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何云胜他们搜查完萧依的住所, 再把她从清市带回南安分局的时候,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萧依下了车, 心里突然有些难受。她曾经以为自己离开之后, 再也不会回到这里, 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还是以这样的身份。
她上一次来这里, 还是跟黎敬禹来这里开了会，周瀚叫她来这里等他换衣服，那天好像也是他第一次公开他们之间的关系。其实, 他会这么做，是因为吴晓奕在微信圈里宣布订婚的消息，他死心了, 才会这样的吧？后来吴晓奕回来了, 所以一切都变了。现在吴晓奕死了，更讽刺的是, 她居然成了谋杀吴晓奕的凶手……他现在是不是也认为是她杀了他心爱的女人？
萧依抬起头, 向上望去, 周瀚的办公室也亮着灯。突然, 她看见一个人走到了窗边。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 但萧依一眼就认出了, 那个人是周瀚。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哪怕只远远地看见他一个影子，她也能认出, 那个人是他。她知道, 他也在看着她。两人也许在对望着，可惜在黑暗中，根本看不清彼此。他要是也以为她杀了吴晓奕，现在心里该恨死她了吧？
想到这里，萧依低下头，往大楼里走去。
他要恨她，就恨吧，反正她也不在乎了。从她离开南夏的那一天起，他在她心中，就已经是陌路之人了。既然已经没有关系了，还管他恨不恨她做什么？想到这里，她心里似乎释然了一些。
刑警大队的讯问室，就在一楼。
因为萧依是女的，所以，是由何云胜、袁冬，还有一个叫谭雨欣的女警来对她进行讯问。
“萧依，你能说一下，在吴晓奕失踪的那天，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樱花湖？”何云胜问道。
“是吴晓奕约我去的。”萧依说道。
何云胜：“她怎么约你的？”
萧依：“她通过微信约我的。”
何云胜：“你不是说很多年没见过她了，那为什么还与她有联系？”
萧依：“我确实很多年没见过她了，以前也没有联系。微信是她这次回国之后，主动加的我。”
何云胜：“为什么她要加你？”
萧依顿了一下，说道：“她知道我跟周瀚在一起了，她好像是想告诉我，周瀚爱的人还是她，想让我知难而退。”
听到萧依这么说，袁冬怔了一下，抬起头看了萧依一眼。
何云胜接着问道：“那她做了些什么事，想让你知难而退？”
萧依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道：“在周瀚出差去新疆的前一天，他打电话说在犀城他母亲那里，要很晚才回来。后来吴晓奕发微信告诉我，那天晚上周瀚根本没在犀城，而是去跟她吃饭了。我去了他们吃饭的餐馆，但我没进去，我坐在对面一间咖啡馆里，看见他们吃完饭出来，然后他跟吴晓奕一起走了，然后那天晚上他没有回来。他又对我撒谎，说局里有事。晚上，吴晓奕又给我发了一段他们在一起接吻的视频，还说周瀚就躺在她旁边……”说到这里，萧依咬着唇，似乎有点说不下去了。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情，那种伤心绝望的感觉，又从心底涌了上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又接着说道：“本来我第二天也想过要跟他摊牌的，结果他说他要到新疆出差，我就没跟他说，想着自己悄悄离开就行了。”
“既然你已经决定离开了，那你去见吴晓奕又是为什么？”何云胜又问道。
“我本来不想去的，她一直约我，说有关于周瀚重要的事要跟我说，好像是说她知道一个周瀚秘密，还说必须要让我知道。”顿了顿，萧依又说道，“地点也是她定的，说是她要说的那件事，与樱花湖有关系。”
何云胜：“那你们见面情况是什么样的？”
“我们没见到。”萧依摇了摇头，“我在樱花亭那里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她，后来我发微信她不回了，还删了我的微信好友。我以为她耍我，很生气，就走了。”
“你的意思是，吴晓奕从意大利回来之后，你们一次面都没见过？”何云胜皱了皱眉头。
“是这样的。”萧依点了点头。
“那你如何解释你的指纹会留在杀死吴晓奕的凶器上面？”何云胜追问道。
“这个我无法解释。”萧依耸了耸肩，“我也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你还是坚持说你没有杀吴晓奕？”何云胜问。
“我没有做过的事，我当然要坚持！”萧依说道。
“那你刚刚说的有什么证明？微信记录还在吗？”何云胜问道。
“吴晓奕当天就把我的微信删了，她那里应该没有了。我这里……我把微信都卸载了，也没有了。”萧依摇了摇头。
“也就是说，你刚刚说的那些都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何云胜笑了一声。显然他不太相信萧依的说法。
萧依也笑了一声，说道：“何警官，你可能弄错了一个问题，作为一个犯罪嫌疑人，我并不需要拿出证据来证明是我的辩解是事实，而是你要拿出证据来证明我刚刚说的那些不是事实。请问，你现在有什么证据证明我说的不是事实？”
被萧依这么一说，何云胜噎了一下，半天才说道：“你所谓的辩解，全在微信上。吴晓奕删了你的微信好友，所以没了证据。你也正巧卸载了微信，通话内容也没有了。你觉得，有这么巧的事吗？”
