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和我一起的那个——”

　　他的话停住了，因为他很快便看到了聆微。

　　她之前弯着腰，被他的跑车挡住了，似乎是在检查车子的状况。

　　晏明深的头上前一秒还乌云阵阵，现下立时阴转晴天。

　　他大步走向她，言简意赅道：“放心，就是侧边多了几个弹孔，没损伤。”

　　聆微见了他轻怔了一下，旋即淡淡的点了点头。

　　“嗯，那你回去吧。”

　　她说的是“你”，不是“我们”。

　　晏明深头上的小太阳转瞬变成了一道闪电，雷声阵阵。

　　“你不走？”

　　他盯住聆微无波无澜的面容，黑眸闪过一丝恼怒。

　　聆微摇了摇头：“走。不过，我们不是一条路的。”

　　停顿片刻，她似乎怕他不明白一般，又补了一句：“晏明深，我们可以分道扬镳了。”

　　“……”

　　晏明深头顶的闪电又加上了一道暴风雪。

　　这该死的女人，昨晚还撩得他一身热火，结果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

　　晏明深一步上前，就将聆微逼到了跑车的侧门上。聆微连忙看了一眼四周，几个小孩子在跑车旁一边放炮竹一边朝他们的方向拍手起哄，让聆微瞬时感觉窘迫。

　　“你……离我远点！”

　　晏明深听了这句，不仅没有离远，然而更近一步，聆微的背都紧紧贴上车门了。

　　“杜聆微，你最好和我说清楚，你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低沉，夹着浓浓的不悦：“什么叫分道扬镳？别给我来这种双关语！”

　　聆微推不开他，索性放弃，维持着呼吸的平稳，她冷淡地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相信晏总听得明白。”

　　“……”

　　晏明深的心情被她的一声“晏总”，瞬间变天，整片的大冰雹。

　　“我明白了。”

　　良久后，晏明深的声线低到了极限，浸着一分的危险的气息。

　　“杜聆微，你早就打好算盘了是不是？你昨晚是在和我打分手炮？”

　　难怪她昨天晚上的行为举止那么奇怪，平日里绝对不可能会那样主动配合。

　　他说的话太直白，聆微的脸颊不由微红，尤其是周围还有一圈天真的小孩子，眨巴着眼睛瞪着紧紧相贴的他们两个人。

　　然而，尽管晏明深的表达方式粗鲁直接，理解上倒也没错。

　　深吸了一口气，聆微的眼眸无波无澜，干脆的承认了：“是。我就是这个意思。”

　　“你休想！”

　　她肯定的直截了当，将晏明深的火气又逼着上了一层。

　　昨晚的气氛那么好，好到他甚至都有些小心翼翼，害怕一不留神就会破坏这难得的温情。

　　甚至，他为了避免杜聆微是抱着“偿还他救命之恩”的念头，都不想碰她，就担心她又倔着性子去钻了牛角尖。

　　结果呢！结果这该死的女人现在这么一脸平静的告诉他，她其实是打算睡完就撇清干系？

　　“你想都不要想，我说过了，你不许离开！”

　　聆微没有说话，很长时间，她就这么定定的凝视着晏明深，一双剪水秋眸中，仿若饱含了无数的怅然。

　　晏明深被她盯得更是烦躁，总感觉她下一刻就又要说出什么让他暴跳如雷的话来。

　　聆微终于低眸，轻声道：“晏明深，你为什么要这样自欺欺人？”

　　晏明深剑眉一挑：“我什么时候——”

　　他的话音未落，一道电话不合时宜，又非常应景的插入两人之间。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赫然落在两人的眼底，一时间气氛凝滞住了。

　　几秒钟后，晏明深将手机挂断了。

　　聆微扯了扯嘴角：“不接么？你一晚没回去，杜瑾瑶会很担心的。给她报个平安吧。”

　　她的语气平淡地好像置身事外，所有的一切都和她没了关联。

　　而那句“自欺欺人”的答案，已经被这通来自杜瑾瑶的电话给出了。

　　“走吧，你还要去医院的。”

　　聆微没什么情绪起伏，淡淡的道：“而且今天是年底最后一天，你公司里肯定堆积了很多事，都在等你回去。”

　　晏明深沉了沉眸子，最终撑起胳膊，放开了对她的桎梏。

　　“我送你回去。”

　　他打开车门，脸色阴沉：“其它的事情，回去再说。”

　　晏明深感觉自己又退了一步，可杜聆微偏偏不领情，摇头：“我自己走。”

　　“杜聆微！”

　　他是真火了。自己已经没有像之前那样逼迫她了，只是让她和他一起回去而已，难道关系要撇的这么干净么！

　　“给我上车！荒郊野外的你自己怎么回去！”

　　“杜烈很快就会来接我。”

