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5
chapter 35
谈近雪几步抢上去, 姜秀花摔在地面的泥水中, 身下是梯子。站在旁边的宗梓脸色惨白。
姜秀花已经失去了意识。她的腿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姿势, 应该是断了。
谈近雪抖着手摸了一下脉搏。
妇人还活着。
宗梓看着谈近雪。少年脸上的不知是雨还是泪, 声音是强自镇定的颤抖。
“去打电话, 打120, 快去!”
宗梓转身往堂屋跑去。
姜秀花摔下来的声响也惊醒了在堂屋里打地铺的摄像刘等两人。两个成年人跑出来一看, 登时睡意全无。
“我打了120.救护车在路上了,但村口的路都是淤泥,车子进不来。”
宗梓语速极快。这种时候, 他反而显出一种说一不二的冷静来。
谈近雪点头,她站起身来,“我去找东西帮妈固定一下。”
宗梓看他急匆匆地进了厨房, 一会儿, 又飞快地跑了出来,手中是几根粗柴火。
小胖子席铮后知后觉地从屋里跑出来, 揉了揉眼睛, “雪哥?怎么啦?”
摄像刘从他身边匆匆跑过去, 又转回头来对他说:“姜妈妈从房顶摔下来了!”
席铮脸一下也白了。
救护车无法进村, 眼下只能靠人力, 先将昏迷的姜秀花背到村口。
摄像刘咬咬牙:“不带机器了, 咱们把姜大姐背出去再说!”
另一个工作人员有些犹豫,但看摄像刘神情坚决,也点了头。
因为数天大雨, 村中通往山里公路的窄道早已泥泞不堪, 淤泥几乎能末到人的小腿,每走一步都要高抬腿,再把脚从好几寸厚的泥巴里□□,一个不小心,别说摔跤,就是连鞋子都能丢个没影儿。
两个成年人轮流背着姜秀花,妇人虽然体重不大,奈何这行进的路况实在太为难人,很快就把摄像刘和另一个小伙子累得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换我来吧。”在旁边扶着姜秀花那一处骨折的谈近雪开口说。
他身上披了件破旧雨衣,声音已经不再颤抖。
沉稳而冷静。
他示意席铮过来扶着姜秀花的短腿,然后在宗梓的帮助下把姜秀花从摄像刘的背上移到自己后背。
少年微微躬身,瘦削肩背此刻绷紧,更显出一种坚韧的模样来。
摄像刘轻声问:“行吗?”
谈近雪点点头,没说话,径直迈步。雨珠从他的下颌滴落下来。
一行人在斜密的雨丝中蹒跚前行。
宗梓跟在旁边,听着谈近雪的呼吸渐渐粗重。
“换我吧。”过了一会,他开口道。
谈近雪仍然沉默,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停下脚步,示意宗梓过来接替他。
“稳一点。”他的声音已经沙哑。
眼下的速度已经用尽了所有人的能量,只能务求平稳。姜秀花现在伤情不明,她不能再被摔一次了。
宗梓也沉默着点点头,背上昏迷的妇人,小心地让后面人扶好姜妈妈的腿,这才迈步向前。
席铮小声说:“你不行了叫我。”
宗梓往前走着,“嗯。”
村里的土路原本就坑坑洼洼,多得是石块土坎,现在都被掩盖在雨水冲出的淤泥之下,每走一步都有被绊倒的危险。
宗梓觉得自己第n次踩到坑里/石头/不知道是什么的尖锐物。
一身的汗。
他机械地盯着前面人裤腿上的泥巴,告诫自己稳稳地迈出下一步。
这一段路足足走了五十多分钟。
又过了半个小时,救护车到了。
摄像刘这才想起什么,看了谈近雪一眼,低声说:“我给老康打个电话。”
姜秀花被送往大榕树镇中心医院。也是这镇子上唯一的公立大医院。
半夜里急诊的人并不多,问诊台的小护士昏昏欲睡,突然间就乌泱泱地进来了好些人。她有些奇怪地用力眨了眨眼睛,这才意识到这些人似乎并不是来看病的。
一个带着鸭舌帽的人指挥着其他人,把医院楼道布置得像一个拍电视剧的片场。
小护士走过去,“你们是什么人?这是干嘛?”
虽然榕树镇中心医院并没有多少病患,但这半夜三更的,万一有个情况紧急的急诊,他们这些人和机器把楼道都截住了,耽误了病人可怎么办?!
