性动作，比如跑步，比如撕纸，比如现在的来回抓笔。

　　苏歆妍垂眸让自己迅速冷静。

　　按照现在这种情况，绝对是要被判他们这边败诉。

　　但她不能败诉。

　　哪怕只有一个人，她也要胜！

　　她目中沾染上冷意，系统窗口迅速弹在她的面前。

　　【弱者即是有理】：四星，处在劣势时，卡牌使用者可以占据道德制高点。

　　“这不可能！”宫律师皱起眉头，“审判长，他们作伪证。”

　　苏歆妍垂下眼帘轻咬嘴唇，带着水光的眼眸泫然欲泣，她抬起头，道：“审判长，作为一个曾经风光过的演员，我现在住的房子是租的，交通工具是共享单车和公交车，像我这样的情况会挑角色吗？”她苦笑一下，“我现在的风评大家都知道，黑子满天，有一个角色我都很感恩，向我这样的会挑角色吗？”

　　“好歹当初我也是金燕奖的影后，我也有作为一个演员的自尊，我……”

　　苏歆妍眼睛眨眨，泪珠子便顺着脸颊落了下来，雪肌带着泪痕，楚楚可怜到见者揪心，恨不得替她抹去眼泪哄上几哄。

　　旁听的记者和工作人员表情松动，他们对视一眼，不知为何觉得苏歆妍所言非常有理，不免也对她投去了同情的视线。

　　童林感受到了周围气氛的变化，心头一紧，脱口而出：“你们别被她骗了，她平时在网上骂网友，在剧组打人，简直就是个人品低劣的太妹！”

　　第二组卡牌，【最强圣母】+【覆盖】。

　　众人包括审判长看向她们的眼神充满了慈爱和……同情，他们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苏歆妍以前的行为非常情有可原，她还年轻，自然有活力，骂骂网友怎么了？这是真性情！

　　打人怎么了？不是爆料说有人对剧组人员性骚扰吗？这是伸张正义！

　　“请不要讲和案件无关的问题。”审判长咳了几声，直接无视了童林，亲切地问苏歆妍，“被告方有提供可以反驳的证据吗？”

　　有的，但是证人和证据都不在。

　　拖时间吧……

　　苏歆妍咬咬牙，抽出三张【腹泻不能停】准备用在童林他们身上。

　　而就在此时，突然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

　　“审判长，我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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