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过年前大采购后, 春节期间的商场其实很冷清, 所谓加班也只需要人出现在办公室, 工作内容基本为零, 顾扬也刚好能利用这段时间, 预约自己肯尼亚之行的用车和导游。
一想到儿子要去草原上看野犀牛, 顾妈妈就觉得头很疼, 出门坐两站地铁就是动物园,狮子也是从非洲运来的,长得一模一样, 不如让爸爸带你去看。
“动物园不人道的。”顾扬拖着行李箱跑出门,“我走了啊!”
“好好的家里不待,非得去肯尼亚。”顾妈妈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而且动物园哪里不人道了, 大过年的把爸爸妈妈丢在家里,这才叫不人道!”
顾教授拿着小铲子整理花盆, 态度倒是很配合, 表示太太说得都对, 等儿子这次回来, 我们一定要严肃教育。
……
飞机在巨大的轰鸣声中离开跑道, 机翼穿透洁白的云层和刺目的阳光, 目的地是地球的另一端。顾扬戴着耳塞和眼罩,睡眠质量无比良好,除了转机时醒了一会儿, 再睁眼时航班已经顺利降落内罗毕。
十几个未读信息里有一条来自陆江寒, 问他旅程怎么样。
“我刚刚办好手续。”顾扬顺着人流往外走,“司机在外面等我,等会先去酒店。”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兴奋,听起来完全没有长途飞行的疲惫,陆江寒笑了笑,回复他要多注意安全。
越野车在宽阔原始的路上疾驰,敞开的窗户里灌进呼啸的风。
内罗毕的市区看起来有些破败荒芜,却也有一种独特的美感,原始而又纯朴。顾扬没有在市区里花费太多时间,他的目的地是草原和湖水,虽然已经错过了每年七八月份的野生动物大迁徙,但在这片一望无际的非洲大陆上,依旧生存着各种美丽的生物,珍贵而稀有。
最先遇到的是一群瞪羚,它们站在河边,长角看起来悠闲优雅。同车的游客们纷纷端起长焦镜头,只有顾扬连手机都没拿出来,他不想做摄影师,只想在此刻身临此境,把这些震撼和壮美长久地留在心里,哪怕有一天画面消退,但感动是永存的。
几百匹斑马在草原上狂奔,带起一片飞扬尘土。
花豹懒洋洋地趴在树枝上。
大象扬起长长的鼻子,在空中喷溅出一片晶莹的水珠。
正在分食猎物的狮群。
有着金色羽毛的灰冠鹤。
生命周而复始,生生不息,每一天的行程都会遇到新的惊喜。
夕阳西下,恰好落在一棵合欢树上,也让天空变成了斑斓的紫色。
顾扬站在湖边,有一瞬间甚至忘了呼吸。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成千上万只火烈鸟,它们的羽毛呈现出最淡雅的粉色,细长的双腿站立在清澈水中,像是凝固的剪影。
“很震撼人心,是不是?”身后突然有人问。
声音有些熟悉,顾扬转身看了一眼——清瘦的面庞,细细的眼睛,红艳的唇色。就算脸盲重度患者,也不得不认识她,因为对方几乎上过国内所有时装杂志封面,最开始是以模特的身份,后期是以服装设计师的身份。
国产轻奢女装品牌“垚”,取自设计师何垚的名字,前几年很受各路明星喜欢,礼服经常会出现在各种红毯上。
……
S市高层公寓里,杨毅看了眼手机,“噗嗤”笑出声:“就说顾扬的运气好,你不服不行,猜他刚刚在非洲遇见谁了?”
“谁?”陆江寒抬起头。
杨毅说:“何垚,这要能套上关系,将来抢Nightingale的时候,说不定还能靠她捞顾扬一把。”
……
湖边餐厅的食物很粗糙,咖啡甜腻发苦,但好在酒不错。
顾扬说:“没想到您还会记得我。”
“上次在我的发布会上,林璐夸了你七八次,想记不住也难。”何垚问,“一个人来的?”
