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6

　　“宗梓, 上来做题。”

　　班主任拿三角尺戳了戳黑板上的习题。

　　坐在教室后排的男生低着头在书上写写画画, 充耳不闻。

　　“宗梓——”

　　席铮压低了声音小声朝后面喊他。

　　班主任孙老师的脸已经黑了。

　　谈近雪屈指, 从背后敲了敲宗梓的桌子。

　　男生终于抬起头来, 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等孙老师又重复了一边刚才的话, 这才站起身施施然上了讲台。

　　然后捏着半截粉笔在黑板前发起呆来。

　　所有这些数字和符号, 对于宗梓来说都如同天书一样难解。

　　孙老师放弃了。

　　“谈近雪，你来把解题思路写一下。”

　　“诶，平时我觉得他一句话都不说还阴沉沉的, 今天怎么看起来不一样了？”

　　“我也觉得！他穿衬衣看起来真好看，我最喜欢高高瘦瘦肩背笔直的男生了！”

　　“你说新来的那个和谈近雪谁比较帅？”

　　“嗯……如果是我我选宗梓！他怼人的样子超有气场的有没有！”

　　在底下几个小姑娘交头接耳的功夫，谈近雪上了讲台, 然后从宗梓手中把那半支粉笔拿了过来。

　　行云流水地在黑板上写下了解题思路。

　　一共两行。

　　穿着简单白衬衣的少年动作干脆利落, 背景是写满粉笔痕迹的老旧式黑板，嘎吱嘎吱的吊扇在头顶缓缓地转。“他”身材修长, 有些偏瘦, 有点黑, 写下最后一个数字后满意地弯了一下唇角。

　　像璞玉, 光泽内敛, 仍然一眼就能将人吸引。

　　孙老师皱着眉看了那两行答案一会儿, 这才点点头，声音很温和：“回座位吧。”

　　她话音一转，“没让你回去。”

　　已经迈步跟在谈近雪后面准备回座位的宗梓不得不站住。

　　“听我讲完再回去。”孙老师严厉地道：“在座位上不能集中精力, 那就在前头听吧！”

　　孙老师在黑板另一侧又写下了一个答题思路, 步骤详尽，然后按照她写下的答案把题讲了。

　　然后用三角尺指了指谈近雪的答案。

　　“不建议大家用这种方法，太过跳跃，虽然答案是正确的，但在老师进行阅卷时很有可能丢掉一些过程分。”她说完，又看了坐在下面的谈近雪一眼。

　　少年仍然是平静的神情，看不出得意也看不出懊恼。

　　谈近雪学习很好是不假，他的努力也是老师们有目共睹的，在孙老师印象中，这孩子勤勉有余，但聪敏不足，所幸在他们这个年级里，还远远用不到去的比拼天赋和智商。而没人比谈近雪更努力更拼命。

　　可是今天这道题……

　　谈近雪写下的思路标准答案上没有，孙老师甚至有一瞬间以为谈近雪的步骤完全偏离了正确的思路，是因为看他的答案结果是对的，才又仔细看了一遍前面。

　　完全跳跃性的思维。如果说正常的解题步骤是从题目的最外层抽丝剥茧，逐步深入去得出结论，那么谈近雪的解题方法，就像一把尖刺，从题目的表层直接刺入，抵达最核心的部分，给出最快，也最简便的路径。

　　这不是一道难题，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这样的解题方法。

　　孙老师按下心中的疑惑，继续上课。

　　直到下课，宗梓才被放回位子。

　　“谈近雪，你要多帮助宗梓和席铮，你们两个，如果在学习上有任何问题的话，要多向谈近雪请教，明白吗？”

　　席铮老老实实地点点头，宗梓则权当没听见。

　　孙老师有些无奈，叹口气回办公室去了。

　　谈近雪一伸手臂，把宗梓的课本从他桌上拿了过来。宗梓反应过来伸手就去夺，却被谈近雪逗猫儿似的躲了过去。

　　“什么都不会还耍大少爷脾气？”谈近雪淡淡道。

　　宗梓收回手，脸上露出一个冷笑：“我用不着什么都会，我的路都已经铺好了，不像你，巴望着考个好大学改变命运，又或者和你的家庭脱离关系。”

