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越舟穿一件蓝灰色棉麻衬衫, 深色休闲西裤, 袖口挽起, 露出手腕上一只黑色精工手表。衬衫稀罕的被解开了两粒纽扣, 瘦削的锁骨、藏在衣料下的白净皮肤以及健硕身材皆隐约可见。

　　他身上一贯散发着属于成熟男人与成功人士的魅力, 带着骄傲自矜, 高贵不可侵犯, 明明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却仍能将人吸引。万秋远远看他，忍不住吸了吸口水, 又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今天她们是在剧组最后一天，但该干的活都没落下。叶暖暖明天回家，今天就离开剧组, 万秋同样买了明天的票, 今天和她一起走。毕竟是因为叶暖暖才能进来，再则时间上确实不允许。

　　陈越舟出现的这会, 万秋和叶暖暖正在合力抬东西。看过了他几眼, 两个人闲聊过两句, 她们继续去做事。等到把该搬的东西都搬完了, 她们往回走的时候听到陈寒露训人, 便去看了眼情况。

　　这会临近午饭时间, 上午差不多可以收工，倒不知道谁做错事惹了她生气。叶暖暖和万秋走到近前，发现陈寒露在训场务。那也是个年轻的姑娘, 被训得低头, 一声不敢吭。

　　围观的人倒是不多，多半各自在忙自己手里的事情，也有三五个人旁边看着的，只是知道导演脾气，不好开口劝。叶暖暖想先弄清楚怎么一回事，姑且也在旁边看着，谁知道陈寒露余光扫过她，连着她一通的训。

　　劈头盖脸一番话把叶暖暖说懵了，只是知道陈寒露是正在气头上，也知道自己不见得真做错了事情。无端端被迁怒到了，换了是谁都少不了委屈，她紧抿着唇，拧眉忍耐，委屈还没来得及涌现，一下子又不同了。

　　叶暖暖还愣在原地沉默的望向陈寒露，不愿与她在这时候起争执。周围的一些原本四散在忙手里事情的工作人员，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东西，齐齐笑着喊着朝她和万秋喷了满头满脸彩带。

　　黎川在这个时候捧着花束出现，款款行至她和万秋面前。叶暖暖听到不远不近有人在说“Surprise！”，好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又好像不明白。

　　她呆呆地看着走到近前的黎川，呆呆地接过他递过来花。意识回拢的一刻，叶暖暖和万秋对视了一眼，互相看见对方眼中的惊诧与不解。她又去看陈寒露、看颜佑、李乐彤……

　　所有人脸上都有笑意，无论是前一刻还在发火的陈寒露，还是那个被训斥的场务，或者是其他的人。这似乎在说明着，之前的种种其实不过一场玩笑，故意演出来骗她们玩。

　　“你们今天就要离组了吧？”黎川淡然立在两人跟前，微微而笑，“这段时间辛苦了，回去以后该好好学习学习，该好好工作工作，继续努力，代表大家给你们祝福。”

　　他主动张开手臂，先礼貌的抱了下万秋，又转向叶暖暖，温柔问，“这次不会和上次一样了吧？”叶暖暖回过神，听到这样的调侃，也只是笑着摇头，黎川便也伸手抱了她一下。

　　叶暖暖确实没有预想这样的情况，她和万秋在剧组待了不过一个月……转念想到颜佑他们，她恍惚又明白了一点，或许主要是他们为她和万秋送行吧。

　　正当她想着这些，颜佑和李乐彤从哪里搬来了两把椅子，摆到了叶暖暖和万秋身后又摁着她们的肩膀坐了下来。黎川稍稍往后退了一步，笑意浓浓说：“应导演的要求，为你们唱首歌践行。”