“我们是《变形记》的节目组,稍后要在这里拍摄。”康柏羽对护士姑娘道:“已经取得你们院领导的同意了。”
小护士还是有些不满,却也不好多说什么,悻悻地回自己的位置去了。
拍《变形记》跑到医院来做什么?也没看到主角呀。
主角很快便到了。
救护车的鸣笛声一直到医院院子里才停下,几个值班医生跑出去接车。
康柏羽拍拍手,“所有部门就位。”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不要干扰医生的工作。”
机器开机,一切有条不紊。
担架床很快被推了进来,姜秀花身上仍然穿着那件沾满了泥水的薄外套,腿上固定的柴火棍固定也还没有拆下。谈近雪跟在旁边,飞快地向大夫说明着情况。
宗梓飞快地看了一眼对准他们母子的摄像机,脸就黑了。
走过一台摄像机时,席铮突然脚下一绊,“哎呀”一声,一屁||股坐倒,小胖子不轻的分量全压在了机器上头。
康柏羽一扭头就瞧见这么一幕,心疼地倒抽一口气。
可是瞧着席铮眼圈通红,原本就六神无主此刻更是茫然委屈的样子,也说不出什么责怪的话了,只得气急败坏地让人把备用机器带过来。
姜秀花被送进了抢救室。
谈近雪慢慢走回来,在走廊里的塑料椅子上坐下。席铮慢吞吞地走过去,他一贯不擅长安慰人,更从没经历过这样的情况,坑坑巴巴地挤出一句:“雪哥,别担心,姜妈妈一定会没事的。”
谈近雪点点头。她看眼小胖子憋得通红的脸,反倒向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累了吧。去歇会吧。”
席铮走到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他现在哪里还睡得着,心事重重地盯着自己的手指。
摄像跟了过来,镜头就凑在谈近雪的侧脸旁边。
“啪——!”
镜头一歪,摄像师猝不及防,机器差点撞在墙上。
“诶你干什么?”
摄像是个年轻小伙子,本来就不耐烦大半夜干活,被突然袭击差点损伤机器,顿时有点不乐意了。
——他可不像人家二世祖,这机器要是在他手里坏了,他半年薪水折进去都不一定能赔得起。
宗梓站在谈近雪前面,扬起下巴。
“别拍了。”
那摄像一愣,然后瞪眼,显而易见的火气噌噌地撞上来。
谈近雪抬起头。
宗梓和摄像似乎陷入了对峙。
康柏羽走过来:“怎么回事?”
摄像小伙子一脸的憋火:“这还不让拍了。”
康柏羽皱了皱眉,转向宗梓,脸上稍微温和了一些:“为什么不让摄像进行工作呢?”
宗梓语气平淡,“你们的工作在伤害别人。”
康柏羽半天没说话。转身跟横眉怒目的摄像师摆了摆手,带着人走了。
宗梓在谈近雪旁边坐下:“你休息一会儿吧。”
谈近雪摇摇头,“没事。”
她忽然看了宗梓一眼,“疼吗?”
男生衣服上全是泥点子,裤腿更是湿透,糊了厚厚一层泥巴。他像下地插秧的农民们惯常的那样,把裤腿挽到了小腿上。
裸露出的皮肤上有一道道擦伤的口子。
宗梓眉毛抽了抽,“你干什么提醒我……”
好疼。
他忍住眼泪,吸了吸鼻子。
肩头忽然一重。
刚刚还在讲话的少年却已经睡着了,头垂下来,轻轻倚在宗梓肩膀上。
宗梓浑身僵硬。
刚刚在背着姜秀花出村的时候,他没察觉到腿上的割伤大概是因为内心的焦虑,而现在腿上疼痛突然变得完全可以忍受,大概是因为……肾上腺素飙升?
一种强烈的感情带来的生理性反应。宗梓听见自己的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动。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了。
宗梓肩膀上的分量立刻变轻了。谈近雪晃晃头,站起身来迎上医生。
“大夫,我母亲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已经脱离危险了。右腿骨折,颅内有血肿,具体情况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以后在做判断。”
“但是病人的风湿性关节炎已经影响到心脏,在她这个年纪都属于比较少见和严重的,必须尽快进行干预治疗了。”
“好。我明白了。谢谢医生。”谈近雪道。
大夫转身离开了。
宗梓下意识地站起身来。
他觉得谈近雪或许需要一些安慰。
但少年看起来依然是那副严肃沉着的样子,好像天塌下来,他也能毫不畏惧毫不犹豫地扛在肩膀上。
然后开口说了一句让宗梓意想不到的话。
“借我点钱。”
宗梓“啊”了一声,然后立刻道:“行,你要多少?”
谈近雪考虑了半分钟,然后道:“五万。”
宗梓微怔,“好。”
“我去下卫生间。”谈近雪说完,往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走去。
让过了一个举着吊瓶的病人,谈近雪在两个门口中间徘徊了两秒。然后闪身进了其中一扇门,把门闩上了。
门上斗大的一个“男”字。
正是半夜,卫生间里没人。
胖猫从洗手台前的镜子中浮现出来的时候,四下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然后“嗷”地一声,抬起一只毛茸茸的jio指着谈近雪,“没脸没皮!你居然上公共男厕!”
谈近雪没工夫也没心情跟它扯淡,张口便问:“你主人呢?”
蓝猫“哼”了一声,“没回来呢。”它不情不愿地问:“你找我就为了这事?”
谈近雪面无表情:“我要一份完整的身份档案,性别为男。”
现在这个世界的“谈近雪”是个四处游荡的孤儿,四五岁的时候才被姜秀花收养,那个时候,手上就带着那只据说是亲生父母留下的手表了。他一直是个没档案的黑户。
“你要档案做什么?攻略完了不走人难道还在这儿结婚生子不成?”胖猫“啧啧”地说,顺便还夸张地看看周围的男士小便池,“哦,对了,你没有关键工具。”
谈近雪一个眼神,胖猫噤声了。
灰蓝色的尾巴毛儿悄悄地炸开。
谈近雪这才又道:“我要提前参加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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