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她, 王仁山便放下了茶杯, 连忙说道：“是这样的, 有个学生, 数学不太好, 暑假一直在补课。但是先前为她补课的王老师有了身孕, 不太方便了, 想问问你，可否去给补几天？”

　　颜宁眨了眨眼：“不是还有别的数学老师吗？”

　　王仁山说道：“那是个女孩子。”

　　颜宁“哦”了一声，犹豫着该怎么拒绝。

　　王仁山又说：“那孩子的舅父跟我颇有渊源, 我这才舍下脸皮来劳烦颜老师。我也知道颜老师家中情况，也是颇有顾虑，便跟他们商量了一下, 颜老师只要去七天即可。剩下的课程, 等开学之后，颜老师可在下午没课的时候给补一补。”

　　颜宁便没话说了。而且, 王仁山的人情面子, 她总不能不给。

　　“那, 需要我什么时候去呢？还是将孩子送到我家来？”

　　王仁山说道：“每日下午两点半到四点半, 两个小时的时间。若是今日得闲, 下午我来接你, 头一回，便由我带你过去吧。”

　　颜宁点了点头：“麻烦先生了。”

　　王仁山摆了摆手：“我才要多谢你才是。能教得了数学的女老师，还是少了些。”

　　颜宁抿唇笑：“等咱们学校这一批的学生毕业后, 就会多上一些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 王仁山这才起身告辞。颜宁送他到门口，看着他上了车，这才又转身回了自己院子，准备带上饭盒，去警察局给陆宵灼送早餐。

　　林晴看着她，唏嘘了一声：“这几天你跟小陆又没多少时间在一起了。不过，王先生始终是你的先生，他难得开口一次，咱们也不能拒绝。”

　　颜宁笑笑：“娘，您想那么多干嘛？一天才去两个小时而已，加上路上的时间，也就最多三个小时了。他最近也忙，我也刚好去做点自己的事。”

　　林晴听她语气无恙，知道两个人感情甚好，便也放心了：“路上小心些。”

　　颜宁应了一声，喊上乔乔，就出门去了。

　　自从昨天谭并被抓了之后，警察局一下子就变得热闹起来，一大早的，各大社会名流，几乎是川流不息，纷纷找上门来，要与陆署长“谈谈”。若是在往日，若是没有眼下范文申被杀一案，这时候，警察局都还没有上班的，这些养尊处优的大佬们，竟然都起得这么早。

　　孙江边看着陆宵灼的黑脸，小心翼翼说道：“其实这些人，也不全是为了谭四爷来的，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咱们昨天抓的那些，吸食大烟的小少爷们。”

　　陆宵灼脸色就更难看了，坐在办公室里，动都不想动。

　　昨晚一直忙到0点，勉强睡了四个多小时，又被外头小摊小贩的吆喝声吵醒了，便干脆爬了起来，继续梳理案件的线索，直到现在，饭也没吃，就被这些人给堵在办公室了。

　　谭灶升在这呆了一夜，已经撑不住了，本想回家休息来着，看到这么多人，还有不少熟人，一下子就怂了，坐在那里不敢动。

　　陆宵灼便说：“那就继续说说制药厂的事情吧。” 昨晚他整理了一下谭灶升说的事情，却是没来得及继续问。也是因为突然牵扯到莫安笙，打乱了他原本的思绪，只好重新整理了一番。

　　颜宁走进去的时候，正听到他们说起“莫安笙”的名字，顿时也很讶异，眨了眨眼，问道：“阿笙？他跟这事儿怎么扯上关系了？难道是夏晨晨……”

　　谭灶升抬起眼来看她，摇了摇头：“他跟夏晨晨之间的事情我并不清楚，夏晨晨是否跟他说了什么，还是他们之间有着什么共同的秘密，都一概不知。”

　　陆宵灼阴着脸，愁的恨不能要出去打人了。

　　颜宁一看到情况不太对，便很快转换了一个话题：“外头怎么那么多人？”

　　陆宵灼勉强笑了笑，站了起来，接过她手里的食盒：“没事儿，你吃过了吗？”

　　颜宁点了点头，笑道：“吃了，你快吃。有什么紧急的事务，我先帮忙做着。”

　　“没有。”陆宵灼拉着她坐了下来，“你坐在这里就好。”

　　颜宁便也不再多话，招呼谭灶升也一起，然后安静地坐在陆宵灼身边，陪着他吃早饭。

　　乔乔却是闲不住，一进警察局看到那么多人坐在二楼的综合办公室里头，吵吵闹闹的，就觉得事情不简单，便也没有跟着颜宁上楼去，反而窜了进去，想听听他们都在讨论些什么。这一大早的，这些人，可是真精神哪。