　　意识到黎川要在这里唱歌，为她们唱一首歌，叶暖暖和万秋都不由自主地抱紧手里的花束，挺直了背，视线完全胶着在黎川的身上，甚至是有一点紧张——

　　黎川要是真唱歌，以她们现在的位置和距离，哪怕是演唱会vip第一排也比不上啊！只有买到舞台票才能享受到这种待遇了！何况……以黎川的商演身价，唱一首歌的税前价格超过了百万……

　　就在黎川开口的瞬间，叶暖暖感觉自己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以前不是没有听过黎川的清唱，还觉得比CD更好听，会下载音频在手机里不停单曲循环。

　　但是离得这么近，将他看得这么清楚，却是绝无仅有的——

　　以前从来没有过，以后也不会有。

　　低沉动人的歌声徐徐飘入了耳中，周遭都变得极为安静，仿佛整个世界除了黎川歌声外，其他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一字一句，好像都能唱到心坎里。

　　叶暖暖听黎川在唱“庆幸我遇见你，年华里一段回忆”，不由得红了眼眶。其实在剧组里的这一段时间，她心里不是没有数。

　　自那次和黎川搭过话，后来接触也多了些，系统的提示也有……好感度从10涨到了20又涨到了30……然而她明白，这不意味着什么。

　　对于黎川而言，整个川粉群体是他珍惜珍爱的存在。可这样的珍惜与珍爱，没有办法也不可能落实到每一个粉丝身上。

　　她以粉丝的身份带着善意接近，黎川必然会以善意相待，这是显而易见的。但不管怎么样，都是一段美好记忆，哪怕以后不再拥有，也无关紧要了。

　　·

　　陈越舟站在远处，视线穿过人群，落在捧着花束，紧盯着黎川的叶暖暖身上。他看到那一双眼睛，微微泛红的眼眶和曾见过数次的眼神里的天真爱意，忍不住点一支烟。

　　他单手插兜背倚树干，眯眼看以叶暖暖和黎川为中心的地方热闹一片，最后扯了扯嘴角。等到黎川唱完一首歌，手机正好响起来，陈越舟摁灭了烟，走到别处去接电话。

　　剧组要赶拍摄进度，下午没办法休息，也不能去酒店为叶暖暖和万秋践行，只能在片场凑合吃顿饭。外卖送到，摆了一桌子盛着热菜的餐盒，叶暖暖、万秋、陈寒露和颜佑、黎川等人围在一起吃饭。

　　不见了一阵的陈越舟也回来了，挨着陈寒露坐下，却随便吃两口就搁下筷子，后来几乎只喝水。他坐在旁边一言不发，阴沉沉一张脸不知有什么心事。

　　吃饭期间，本质歌迷的叶暖暖还沉浸在黎川的那首清唱里面，视线控制不住地往他身上飘过去。她努力压制着傻笑的冲动，心思都在别处了，也没有吃多少。

　　一顿饭吃好后，叶暖暖和其他人一起动作麻利收拾干净桌子，便去了趟洗手间。刚刚出来，去找万秋时碰上了陈越舟，她笑着打了一声招呼。

　　陈越舟心情似乎还是不好，面对叶暖暖的问好，脸上神色不见松动，以致于一瞬有些叫她尴尬在那里。只是她不在意，便也不过收敛笑意客气的问：“要在这里多待会吗？”

　　“你什么时候走？”陈越舟不答反问。

　　叶暖暖说：“差不多准备走了，先回酒店收拾下东西。”

　　陈越舟问：“晚上有没有空？”

　　叶暖暖抬眼看看他：“有事？”

　　陈越舟说：“有个饭局，寒露也会去。”

　　叶暖暖迟疑了一下，说：“我明天一早的飞机回家。”

　　陈越舟沉默片刻说：“饭局上有两个大导露面，你见一见对以后没坏处。”

　　其实陈越舟会邀请，叶暖暖就猜到多半是想帮她介绍人了。毕竟以前这样的事情也没有过，他又特地说明陈寒露也去。

　　机会确实十分难得，何况陈越舟帮忙介绍，看的就是他和陈家的面子……这样的一片好心没有辜负的道理，叶暖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不识趣，便点点头应了。