　　谈近雪回过头来看着他。

　　她看见宗梓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他说完这话，立刻就后悔了。

　　刚刚他还厌恶那些背后嚼舌头的人，现在他便用听来的内容来攻击谈近雪。谈近雪用一种平静的神态望着他，这让宗梓更加感到不安。

　　他觉得自己这样的做法有些卑鄙。

　　他……会伤心么？

　　“是，你什么都不用担心。”谈近雪说，“你也不会知道奋斗的乐趣。”

　　宗梓嘴唇动了动，他可以找出一万句话来反驳，但还是沉默下去。

　　席铮大大咧咧的：“我觉得没啥，雪哥，奋斗多辛苦啊！”

　　谈近雪笑了笑，“现在你们要跟我一起辛苦了。”她脸上虽然是笑着的，口吻却说一不二不容反驳。

　　此刻挂着笑脸的谈近雪，看在席铮眼中，无异于来自炼狱的大魔王。

　　“你们两个落下太多了，我会把我之前的笔记给你们，九门课，”她想了想，“一共十八本。拿回去背，不懂得问我，每天晚自习的时候抽查。”

　　席铮瘫在凳子上。

　　谈近雪抽出自己的课本，对照着将重点“唰唰唰”地划在宗梓书上。

　　数学书的习题旁边原本是大片用来计算的空白，此刻被半幅素描占据了位置。

　　画的是从窗口看出去的那颗大榕树，窗子旁是墙壁和带着刻痕的课桌，还有个背影。

　　她倒是从没想到，这个世界的男主竟然还有绘画的天赋。

　　谈近雪扭回头去，目光在宗梓脸上逡巡，毫不意外地发现了一丝介意。

　　她神态如常地将画好重点的书本放回宗梓桌上。

　　“很好看。”她说。

　　[叮——男主角宗梓爱意值：35]

　　接下来的半个月，宗梓和席铮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谈近雪真的实施了她那近乎疯狂的“补习计划”，每天晚上席铮和宗梓回宿舍之前，都不得不被谈近雪摁在教室里复习一遍。

　　这么几天下来，小胖子席铮都瘦了两圈儿。

　　席铮是迫于“谈大魔王”的yin威，不得不乖乖参加每天晚上的“学习互助小组”，而令人意外的是，从节目一开始就摆出一副不屑的高姿态的大少爷宗梓，也一天都没缺席。

　　三个人留在放课后的教室里，两个听，一个讲，除了窗外草丛中小虫的鸣叫，就只有屋子里无声运行的摄像机。

　　“今天说第六套卷子的问题。”少年手中拿着红笔，一个一个把两人卷子上的问题圈起来，然后开始纠错。

　　小胖子席铮听一会儿就困了，悄悄打哈欠，谈近雪屈指敲了敲他的桌子，小胖子马上努力睁大眼睛，重新聚精会神地盯着卷子。

　　谈近雪也不知道他听进了多少，总之学习态度尚可。

　　不知为什么，她明明也没怎么威胁或是炫耀武力，席铮却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对她言听计从，俯首帖耳，天天一口一个“雪哥”。

　　而宗梓……

　　他看上去心不在焉。

　　谈近雪皱了皱眉头，“宗梓，这题昨天你就做错过一次了。”

　　宗梓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却好像仍在走神一样，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哦。”

　　他指尖的笔打了个旋儿，“我只是想感受一下你所说的‘奋斗的乐趣’，没有说我一定要答对每一道题。”

　　那道题的讲解他为什么没听来着……

　　哦。对。

　　宗梓将目光从谈近雪的脸上移开。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声。

　　一个男的，长这么好看干什么？那词儿怎么说来着？

　　——娘儿们唧唧的！

　　谈近雪看着他有些不自然地发红的耳朵尖，有些奇怪地挑了下眉。

　　还没到夏天啊，有那么热吗？

　　[变形记第三十一季第一集]正式播出。

　　以下为视频评论区高赞评论：

　　叶修说要有光：哈哈哈谈近雪简直大魔王好吗！看把小胖子下成什么样了！

　　老夫赵日天：穷人孩子早当家啊，看看，这就跟导演要上“场地费”了哈哈哈哈

　　你微笑时好美：爆笑啊这期的主人公！先被鸡啄又被猪拱，我觉得他都要有心理阴影了……

　　豆豆子：有人觉得农村的主人公很帅吗……除了皮肤有点黑五官真的很好看诶~再过个三四年绝对是男神级别啊！

　　康柏羽坐在那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里翻着评论区，跟摄像刘感慨：“没想到他们三个还挺有化学反应。”他又问：“小丫头那边怎么样了？”

