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 习尽欢有些迟钝地发现, 比起利慎平, 利宝儿反而更依赖她。

　　其实利宝儿也不是完全接受习尽欢了, 只是看出她对自己不错, 又能镇住大哥, 才当她是依靠。

　　虽然利慎平嘴上说过了让她留下来, 但她还是怕哥哥赶她回英国，这段时间都低眉顺眼地躲着利慎平，反而是跟习尽欢的关系越来越好。

　　两个人天天撇下利慎平, 要么出门看展，要么出门购物。利宝儿在上海还有一帮同学校友，三两天就有活动, 她带着习尽欢去看私人的时装发布会, 帮她挑衣服做搭配，只是不再喝酒。

　　刚开始的时候, 习尽欢还带着些应酬的心情, 后来慢慢发现, 虽然利宝儿年龄不大, 偶尔爱耍耍小孩子脾气, 但从小接受精英教育出来的名门千金, 真的跟普通人不太一样。

　　吃喝这方面就不提了，利宝儿还听歌剧看画展，她不是做样子, 是真的看进去了, 见多识广都能说出个一二三，连现代派和后现代派也知之甚多。

　　利宝儿带习尽欢去了一家私人博物馆，雕花的铁门打开，车子走过一段长长的林荫道，树旁的梧桐枝繁叶茂，宽大的叶子不时随着微风摆动，露出点点金色日光。

　　林荫道的尽头，是一座民国时期的小洋楼，原主人在动荡年代去了海外，前些年他的小孙子回国又把这房子买了下来，还捐献出许多画作，大多来自于是二战前后。

　　利宝儿对创作者如数家珍，有的甚至还见过本人。她把其中好玩的事情都讲给习尽欢听，说到兴起处忍不住拍手叫好。习尽欢全程都是这是啥，这特么又是啥的心情。

　　见她不懂，利宝儿也不傲慢，反而讲得更加详细，只是最后又忍不住夸利慎平起来：“我大哥以前也学过画画，不过是国画，后来他又转学了书法，最后爱上了刻章。大哥真聪明，什么都会。”

　　遇上兄控大小姐，习尽欢只能说：“他的字确实很好看。”

　　利宝儿对她的笑意越发甜美，习尽欢也觉得她越发可爱。

　　大概只有对设计搭配的衣服，利宝儿说一不二的一面才会露出来。自从答应了帮习尽欢搭配，她一个电话就让人从英国寄了一箱自己的作品回来。

　　习尽欢开始是拒绝的，还问利慎平怎么办：“我看过她们同学设计的衣服，都……好前卫……”她勉强找到一个中性词。

　　利慎平说：“应该不会，宝儿喜欢纪梵希和迪奥的风格。”

　　他见她担心，又笑着宽慰她：“你不喜欢就算了，别为难。”

　　“那怎么行，那宝儿肯定要不高兴。”

　　“你们已经这么好了？”利慎平抱着她叹息，“只关心她不高兴？不关心我？”

　　习尽欢笑声朗朗：“哎呀，你连妹妹的醋都要吃吗？羞羞脸！”

　　利慎平被她一噎，又看着她神气活现的样子，只能笑着罢了。

　　几天后，习尽欢拿到衣服一看，果然，竟都是端庄大气的名媛风。

　　“我最喜欢奥黛丽赫本了，MR.GIVENCHY的设计是经典中的经典。”利宝儿指挥人把寄来的衣服一件件挂好，长叹一声，“我小时候跟他有过一面之缘，真的是非常好非常好的人，可惜三月的时候去世了，我还没来得及带着作品再去拜访他呢。”

　　习尽欢想起纪晞晞还等着接纪梵希的推广，倒觉得或许以后可以介绍她们认识。

　　利宝儿给她搭配了一条无袖A字的小白裙，腰间脸侧缠着一丛丛娇艳的玫瑰。习尽欢看见衣服有点头大，怕给她弄脏了，干脆做起了不炒不炸的传统小点心。

　　两个人在院子里摆开阵势，习尽欢固定好机位，样子做的很专业。

　　利宝儿在一边看着也不敢打扰她。

　　她做的是北方的小点，家里有现成的材料，她之前跟着方阿姨做了好几次，动作也很熟练，很快就做好了。

　　“你尝尝。”她用刀子切成一小块，拿叉子叉住喂她，“听方阿姨说这其实是北京的点心，她也是偷师来的。”