　　乔乔眯着眸子，将坐在这里的十多号人挨个看了看，竟然发现了不少熟人。其中有两位是之前跟颜宁她爹有过生意上往来的刘老爷和文老爷。一年多不见，两个人更加丰腴了，肚子也更大了，看来生意做得稳妥，想必心情也不错。心情好吃的就多，吃得多，人难免就膨胀了。

　　乔乔唏嘘着，又看向了旁边的人。这几个人乔乔就不太熟了，但是也有几个见过不止一次的，其中一个就经常跟谭并在一起吃饭，好几次乔乔都看到他跟谭并一起出入各大饭店。

　　此刻，这个人正坐在最靠边的位子上，也不跟人说话，就一个人坐在那里，垂着眉眼，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似是在思量着什么事。

　　乔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正打算移开视线的时候，那人突然抬起头来，正跟乔乔四目相对。

　　乔乔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一股寒意从尾巴直冲到脑袋上，吓得它差点忍不住惊叫出声。

　　就在这时候，小六进了办公室，一眼就看到了趴在窗台上的乔乔，立刻就走了过去，摸了摸它的小脑袋：“乔乔吃饭了没有啊？”

　　乔乔喵呜了一声，眯了眯眼，装作很享受的样子。

　　它可不能让人看出异样来。虽然乔乔并不觉得，这些人里面，会有人对一只猫感兴趣，甚至觉得它能够听得懂人话，哪怕说出口怕是都没人信。但是作为一只合格的侦探喵，乔乔还是决定低调些好，这样也方便它日后去别出搜查信息。

　　小六逗了它一会儿，很快就放开了乔乔，走到刚刚对视的那个人面前去了：“杨先生，孙队长还有别的事情在忙，要我过来，将您的请求登记一下。”

　　他这话一说出口，本来还在兀自聊天的那些人就不乐意了，纷纷围了过来：“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可以例外？咱们的要求就不是正经的了吗？”

　　小六尴尬一笑：“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么多人，总要一个一个来嘛……”

　　有人就更加愤怒了：“那凭什么是他先来？！咱们来的还要更早一些呢！谁的时间不是时间了？

　　就他一个大忙人，咱们就活该在这里继续等？！”

　　“就是就是！什么态度嘛！”

　　“看你也不像是能做主的样子，赶紧让孙队长过来！”

　　“要不然咱们就不客气了！”

　　小六正头大，还没回过神来，就有人又说道：“我儿子无缘无故被你们抓来关了一晚上了，谁知道你们有没有动用私刑？”

　　这下子可算是炸了锅。来到这里的人，谁不是因为这个理由？可是他们的孩子，到底有没有做什么事，自个儿心里也都是锃亮，此刻更加担忧了。

　　有几个人便趁着这会儿的功夫，相互对视一眼，瞬间将矛头转向了警察局，要他们“无论如何都得给咱们一个交代”！

　　乔乔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不是小六能应付得来的了，连忙抽空跑了出去，上三楼找颜宁去了。

　　刚把事情跟颜宁说完，陆宵灼办公室也有人来敲门了，十分紧张不安的样子：“署长，下头打起来了。”

　　陆宵灼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小警员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忐忑不安：“要怎么办？”

　　陆宵灼淡定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去做你的事情吧，不用担心。”

　　听到他这么说，小警员也就稍微放心了些，连忙应了一声。

　　颜宁看着他也没心思再吃了，便说道：“既然都这样了，要不，你就直接去二楼办公室，看他们要说些什么吧？”

　　陆宵灼看着她：“你想怎么做？”

　　“闹成这样，肯定是有人故意在里头煽风点火吧？”

　　陆宵灼点了点头：“为什么抓人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心知肚明，也知道这事儿不可能善了，无非就是想浑水摸鱼，想着联合起来，给我施加压力而已。”

　　但是，其中必然也有不清楚自家儿子做了什么的，要是明着说出来，这些人肯定不同意与警察局为敌，在可能的情况下，希望这事儿能够和解。而那些心知肚明的老狐狸，肯定不会乐意看到这样的景象。

　　颜宁便说：“既然如此，那就把每个人的心思都给揭露出来呗。他们现在不是都在二楼的综合办公室等着嘛，那你就过去吧，就在那里，给他们简单说一下，为什么抓人，大概什么时候放人……这样行吧？”

　　陆宵灼想了一会儿：“那就这么办吧，我这就过去。”