“我说的这个，完全合乎情理，怎么能以巧合来概括呢？”萧依淡笑道，“对了，你们不是有技术可以恢复手机上被删除的内容吗？我的手机反正也被你们扣了，你们可以恢复我的手机上的信息啊！”
“你以为那个很简单啊？那个费时费力，还不见得能恢复。”何云胜瞪着萧依。
“这个不是我考虑的问题了。”萧依唇边依然挂着笑，“对了，何警官，如果没有恢复出来，只能说你们技术不行，可不能说我没有啊。”
何云胜简直被萧依堵得没法了，半天才说道：“你别得意，就凭那刀上的指纹，你就跑不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萧依笑了一声，“刀上就算有我的指纹，也只能证明我拿过那把刀，并不能证明我拿刀杀了人啊？也许可能有人用我曾经拿过的刀，杀了人，嫁祸给我啊。我是做刑事律师的，我要是真的去杀人，我会傻得不处理自己的指纹？”
听到萧依这么说，何云胜愣了愣，说道：“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不过，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有人拿你用过的刀去杀人。”
萧依淡笑一声，说道：“何警官，我说了，证明这个存在或者不存在的责任在你，我只需要提出这种可能性就行了。你不能证明我说这种可能性不存在，你们就不能定我的罪。”
“不管怎么说，有那个指纹的存在，你仍然是最大的犯罪嫌疑人。”何云胜说道，“按规矩，我们要拘留你的。”
“你当然可以拘留我。”萧依冷笑一声，又说道，“反正人不是我杀的，最后法院也不可能判得了我。我在里面呆着这段时间，管吃管住，最后你们还要赔我一大笔钱，我就当进去挣钱了。”
被萧依这么一酸，何云胜心里也有点窝火：“你别得意！凶器上有你的指纹，你又出现在案发现场，吴晓奕被杀的第二天，你又偷偷离开了南夏，而且，你还有杀人动机……”
听到这里，萧依更觉得可笑：“杀人动机，我有什么杀人动机？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杀人动机，你们知道？”
“周瀚说，你看到一段他跟吴晓奕接吻的视频，以为他要跟你分手，重新跟吴晓奕在一起。”何云胜冷冷一笑，“这难道不是你的杀人动机吗？”
“周瀚说的？”萧依一愣。难道在他心里，就是这么想自己的吗？萧依突然觉得自己既可悲又可怜，傻傻地喜欢了一个人那么久，结果自己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想到这里，她心里郁懑之极。
她抬起头来，望着何云胜，冷笑一声，说道：“周瀚也把他自己想的太重要了吧？他要跟吴晓奕在一起，那他去找吴晓奕就行了啊？我萧依也不是那种死皮赖脸不跟他分手的人！他以为，我有多喜欢他？我跟他，只不过是两个寂寞无聊的男女，临时凑一下而已，说白了就是个炮.友，哪有那么深的感情？我至于为了他去杀人吗？”
听到萧依这么说，何云胜愣了愣。如果萧依只把周瀚当炮.友的话，那她还真没有杀吴晓奕的动机。
他沉默了片刻，说道：“萧依，你说的这些我们会调查的。不过，我还是要先拘留你。”
“随便吧。”萧依冷冷说道。
何云胜转过脸来，对着袁冬说道：“今天就问到这里，让她核对笔录。”
“是。”袁冬点了点头。
他又转过脸，对着谭雨欣说道：“雨欣，你去出拘留手续，一会儿让她一起签字捺印。”
“好的，何队。”谭雨欣起身走了出去。
何云胜掏出烟盒，取了一支出来，然后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准备点烟。
“对不起，我不喜欢闻烟味。”萧依冷冷说道，“何警官，我虽然是犯罪嫌疑人，但也请你尊重我的权利。请你不要在我面前吸烟。”
何云胜微微一怔，瞪了萧依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行，我出去吸，总行了吧？”说完，他拿着烟和打火机出了讯问室。
被萧依怼了一晚上，何云胜心里有点烦闷，点起烟，就往院子里走去。刚走到大厅，便听见周瀚在叫他：“何队。”
何云胜转过脸，看到周瀚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赶紧冲他摆了摆手，说道：“周瀚，不向要我打听案子，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周瀚忙说道：“我没打听案情，就是我在上面看到小谭在出拘留文书，你今天就要拘留她吗？”
“嗯。”何云胜走到垃圾桶前面，在上面的烟灰缸里弹了弹手上的烟灰。
“非得拘留他不可吗？”周瀚问道。
“你这不是废话吗？”何云胜重重吸了一口烟，看了一眼周瀚，然后说道，“这可是命案，你觉得可以不拘人吗？”
周瀚微微一怔，低着头，沉默着。
看周瀚情绪有点低落，何云胜想到萧依说的只把周瀚当炮.友那番话，心里很为周瀚感到不值：“哎呀，不就是个女人吗？你至于这样吗？你周瀚又不愁找不到女朋友！”
周瀚沉默了半天，然后哑声说道：“可是，这个女人，我整整喜欢了十年。”
听到这话，何云胜一愣：“你喜欢了她十年？你才多大啊，你就喜欢她十年？”说到这里，何云胜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你中学就喜欢她了？”
“嗯。”周瀚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说道，“从高一开始，到现在，整整十年。”