顾扬点头:“只有七天假期,明天就要回去了。”
“我还得在这待一个月。”何垚向后靠在椅背上,长发如海藻般散落,“不过有时候又觉得,能在这多待一阵子也挺好。”
“您经常来非洲吗?”顾扬问她。
“第一次。”何垚回答,“他们都称赞肯尼亚很美,或许给我新的灵感。”
顾扬帮她放好刀叉,也没再说话。
“林璐说你很有天赋,在服装方面。”等待甜品上来的空隙,何垚点燃一根女士烟,“关注过我的品牌吗?”
“当然。”顾扬说,“我看了近些年您所有的发布会,还有每次寰东的专柜上新后,也会特意过去逛一圈。”
“感觉怎么样?”何垚又问。
“您来非洲是对的。”顾扬看着远处飞舞的火烈鸟群,“这里很自由。”
自由的人,自由的风,自由的动物,自由的世界。
模特出身的设计师,所有步骤都苛求精致,精致并非不好,可有时太追求不出错,反而会束缚住手脚。每一个人都应该是有缺憾的,每一件作品也是,按部就班的刺绣和褶皱太无趣,偶尔也会需要混乱扭曲的自由线条。
何垚的作品越来越追求完美,才会导致越来越僵硬,这是顾扬自己的小看法,但之前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有一个机会,能让他亲口把这个观点告诉设计师本人。
夕阳沉沉落入地平线,最后一缕光线也隐没在黑暗里,傍晚的风轻轻吹来。
何垚喝完最后一杯酒,推给他一张名片。
“需要我送您回酒店吗?”顾扬问。
“我的助理和车都在湖边。”何垚站起来,被媒体评价为有些刻薄的高级脸上难得出现一丝笑容,“回国见。”
“回国见。”顾扬站在二楼露台上,一直目送她进了车。
非洲之行收获颇丰,精神层面暂且不说,光土特产就买了一大箱,亲戚朋友同事以及小区保安全都有。至于陆江寒和杨毅,则是分别获赠了一座黑檀木雕。
“你也是真实在。”杨毅拍拍他的肩膀,“千里迢迢带回来不嫌沉啊?也不知道挑个小的。”
“但这个最好看。”顾扬笑着说,“那我去接着工作了。”
“顺便去趟后勤部,告诉徐姐一声。”杨毅说,“陆总只有这两天在店里,她那裁缝到底什么时候来,想量尺寸就抓紧时间。”
“量……衣服尺寸吗?”顾扬立刻顿住脚步。
“公司要统一换新工装,经理没跟你们提?”杨毅问。
“可能要等到周一例会吧。”顾扬表情淡定,假公济私,“如果徐姐那边安排不过来,我能帮陆总量尺寸。”
“也是,我怎么把你给忘了。”杨毅拍拍脑袋,“行,去吧,正好陆总现在有空。”
“好的。”
不用再去1901当偷衣小贼!
也不用觊觎总裁的洗衣篮!
拥有了无法被拒绝的借口!
世界在一瞬间开满了花!
顾扬抄着卷尺,理直气壮踏进总裁办公室。
“有事?”陆江寒放下手里的文件。
“杨总说要做新工装,徐姐那边可能安排不过来,所以我来帮您量个尺寸。”顾扬解释。
陆江寒哭笑不得:“杨毅说得没错,公司请你可真是赚了。”怎么什么都能干。
好不容易才蹭到机会,顾扬量得很仔细,从肩膀到裤脚,把所有数据都记在了笔记本上。
“你这是打算克隆个我出来?”陆江寒问。
“杨总说您马上就要出差了,万一徐姐那边需要很详细的数据呢。”顾扬的理由无比正当,“这个最后一个,好了。”
“知道我要去哪儿出差吗?”陆江寒坐回办公桌后。
顾扬摇头:“杨总没告诉我。”
“C市。”陆江寒说,“不过在我去之前,你得先去。”
顾扬:“……”
我?