　　摄像刘道：“还行，她现在住在席铮家里，有点不适应。”

　　康柏羽笑了：“就是要不适应才有矛盾，有矛盾才有冲突，有冲突才有看点嘛！”

　　摄像刘犹豫了一下，“姜萱的成绩在盛华初中也算很不错的了，就是……就是班上有几个孩子欺生。”他问：“我们需要干涉么？”

　　康柏羽瞧他一眼，“老规矩你都忘了？”

　　变形记打着的是真人秀的名头，向来是不干涉主人公的成长轨迹的。而事实上，很多有趣甚至冲突很激烈的片段，都是录制组有意为之。

　　为了节目效果嘛。

　　只要不闹出人身伤害来，来自农村的主人公和城市孩子之间的摩擦，也是节目的一大看点。

　　摄像刘沉默了。他是真的挺喜欢那个黑黑瘦瘦个子不高的小丫头的。有着杂草一样顽强的生命力，向往更好的生活，永远充满上进的希望，小小的年级，就已经知道把责任往肩膀上扛。

　　他们兄妹两个，应该有个更好的未来。

　　康柏羽自顾自摸了摸下巴，“倒是这边，最近几天缺点料。”

　　谁也没想到谈近雪居然这么大的本事，居然能让两个城里孩子真的跟着他乖乖学习起来，连着两个星期了，居然一点儿“反抗”都没有！

　　这几天盯着视频频素材康柏羽头发都快揪秃了。

　　——小胖子就不说了，好像对谈近雪有种近乎敬畏的崇拜，人家说东就绝不往西；宗梓可是康柏羽寄予厚望的啊！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每天晚上谈近雪讲题的时候，不但没有一丝儿挑事的意思，还总盯着人家瞧，那眼神儿，愣愣的，也不知道想什么呢，谈近雪一看回来，就立刻又把目光挪走了。

　　康柏羽当时看的都傻了。

　　要不是知道这位问题少年二世祖曾经也交过几个小女朋友，他简直要怀疑这小孩是不是瞧上谈近雪了。

　　幸亏谈近雪虽然长得俊秀，却一丝暧昧的举动也没有。康柏羽这才松了口气。他这可是上星卫视的真人秀，到时候还要过审呢！要是真给他来个“教唆未成年人恶意卖腐”的罪名，他这节目也得跟着黄了。

　　可现在，就算宗梓和谈近雪什么“事”也没有，第二集的剪辑也够康柏羽他们犯难的。

　　他们三个在那儿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观众可不用高考啊！

　　这样下去，这节目快成高二数理化生在线补习课了，每天不是在算题就是在背书，不是数学就是物理，不是历史就是地理的，康柏羽和摄像刘连着看了几天，高中语文那几首古诗词都快倒着背了！

　　摄像刘坐在旁边，也是冥思苦想。

　　康柏羽一拍脑袋，“他们明天是不是就要月考了？”他两只眼铮亮铮亮地放出光来。

　　“把教室里的摄像撤掉，问问学校，如果可以，我们直接用他们教室后面的监控。”

　　摄像刘一愣。

　　“你觉得他们会作弊？”

　　康柏羽摸摸下巴，“不一定。”他笑的很狡猾，“但总有人会的。别告诉我你没读过高中。”

　　摄像刘也忍不住笑了。

　　“我高中的时候，有一哥们儿，把小抄全写在大腿上……嘿，他不知道他自己墨水过敏！当时在考场上就教人给抬出去了，那两条腿肿的，都不像人了！”

　　摄像刘忆罢当年，又问：“如果作弊的事儿和他们没关系呢？”

　　康柏羽一脸自信：“没关系我也能让它有关系。”他拍了拍摄像刘的肩膀：“别心太好，老刘，这就是个节目。”

　　心上的一件大事终于找到解决办法，康柏羽哼着小调儿走了，留下摄像刘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大榕树高中第二学期，三次月考。

　　第一门是语文。班里的桌子被两两拉开，因为教室容量有限，桌子之间的间隔并不大。

　　小胖子席铮和宗梓分别坐在谈近雪的左右。

　　试卷一发下来，小胖子眼前就是一亮，——基础题都是谈近雪逼着他们背过的！只要这次他的作文能得三十分，差不多就能及格了！

　　开心的小胖子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及格的试卷，美滋滋地奋笔疾书。

　　坐在右边的宗梓不紧不慢地答着题，偶尔抬头看谈近雪一眼。

　　那人考试的时候果然是一脸严肃认真，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是那样。他写字很好看，标准的小楷，作文也写得好，宗梓看过他给他们写的议论文框架和范文。