　　和陈越舟约好时间，叶暖暖便继续找万秋。两个人告别过剧组的人，回酒店收拾好东西就直接搭车回市里。

　　·

　　回了市里之后，叶暖暖和万秋就分开了。在CBD租的豪华公寓里存放的东西，她都找机会一点点搬到了工作室附近租的房子里面。那儿租了一年，没两个月也该到期了。

　　叶暖暖回了和何雪合租的房子，把行李箱的东西都收拾好，便又收拾了一下回家准备带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太麻烦的，回家住几天而已，换洗的衣服家里有，没有也可以带爸妈一起逛街顺便买一点。

　　虽然快一个月没回来了，但是屋子里十分的干净，被何雪打理得很好。收拾好，看看时间下午是四点多，叶暖暖就去了洗头洗澡，把衣服塞进洗衣机后去了趟工作室，和王安、何雪几个人打了下招呼。

　　剧组的日子真的不好过，离开那里之后，叶暖暖整个人都松快了下来。陈越舟说万师傅六点半会来接她，她五点多回到住处之后，就一边玩手机一边等电话。

　　想起了万秋，叶暖暖点开微信，给她转过去一笔钱。她自己帮剧组做多少事当然都无所谓，可是万秋不一样。

　　叶暖暖把钱转过去，万秋原本不肯收，但她说是剧组那边给的，说了半晌，万秋仍收了下来。她已经毕业了，要独立，不能一味依靠家里，也正是缺钱的时候。

　　把万秋的辛苦费补上了以后，叶暖暖想起黎川，想起在剧组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不少事情，倒没有觉得是做梦——这些的实感都非常的强烈，没有给她这种感觉。

　　只不过，从今往后，这种事情她绝不会再做了。

　　叶暖暖躺在沙发上，举着手机看了两遍李乐彤传给她的今天中午黎川在片场清唱的视频，舍不得删。她叹了口气，一口气召唤310七八句。

　　被打扰清净的310慢吞吞的回应：“喊什么？催魂呐？”

　　叶暖暖撇撇嘴：“这以后，我不找你你是不找我了，我好不容易找你一次，你还不爱搭理我……革命友谊太脆弱。”

　　310笑了一声：“得了吧，你现在也用不上我，我出现不出现有关系吗？”

　　叶暖暖没接这个话，只说：“问你个事情。”

　　310：“说。”

　　叶暖暖：“我记得，最开始的时候，你是不是说过……我也可以选择不攻略目标人物？有这么回事吗？或者系统是不是不强制？”

　　310本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对她提出这个问题不奇怪，也只是笑：“是不强制，也可以不攻略，不过这么好的机会，你确定要放弃？”

　　叶暖暖睁着眼睛盯住白惨惨的天花板，有气无力说：“确定啊……其实我现在有点觉得，所谓的好感度衡量感情轻重，根本毫无道理。”

　　310没接话，她继续说：“就算系统真有自己的标准和法则，我也觉得不真实，有种没准是系统在作祟的感觉。放在黎川身上，这种不真实的感觉就会加倍。”

　　“你随便。”310说，“对我没什么影响。”

　　叶暖暖说：“我现在手里还有将近一百点的好感度，不用去刷谁的也够用了。等到现在拍的剧也回本了，我就去全款买一套房。那个时候，就算是豪宅，估计也用不了五十点好感度，还是可以剩下不少。”

　　310笑笑：“你现在也可以去买房啊。”

　　叶暖暖扯了下嘴角：“买房是容易，反正不花自己的钱……还是算了，我怕什么都有了，我就要彻底没有上进心了。”

　　310啧啧两声：“你是不是忘记了你以前的梦想是什么？”

　　叶暖暖说：“怎么可能！‘少干多得、不劳而获’，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310问：“那你要上进心干嘛？”