　　乔乔连忙跳到他肩膀上，跟过去了。

　　颜宁便开始收拾食盒，顺带着将办公室里杂乱的文件也整理了一下。忙完这一切的时候，陆宵灼还没有回来，颜宁便带着吃剩下的食物，准备下楼去喂楼下的流浪猫狗。

　　谭灶升也连忙跟了上去：“那我呢？”

　　陆宵灼办公室里太多重要的东西了，他可不敢一个人留在这里，回头万一少了什么东西，他都说不清楚。

　　颜宁看着他，觉得这孩子可能是被吓到了，便叹了口气，开了隔壁的门：“去休息一会儿吧，等安抚好了这些人，你就可以回家去了。”

　　谭灶升连忙点头：“嗯嗯，我知道。”

　　颜宁走到二楼楼梯拐角处的时候，综合办公室里的声音依然很大，有人声嘶力竭地在吼着：“你们有证据吗？就算是警察局，也别忘想血口喷人！”

　　陆宵灼的声音冷冷的：“那就请回家去等着，案子结了，关于本案的证据，我自然会奉上一份，送到府里。”

　　他这话一说出口，瞬间就安静了不少。

　　在场的都是些老狐狸了，陆宵灼这话有多少分量，他们也都心知肚明。虽然仍有人不服气，却没敢再吆吆喝喝了。

　　颜宁站在那儿听了一会儿，察觉事情差不多该解决了，便不再停留，下楼去了。等她再次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陆宵灼果然已经回来了。

　　“怎么样？”

　　陆宵灼摁着眉心，舒了口气：“还不肯走，不过好歹算是先安抚下来了。只要不妨碍我们后续的行动，就让他们折腾去吧，闹的越大才越好。”

　　颜宁明白他的意思，聚众吸大烟是重罪没错儿，但若是个人爱好，又查不到藏匿大烟的情况下，也就拘留几个月了。家里头再找些关系，花些钱，这事儿也就过去了，怕是没什么卵用。但若是闹大了，碍于舆论，他们就不敢这么嚣张了……

　　“哦，对了，下午我有别的事情，要四点才有空，我就不过来了，晚饭做好了我再带过来，咱们一起吃。”颜宁说道。

　　陆宵灼正在翻看文件，一下子就停住了：“什么事？你要去做什么？”

　　颜宁便将王仁山的嘱托跟他说了一遍。

　　陆宵灼闷闷不乐：“那好吧。”

　　颜宁便笑：“你这是什么表情？不就是才七天嘛。”

　　“你还有二十天暑假就过完了，除掉这七天，就只剩十三天了！”

　　颜宁一想也是哦，果然吃喝玩乐的日子，过的格外快！

　　不一会儿，小六便过来汇报情况：“那些人已经走了一大半了，还有几个不肯走。”

　　陆宵灼：“那就让他们在那呆着吧，不用管了。”

　　小六点点头，又问：“那，杨先生呢？”

　　陆宵灼这才想起来：“谭会长的秘书？”谭经的秘书，哪怕是看在两家的面子上，他也得见见杨潇，但是他来的时机，却又未眠有点微妙。

　　“你带他去会客室，我这就过去。”

　　颜宁和谭灶升留在办公室里，面面相觑。

　　谭灶升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宁姐姐……”

　　颜宁便移开了视线，若无其事的样子：“你不回家睡觉吗？需要我送你吗？”

　　谭灶升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本来是想问问关于明霜霜的事情来着，但是一看到颜宁这个态度，又怂了。他觉得，颜宁可能不太喜欢他。其实这点他倒是不在乎，毕竟起初他以为颜宁也掺杂在其中的时候，对颜宁的感官直觉也不太好。

　　“宁姐姐，霜霜她——”

　　颜宁“哦”了一声：“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好插手。霜霜从小就是那个脾气，她决定了的事情，谁说都没用，你越是劝她心里越是反叛。”

　　谭灶升顿时黯然：“我知道，这本来就是我的错。”

　　颜宁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安慰道：“你找个机会，自己亲自去给她道歉吧，要是她愿意考虑的话，你还有机会。”

　　谭灶升的眸子顿时亮了起来：“谢谢宁姐姐。”

　　颜宁摆了摆手，送他到楼下，看着他被家里的司机接走了，这才又上楼去。

　　下午，颜宁便跟着王仁山去了学生家里头。去之前陆宵灼特意问她要了地址。

　　颜宁笑道：“我跟王先生一起过去，再说，是个女学生，你担心什么呀？”

　　陆宵灼仍是固执地让她将地址抄了下来：“她家里头，可不是只有女人。”

　　颜宁：“是王先生认识的人家。”不过却也将学生的资料给他了，反正她已经看过了，这是她班上的一个女孩子，平时看上去挺乖巧的一个孩子，性格脾气据说也很好。

　　陆宵灼叮嘱道：“上完了课就立刻回家去，不许在外头逗留。”