　　利宝儿不太想吃，听她说话没留神才被喂进了嘴里，不好意思吐出来，入口嚼了嚼，才觉得滋味不错。

　　“这是什么呀？”

　　“五毒饼，端午节的小点心。”

　　利宝儿没吃过，觉得新奇，自己又叉了一块儿。

　　顿了顿，她忽然说：“嫂子，我现在挺喜欢你了的，但说实话，我觉得还是Amy更适合我大哥。”

　　习尽欢哭笑不得，转念又觉得她有这种理直气壮的气质也属自然。

　　后来习尽欢还想过她是不是在给自己下马威，再一想又哑然失笑，什么时候她也变得这样疑神疑鬼了。

　　她看着一天认真的利宝儿，怔了下，只是问：“Amy是谁？”

　　利宝儿却住了嘴。

　　这个问题有一点难回答。

　　“反正，”利宝儿郑重地下了结语，“当利太太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习尽欢笑起来，把视频保存好，准备一会儿去加后期字幕。

　　利宝儿以为她不相信，赶紧追加了一句：“是真的，我妈妈也这么说！”

　　“我知道。”她随口答道，转身去收拾东西，考虑着这会儿光线正好，要不要再拍一个视频。

　　利宝儿皱起眉头，有点不高兴：“你都没有把人家的话放在心上！”

　　坦白讲，习尽欢确实没有放在心上。她当然知道豪门的生活不易，何况是像利家这样的豪门，何况他们家的情况又这样复杂。

　　当初查过的那些大佬的女儿们，还觉得人各有志，但这段时间近距离地观察利宝儿的生活，习尽欢确实觉得自己跟利慎平之间要面对的事情还有很多。

　　但她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去怀疑两个人的感情。

　　习尽欢耸耸肩，举重若轻地说：

　　“做任何人的太太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她随手拿了一块小糕点喂进利宝儿嘴里。

　　“所以我们要先努力做好自己呀。”

　　利宝儿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态度，咀嚼着点心，眼里冒出崇拜的小星星。

　　“嫂子，我觉得你好酷哦。”

　　*** ***

　　利宝儿是一副打算常住的姿态也就算了，没想到周末的时候利慎泽也赶过来凑热闹。兄妹三个难得凑在一起，倒是热闹了两天，到了周日，利慎泽就坐不住了。

　　花园里，白色的太阳伞底下。

　　两兄弟坐着闲聊。

　　利慎泽试探：“哥，你这也休息了大半个月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利慎平静心地拿剪刀裁雪茄，对弟弟的问话置若罔闻。

　　利慎泽也不着急，等他慢条斯理地弄好。

　　“抽吗？”利慎平问他。

　　见他拒绝，就把裁好的雪茄放在一边，也不去管。

　　他惬意地向后，靠在椅背上，长腿随意交叠。

　　“有大半个月了吗？”利慎平笑容温和，“这几年难得放一次长假，我都没有时间概念了。”

　　利慎泽心里着急，可嘴上还不肯明说，偏偏笑道：“你这样可不行啊，今年年薪不给你发了啊。”

　　他们这样的人，怎么会靠年薪过活，利慎泽不过是想让他早点回去。

　　利慎平笑了笑，看着草坪另一边一面录制视频一面嬉闹的两个人，语气颇为轻松。

　　“没关系，尽欢会养我的。”

　　利慎泽：“………………”

　　他看着大哥，一时竟分辨不出是不是玩笑。

　　利慎泽的心性也高，见大哥没有回去的意思，便不肯再示弱，转开了话题。

　　叫人送利慎泽去了机场，利慎平觉得不太对了。

　　当初的公告是利慎泽暂代职务，但他知道爷爷那里少不了二叔的好处，阿泽的位置，不好坐。

　　这段时间，公司的事情他一概不予过问，弟弟这个时候来，说明他已经是坐不住了。

　　但他还年轻，有机会去历练下是好事。

　　利慎平也不是没有私心，他好不容易找到个时机，可以跟习尽欢心无旁骛地独处，才不过半个月，就没了清静。他不好不明说，只能晚上睡前找借口又走。

　　“要去哪里呀？”

　　他不答反问：“你想去哪里？”

　　习尽欢靠在他的肩膀上，沉吟片刻：“好像也没有。”她仰头看他，“你呢？”