　　叶暖暖：“……有道理。”

　　“系统显示我马上就七十级了。”叶暖暖看一眼系统面板，又对310说，“会不会哪天就刷到满级了？”

　　310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你继续努力。”

　　·

　　下午六点半，叶暖暖的手机准时响起。她接起电话，应过万师傅的话、说自己马上下去之后，便拿起手包、换了鞋子动作迅速下楼。

　　叶暖暖走到楼下时，万师傅的车就停在了单元门口。看到了她，立在车门的万师傅笑着喊了她一声“叶小姐”，又说：“这段时间要谢谢你照顾我们家秋秋了。”

　　“万叔叔，您别这么说，我和她关系本来就好，而且明明是她照顾我。”叶暖暖笑嘻嘻回他的话。万师傅笑笑，打开车门，叶暖暖才发现陈越舟在车上，由不得有点儿惊讶。

　　陈越舟板着一张脸，也没看她，皱皱眉说：“上车。”

　　叶暖暖下意识看向万师傅，做了个鬼脸，逗得万师傅一乐，她才钻进车里。

　　待到坐好了，叶暖暖扭头看向陈越舟，笑笑问：“你怎么也过来了？”

　　陈越是淡淡瞥了她一眼说：“顺路。”仍是皱眉，又问，“你身上什么味儿？”

　　叶暖暖一愣，鼻子嗅了嗅：“味道很重吗？特别难闻吗？”她出门前是用了香水，可只是在手腕上喷了一点，也不是什么劣质货，不至于的啊……

　　陈越舟想说味道不重，也不难闻，只是……家里其他人出行都有自己的车，他的车里基本没有过女性香水的味道。顿了顿，他淡淡道：“还好。”

　　叶暖暖听到这两个字，顿时松下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个笑来：“幸好幸好，我还以为你是说什么怪味。”

　　陈越舟没接话，过了一会才问她：“你怎么闲得跑剧组住了？”

　　叶暖暖想起了黎川，嘿嘿笑了笑，说：“也不算是闲得没事干，还不是因为黎川被请来救场吗……这种和偶像朝夕相处的机会，一辈子有一次就没有遗憾了。”

　　陈越舟压了压嘴角：“你可以出钱请他演你投资的戏。”

　　叶暖暖立刻摇头，否决这个提议：“我怎么可以对自己的偶像做这种事……以后就算真的有机会合作，我也不会去剧组里待了。”

　　陈越舟问：“怎么？”

　　叶暖暖说：“没有怎么，就是以后不准备去了。”

　　陈越舟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满是认真的神色，倒是相信了叶暖暖的话。

　　只是他几不可见点点头，没有再问。

　　万师傅将车开到一处高级私人会所。

　　这倒是很好理解，既然陈越舟说今天晚上有大导在，说不准还有大明星。哪为了低调和保险起见，越高档的地方隐蔽性就越高。

　　叶暖暖跟着陈越舟下了车，见他示意自己挽住他的手臂。虽然不大习惯，但没来过这种地方，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也不太好看，叶暖暖便照做了。

　　陈越舟余光略扫了叶暖暖一眼，嘴角弯了弯，便领着她走了进去。他一走进去，便有人上前招呼，将他们往楼上领。从这人的言辞来看，陈越舟是这里的常客。

　　这一处高级私人会所占据了这座大厦第五十到第六十层的位置。从电梯出来，一踏入会所，叶暖暖就被入眼雍容大气、金碧辉煌的一切闪花眼，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

　　若不是现在还挽着陈越舟，叶暖暖真担心自己会没出息的腿软。

　　未免暴露自己的土鳖，落了陈越舟的面子，她很快决定待会儿能微笑就绝不开口说话，保持安静到最好是所有人都可以忽略她的存在。

　　打交道这样的技术活，就应该交给陈越舟这种牛逼闪闪的人物。

　　她更情愿当花瓶——还是不好看的那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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