　　颜宁连忙点头：“我知道的，我带着乔乔一块儿过去。”

　　正趴在陆宵灼肩膀上打盹的乔乔，听到自己被点名，立刻应和了一声：“喵呜，我知道了，宁宁在哪我就在哪，猫骑士绝不缺席。”

　　颜宁歪了歪嘴角，强忍着没有笑出来，看着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便将它抱进怀里，对着陆宵灼挥挥手：“那我先走了。”

　　她跟王仁山约定的地点，在警察局前面的路口。

　　陆宵灼点点头，目送着她跑远了，然后又看到王仁山从车子里头探出头来，这才放心地回去继续办公了。

　　颜宁到的时候，她的学生正喝母亲一块儿站在大门口，等着老师前来。

　　一下车，梁晓静就腼腆地对着她笑了起来：“颜老师。”

　　颜宁也回以微笑：“晓静。”然后又看向梁太太：“太太下午好。”

　　梁太太也连忙应了一声，脸上带着热情的笑意。

　　王仁山跟梁太太寒暄了几句，几人便一块儿进门来了。怕颜宁生疏放不开，这一个下午，王仁山干脆都陪着她，又恰好梁晓静的父亲也在家，两人便在院子里喝茶聊天，一直等到补课时间结束，王仁山才带着颜宁离开。

　　颜宁也挺不好意思的：“王先生明日便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我已经记得路了，主人家也已经识得了，我自己来就行。晓静是个好孩子，我会好好教她的。”

　　王仁山点了点头：“那接下来这几天就劳烦颜老师了。”

　　等着翠红做好了晚饭，颜宁提上食盒去警察局送饭的时候，才问道乔乔：“你有没有发现哪里有异常？”

　　乔乔挠了挠下巴：“没有啊，感觉一切都很正常。你想问什么？”

　　颜宁摇了摇头，也说不出此刻的心情，便舒了口气：“没事才好呢，要是一直保持这样的情况，等商会和范文申的案子结了，就可以好好休息一阵子了。”

　　乔乔没说话，看着她提着食盒也不轻松，便主动从颜宁怀里跳了出来，跟在她脚下，慢悠悠地往警察局走去。

　　吃饭的时候，陆宵灼问了问她主家的情况，颜宁如实回答了，还说起那名女学生聪明可爱。

　　陆宵灼就不乐意听了，本来就占了他们相处的时间，早就没什么好印象了，管她是否可爱呢，跟他何干？

　　颜宁在梁家教书的日子过的倒也自在，梁晓静聪明乖巧，虽然对数学实在没有什么天分，但她也很努力了，而且并没有被困难打倒的样子。对于这样的学生，颜宁也只好将自己的全部都倾囊相授，至于最终能留下多少，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梁太太和梁先生也十分和善，为了避嫌，这几日王仁山不再来之后，梁先生也几乎都是在她授课结束之后才归家，两人也只有在家门口相互打个招呼。

　　颜宁对这家人的印象，可谓十分之好。

　　授课的第六天，乔乔依旧蹲在梁家的葡萄架下面，眯着眼睛休息。半睡半醒之间，突然听到前面有说话的声音，立刻就惊醒了。

　　“现在就动手吗？”

　　“不然呢？明天是最后一天了，再不动手，还有机会吗？”

　　乔乔立刻弓起身子，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凑了过去。

　　墙角处正站着两个男人，从背后看过去，几乎就是孪生兄弟一般，让人分不出左右，猫也分不出来。两个人应该是来给梁家送米粮蔬菜的，此刻正在慢悠悠地卸货，仗着这个仓库地处偏僻，周围又没人，便开始商量起了计策。

　　“我们去外头等着吧，四点半她会从梁家出来。”

　　“东西都带好了吗？”

　　“带着呢，出门做事怎么会不带东西？”

　　“那就走吧。”

　　两人商量好了便不再说话，继续干活儿，但是速度明显慢了许多，不用想也知道，他们是想尽量熬到颜宁下课。

　　乔乔猜着，按照往日的时辰，也快要到颜宁下课的时间了，便立刻蹿向书房，想让颜宁在梁家多呆一会儿，它去喊救兵。

　　颜宁听到乔乔的要求，很是疑惑：“为什么要多呆一会儿啊？你有什么事吗？”

　　乔乔没时间跟她多加解释，便又叮嘱了一句：“你听我的就是了，我没回来你就先别走！梁家的大门也不要出！性命攸关！”

　　颜宁连忙点头：“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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