“这就奇怪了，既然你十年前就喜欢萧依，为什么你的前女友又是吴晓奕？”何云胜有些不解，“你不是大学才跟吴晓奕在一起的吗？”
“这件事……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周瀚苦笑一声，没再接着说。
何云胜知道周瀚不愿意说，也不再追问，自顾自吸着烟。
周瀚深吸了一口气，又说道：“我很不容易才跟她在一起的，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何云胜把烟蒂在烟灰缸里按灭，然后对着周瀚说道：“行了，我知道了，我不会为难她的。”
“那她一会儿就做入所体检，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吗？”周瀚又问道。
“随便你。”何云胜笑了起来，“医院是公众场所，你要去，我也不可能拦着你不让你去啊！”
“谢谢你，何队。”周瀚勉强笑了笑。
何云胜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兄弟之间，说这些做什么。”终究，他还是没有把萧依说的，只把周瀚当炮.友的话告诉他。
这时，谭雨欣拿着拘留证从楼上走了下来，对着何云胜叫道：“何队，拘留证做好了。”
“好。”何云胜对周瀚说了一声，“我先回去了。”然后便跟着谭雨欣一起往讯问室走去。
萧依在讯问室里，核对完了笔录，签了字，手印也盖了。这时，袁冬见技术人员把同步录音录像的设备关了，他转过脸来，对着萧依小声地说道：“萧律师，那天晚上瀚哥没有骗你。”
“什么？”萧依一愣，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袁冬往四处看了看，然后小声地说道：“瀚哥出差去新疆的前一天，他确实在加班。那天晚上九点过，刘凯丰在看守所里自杀，送到医院抢救，瀚哥一直守在医院，直到刘凯丰脱离了危险才离开的。因为这件事有点敏感，领导把这个消息压了下来，所以瀚哥没跟你说原因，但那天他晚上真的没跟那个吴晓奕在一起。”
听到这里，萧依一怔。他那天晚上真的来加班了？
袁冬又接着说道：“还有，萧律师，不管你怎么想，但我觉得瀚哥真的是喜欢你的。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看守所遇到你，瀚哥说领导叫我们听取律师意见，其实领导……”
正在这时，何云胜推门走了进来。
袁冬见状，赶紧打住了话头，装作在收拾案卷的模样。
何云胜走过来，问道：“袁冬，笔录都弄好了？”
“都弄好了。”袁冬忙说道。
“萧依，你过来签拘留证。”何云胜让谭雨欣把拘留证放在了萧依面前。
萧依咬了咬唇，拿起笔，在“被拘留人”那一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因为要马上把萧依送到看守所关押，何云胜他们又带她去医院体检。
走出讯问室的大门，谭雨欣与另一位女警把萧依夹在中间，袁冬走在前边，何云胜和另外一个警察走在最后，一行人向外面走去。
刚走到大厅，萧依便听到袁冬叫了一声：“瀚哥。”
虽然萧依在心里对自己说，周瀚这个人与自己早已经毫无关系了，可听到袁冬叫出这两个字时，她的心还是猛地跳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向他望了过去。他穿着一件蓝色的衬衣，一条牛仔裤，晃眼看去，仿佛还是多年以前的那个青涩少年。可是，经历了那么多，萧依知道，这一切终究只是自己青春年少时的梦而已。事到如今，梦也该醒了。
她转过脸，不再看他，迈着机械的脚步向前走去。
他叫了她一声：“萧依。”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叫她的名字，她的鼻尖不由自主地一酸。
她停下脚，抬起头来望着他。
他紧紧盯着她，说道：“我有话想跟你说。”
萧依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没有杀吴晓奕。别的，我跟你已经跟你无话可说。”说完，她转过脸，加快脚步，向大楼外面走去。两个女警紧紧贴着她。
“萧依！萧依！”他在她身后叫着她的名字。
她像没听见似的，飞快地走了出去。
他追了上来，抓住她的手：“萧依，你先听我说好不好？”
萧依甩开他的手，冷冷说道：“对不起，我跟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我也没有话要跟你说。也请你尊重一下我！”
听到萧依这么说，周瀚表情一僵，人也愣在了原地。
萧依转过身，出了大楼。
在她上车的时候，她从眼角瞥到，他也走了出来，一个人呆呆地站在石阶上。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这模样，她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上了车，强迫自己不再去看他。
袁冬发动车，出了南安分局，在路上疾驰着。
道路两旁，路灯泻出的光辉从车窗外透进来，照在萧依的脸上。终于，一串晶莹的泪珠从她眼中滚落了下来。
不管她这案子是什么样的结果，这应该都是她与他的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别了，周瀚。别了，我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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