“两个月。”陆江寒说,“C市最近正在做门店改建升级,市场部人手不够,所以我打算安排你过去,顺便还能多学点东西。”
“什么时候出发?”顾扬问。
陆江寒回答:“下周。”
顾扬对这个安排并没有异议,生平第一次长时间出差,他甚至还有些小小的期待。C市门店地处西南,是著名的旅游城市,无论是熊猫、火锅还是历史底蕴,都很值得待满两个月。
在机场负责接他的人是程果,当初一起带领会员游普东山的小实习生,现在已经升成了主管,不过性格倒也没见沉稳,照样叽叽喳喳。
“最近公司的工作环境可不怎么好。”程果一边开车一边说,“购物中心的分批改建还没完成,每天咚咚咚的,都吵三个月了。”
“大概还要多久?”顾扬问。
“至少半年,而且再过一周,楼上的电影院也要开始改IMAX厅,到时候只会更吵。”程果叹气,“怎么办吧,迟早会神经衰弱。”
而事实证明她这话的确不算夸张。顾扬在办公室里待了一周,好不容易才适应楼下从早到晚“嗡嗡”的电钻声,结果楼上紧接着就开始“砰砰”砸墙,宛若八百个壮汉一起快乐狂奔,每天都觉得脚下地皮在震。
“超级忙,根本就没时间旅游吃火锅,也没有时间去街上帮你看美女。”深夜时分,顾扬坐在小破摊上等麻辣小面。
杜天天跟着一起义愤填膺,资本家果然都是万恶的,快把我的小扬扬放回来。
顾扬搅了两下碗里的面,打着呵欠继续看明天的新闻稿。最近C市门店翻新,来采访的媒体不算少,对于这种需要上电视当门面的工作,人民群众纷纷表示自己姿色不够,推三阻四阻五六七,最后只好采取了最科学的方法——抓阄!结果顾扬运气感人,第一个就摸出来了大红双喜。
同事们集体松了口气,纷纷报以热烈的掌声。
不过幸好这项工作也不难,背熟一个采访稿,至少能在不同的报纸和电视上用七八次。
第二天天气不大好,工作环境就更糟糕。楼上电影院变本加厉,乒乒乓乓咚咚锵锵,也不知道是要造出一个多么世界顶尖的豪华3D大荧幕。其他同事都找借口溜了出去,只有顾扬要等媒体,哪儿都不能去,心里很苦。
“咚!”
椅子一震。
“咚咚!”
椅子两震。
“嗡嗡嗡,咚咚咚,嗡……”
就在顾扬忍无可忍,摸出手机打算投诉这无良施工队的时候,楼上像是感觉到了他冲天的怨念,突然就停了下来。
顾扬屏住呼吸。
噪音没有再出现。
可椅子还是在震。
而且连灯也开始晃。
走廊上传来嘈杂的声音。
顾扬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目前情况不太妙。
他拔腿就往外跑!
完了,这楼要塌!
生平第一次经历这种事,顾扬脑子有些懵,也没注意身边的人都在吵什么,只知道跟着大部队沿着安全通道往下冲。购物中心外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顾扬脸色发白地站在空地上,又回头看了一眼大楼。
“顾扬。”陆江寒穿过人群,一把握住他的胳膊,“没事吧?”
“地震了啊!”远处有一群小孩在嚷嚷。
顾扬惊魂未定:“……陆总?”
“怎么吓成这样。”陆江寒拍拍他的脸,“刚刚有点小地震,已经没事了。”
地震吗?顾扬指了指购物中心顶层:“我还以为,他们修电影院,把我们的楼给砸穿了。”
陆江寒表情僵硬了瞬间,忍住没有笑。
顾扬坐在花台边,觉得自己很需要冷静一下。
“所有人都在喊地震,你没听到?”陆江寒让司机去旁边给他买了瓶饮料。
“没听到。”顾扬脸上的血色还没回来,“我刚刚什么都没注意听,满脑子都在想,等会媒体来了,我要怎么向他解释购物中心被电影院砸塌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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