　　前头的题写完了，翻到后面，满满两页用来写作文的格子纸。

　　作文：记一个你印象深刻的人

　　席铮也看到了题目，顿时一脸吞了苦瓜的模样。——说好的议论文呢？！他可是格外信任雪哥的押题，雪哥给的那几篇范文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还自己试着写过几篇呢！现在这、这怎么变记叙文了？！

　　小胖子欲哭无泪，屡屡去瞧旁边的谈近雪，无奈对方专心答题，连头都没抬。

　　……他可能及不了格了，呜呜。

　　除了沮丧的席铮中午少吃了半碗饭以外，上半场考试期间，平安无事。

　　康柏羽坐在学校监控室的扶手椅上，手里捧着一桶方便面。

　　“没事儿，下午数学。”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头看眼旁边的班主任孙老师。

　　她脸色有些不虞，没说话。

　　席铮觉得他已经突破了自我。平时他是只会第一题的水平，这回他一口气做到了第三题，才被难住。小胖子抓耳挠腮起来，望向谈近雪，便瞧见人家的卷子已经写了一大半。

　　也是，雪哥那智商，这么几道题就是再难二十倍也是白给！

　　席铮只恨自己脖子没有多长两侧，或者减轻一百度的近视。

　　努力努力再努力，说不定就能看到雪哥的卷子了！席铮眼巴巴地看着被谈近雪压在手肘下一半答题纸缓缓朝自己的方向移动过来，喉头吞咽一下。

　　马上就能看见第四道题的选项了！

　　小胖子移开目光准备活动下眼睛好好看一眼。然后正对上跟他隔了一张桌子的宗梓的眼睛。

　　又是那种冷冷的，锋利的眼神。直戳着席铮。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躲过宗梓的目光，再去看谈近雪的试卷时，那半张纸已经被雪哥折回去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谈近雪很快就做完了卷子。还有一半的时间，她开始重头检查。

　　——虽然她心里清楚这些答案都是对的。

　　后面的人突然踢了他的凳子一下。谈近雪皱了皱眉。

　　又是一下。这一下更重，谈近雪几乎跟着晃动了一下。她把凳子往前搬了搬。

　　她后面坐的并不是班里成绩最差的同学，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那只是因为这位仁兄每次都会抄袭。他甚至懒得自己打小抄，而是靠着平时在班里的积威，直接去抄别人的答案。

　　因此，他的成绩也经常上下浮动。——旁边的同学答得好，他的成绩就不错，旁边的同学答得糟，他的成绩就差些，总之，比他自己的水平要强。

　　所以当孙超看到自己前头做的是全班第一谈近雪的时候，他知道这次月考自己稳了。

　　耐心地等到前面的人做完题目，孙超很满意地发现自己还有一半的时间来抄答案。他伸长了脚，踢了踢谈近雪的凳子。

　　没有回应。

　　孙超脾气顿时就上来了，用力踹了两脚，险些把监考老师招过来。

　　可谈近雪还是没反应。

　　——这优等生还真不是一般的不开窍啊！孙超有些气急败坏，把手里的橡皮丢了出去，正好砸在谈近雪胳膊上。

　　谈近雪终于回过头来。

　　五大三粗的孙超在他那张超龄的脸上堆上一丝有点狰狞的笑，小声说：“答案借我抄抄，先写选择再写填空，大题给我写草稿纸上。”他冲谈近雪手边的卷子努了努嘴。

　　监控室里的康柏羽眯着眼睛盯了屏幕两秒，然后突然坐直。

　　“来了。”

　　孙超对月考成绩的美好设想只持续了两秒。

　　然后他就瞧着谈近雪直接忽略了自己刚才的要求，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橡皮，放回他桌上。

　　全程好像聋了一样。

　　“我曹！”孙超忍不住爆了脏。

　　坐在前面的人无动于衷。

　　监考老师走过来，对孙超厉声教训：“干什么？！这是考场！不能保持安静你就给我出去！”

　　孙超也不怵，仍然低声骂骂咧咧的，把一张试卷揉的皱皱巴巴。

　　这个谈近雪，真是给脸不要脸！待会不把他打得满脸开花，他就不姓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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