　　利慎平觉得去哪里都行，只要他们俩过二人世界就好。

　　他找了个借口：“我带你去见见三叔。”

　　习尽欢诧异：“你还有三叔？”

　　“嗯，是我爸爸同父同母的弟弟，前些年他们一家搬去了新加坡。”

　　“那我们是要去新加坡？”

　　“去玩两天，不喜欢再换地方，好不好？”

　　习尽欢沉默了下，没有第一时间答应。

　　除了利慎泽，她见利慎平的兄长姊妹，多少都是有些机缘巧合，眼下她要专门去见他的长辈吗？

　　利慎平见她踟躇，转念就明白了，笑着亲了亲她，索性把实话告诉她：“好吧，我承认这只是我的借口，尽欢，我就是吃醋了，我想跟你过二人世界。”

　　习尽欢有点好笑，又觉得窝心，有一种被他深深需要的感觉。

　　她回想这几天好像是冷落了他，便没有完全拒绝：“那也行……”

　　“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就去玩玩，不见人。”

　　习尽欢这才松了口气。

　　利慎平让人帮忙办了签证，又哄了利宝儿两天，才带她飞了新加坡。

　　他们没有惊动利慎平的三叔，只是住在金沙的套房里。

　　习尽欢跟着他，觉得就是来见识资本主义的腐朽的，一路都挺兴奋，只是跟他上电梯的时候有点讪讪：“这电梯怎么跟你们公司似的，又要换乘又要刷卡。”

　　利慎平深以为然，从前每次来为了公事，他也感慨不过就是换个地方上班。

　　他们随意吃了点东西，习尽欢拉着他上了顶楼的泳池。

　　她来之前做了功课，对泳池很期待，上了楼却有些失望：“没我想象的大呀。”

　　尤其是人也很多，还有些人一直在悄悄地看利慎平。

　　习尽欢笑着说：“你怎么到哪里都招蜂惹蝶的，我好没安全感。”

　　利慎平大方地亲了她一口：“我只想看你。”

　　她这下满意了，跟他一起下水往远处游去。

　　周围都是在水里做做样子拍拍照的人，只有他们两个认真地游了个来回，还换到另一边的池子去。

　　玩了一会儿有些累了，习尽欢趴在泳池边，一双腿垫在水里，水的浮力让她觉得整个人都轻盈了起来。

　　身后是男人的怀抱，她的背心贴着他温热的胸膛。

　　池水一波一波地拍打着池壁，漫过泳池边，发出一阵哗哗声，像是小瀑布。

　　“啊……”习尽欢仰头靠上他的肩膀，满足得长叹一声。

　　利慎平抬手托住她，淡淡地说：“别乱叫。”

　　习尽欢还以为是打扰到别人了，正要辩解自己声音不大，身下不寻常的热度，让她一噎。

　　她一双猫儿似的眼睛瞪起来：“你不要乱来呀。”

　　利慎平苦笑：“我尽量。”

　　习尽欢看着他的样子，抿嘴一笑，不再靠着他，重新趴上了池边。

　　她看着左边的一栋栋高楼，有点感叹：“感觉都市真的都是大同小异，不过是楼多楼高和楼更多楼更高。”

　　利慎平伸手撑在池边，从背后圈抱住她，耳鬓厮磨，静静地听她讲话。

　　天色将晚，已经是黄昏时分。

　　夏日的晚霞在天边晕染开去，柔和了干硬利落的天际线。橙红的云像是身披纱幔的妖娆歌姬，袅娜地伏在对岸CBD的摩天大厦肩头。

　　习尽欢觉得景色似曾相识，偏头想了一会儿，问他：“你上次出差是不是就是在这里照的照片发给我？”

　　他也想起来当时的事，回想起那一天的激荡，只是“嗯”了一声。

　　习尽欢还记得那时在微信上回复他，说自己的毛衣更美，眼下身临其境，倒说不出这话了。

　　“我现在觉得，还是这里的景色更漂亮。”

　　她摇头笑起来，面露嫌弃地看他：“你怎么会想到我毛衣啊？好奇怪。”

　　利慎平也笑，偏头温柔地吻住她。

　　温润的声音略显低哑，在晚风格外缠绵。

　　“大概因为爱你，所以看任何事，都会在心里拐个弯想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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