　　聆微简短的道：“你送我回去，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

　　晏明深忍不住怒意的反问。床都滚过八百回了，现在跟他说不方便？

　　他上前一步，刚想把她拉进车内，脑中一个念头忽而一闪而过。

　　你送我回去，不方便。

　　因为她要回公寓，她要回和萧喻一起的那间公寓！

　　晏明深顿在空中的手，下一瞬用更大的力道钳制住了她的胳膊：“我当是什么，你怕萧喻看到是不是？”

　　浓烈的妒火在他胸腔里流窜：“杜聆微，你和萧喻到底什么关系？我告诉过你，别去沾萧家！”

　　聆微被他突如其来的怒吼冲的发蒙，片刻之后，才慢慢的将他说的话理解了。

　　“不是。”

　　聆微已经不想和晏明深讨论这个问题，她实在没有那个心力去应对他的怒火了，也不想费神解释。

　　她只是缓缓抬眸，轻声道：“我是回杜宅。”

　　这下，轮到晏明深愣怔了。

　　“你还要回杜家？”

　　他紧蹙眉头，满脸的不认可：“杜庭江让你去送死，你现在还要回杜宅？做什么？”

　　聆微的情绪没有一丝起伏：“我要向杜爷汇报任务情况。”

　　晏明深这一刻真想把这女人的脑袋撬开！

　　“杜聆微你能不能清醒点？杜庭江到底给你灌什么迷药了，都这个时候里你还要回家？”

　　聆微沉默了很久。

　　久到晏明深觉得她改变主意了，她轻轻的开口：“不回家，你让我去哪里？”

　　她的声音空渺，被凌冽的冷风吹得支离破碎：“我就这一个家，我能去哪里呢？”

　　字句飘到晏明深的耳中，很轻又很清晰，让他的胸口缓慢却重重的滞涩了一下。

　　下一刻，他几乎脱口而出：“你可以回晏——”

　　话语中断了。

　　聆微抬眸看向晏明深，似乎早已明白他那一瞬间的冲动想要说什么，苦涩的轻笑了一下。

　　她换了一个方式，将他的难处说了出来。

　　“我们一起回去，被杜爷看到了不好。”她轻轻摇了摇头：“杜瑾瑶知道了，就更不好了。”

　　“晏明深，祝你新婚快乐，白头偕老。”

　　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再没有停留，反身走回了那个老旧的旅馆。

　　晏明深牢牢的凝视着她离开的身影。她的背影在这一瞬间仿若透明，和这里萧索破败的景象融为一体，成了一副空寂哀伤的油画。

　　晏明深的心脏闷痛，却找不到方式排解，烦躁的点燃一根烟，靠着车门猛烈的吸了几口。

　　其实，还有一个解决方法。

　　他之前就想过。即便和杜瑾瑶结婚，也能将她留在身边。

　　将杜聆微藏起来，成为他一个人的所有物，成为他暗地里的……情婦。

　　但晏明深没有说。

　　因为他记得，当初在首映礼的花园里，当他说出这个提议的时候，杜聆微的反应。

　　她那么哀伤，眼眸里流着泪，说让她离开，说她要的，自己给不起。

　　晏明深当时被盛怒和暴戾的情绪所包围，根本无法理解杜聆微的意思，只觉得她拒绝了他，却选择了萧喻，这个事实让他愤怒的失去理智。

　　而现在，他慢慢的拨开了萦绕在这个女人身上的迷雾，慢慢看清了一点，也明白了一点。

　　她无声流泪的模样太过绝望，晏明深再也不想看到，更不希望造成她这样悲伤的人，是自己。

　　他不想再成为帮凶了。

　　杜聆微所面对的世界，过于冷漠而残酷，让她遍体鳞伤，偏偏又那么倔强，忍着痛也不会吭一声。

　　她哀绝的说，你给不起。

　　给不起什么？

　　给不起她尊严，给不起她陪伴，给不起她，一个完整温暖的家。

　　一根细长的烟转瞬间便到了尽头。每每他烦躁的时候，吸得总是很快。

　　晏明深按了按眉心，抬手拿起手机，拨了一个从未打过的号码。

　　“喂？谁啊？”

　　张扬不羁的声音传出来，晏明深懒得啰嗦，简单的道：“杜聆微的地址给你发过去了，给你半小时时间过来接她。”

　　“在路上了，老子速度都飙起来了，后头一堆交警……等等，你谁啊？”

　　杜烈瞬间嗓门大的差点把听筒都冲破了。

　　“你还有二十九分钟，你不来人我就带走了！”

　　“妈的敢威胁老子，你等着，有种别跑！”

　　挂断电话，晏明深坐进驾驶座，又拔出一根烟点着了。

　　杜烈的越野车在二十分钟之后到了，晏明深看着他和聆微上车，直到越野车的尾灯消失在拐弯处，他终于启动了引擎。

　　地面一堆的烟头，丝丝缕缕的冒着白烟。

　　即将进入南都市中心的时候，放在沙发皮座的上的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

　　晏明深几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心里忽而有种不想接电话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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