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 来自汤来的一则消息把高义从睡梦中吵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回复汤来以后, 揉揉脸, 扒掉脑袋上的睡帽, 还没来得及从床上坐起来, 手机就再度震动, 更多的内容进来了。
黑暗里, 手机的屏幕光刺眼极了。
高义睁开一只眼睛,半眯着,朝屏幕瞥了两下。
看见另外一个不认识的人给他发消息, 消息是这样写的:“薄老师去机场接人的照片被拍到了,现在网上一部分人掐薄老师,还有一部分人顺着薄老师去掐鱼鱼, 里头可能有些别人的粉丝在披皮搅浑水, 导致我们和对方粉丝的情绪都有点激动,已经开始对立掐架了。现在公司是什么想法?现在《大律师》快要播完了, 趁着这个机会解绑也不错。”
高义眼中自动划出红标句子:“为什么要掐薄老师?”
大半夜的, 他脑子有点不清醒, 下意识就跟随对方一起用“薄老师”称呼自家老板, 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
对面:“……”
虞生微的粉头有点奇怪。
为什么自己说了一堆之后, 对方的关注点是薄以渐为什么会被掐?
她说:“就是……情况都在微博上了, 事情比较复杂,涉及了照片和营销号和其他问题,你可以去微博上看看。”
高义清醒了一点, 他打开微博, 第一眼看见热搜栏上的#薄以渐隐婚#,第二眼看见大地球吐槽君里的白莲闺蜜吐槽文和薄以渐去机场接人的照片以及薄以渐的访谈视频。
他差不多明白了,又切回聊天窗口。
高义:“原来情况是这样子的。”
连着发了两条信息,高义也算清醒了。
他一边回复,一边看了眼对方的ID,发现和自己说话的人叫“欢虞”。
真没印象。
难道是新进来的工作成员?
老板也是的,请了新人来上班也不和我招呼一声。
高义内心抱怨,手上打字:“事情不是真的,薄老师现在还是单身。这是他新电影的工作人员,对方是国际知名的设计师。这个问题还是比较严肃的,国外的人对于这种设计法律的事情是比较敏感的,我们得做个明确的辟谣。这样,回头我让薄以渐工作室发个关于晚上事件的总体辟谣通知,正式介绍这位左笑蓝女士的身份和地位,顺便把薄老师接下去要拍的那部电影给官宣了。”
欢虞:“……”
为什么老感觉有点不对劲的地方?
我们不应该详细讨论鱼鱼要怎么应对这件事吗?
为什么对方一口一个薄老师?虽然事情确实是从薄老师引起的,通过解决薄老师的事情来釜底抽薪,好像也是可以的啦……
她迷茫了一会,又问:“那我们……”
高义:“你们就转发转发微博就行了。”
欢虞:“?”她详细问,“转发的意思是,我们要把辟谣的微博轮起来吗?”
辟谣的微博当然是越多人知道越好。
高义:“嗯。”
欢虞:“那需要像上次一样,披皮CP粉帮薄老师吗?”
高义奇怪:“为什么要披皮?辟谣当然要光明正大的辟。”他又说,“你等几分钟,我在让律师草拟律师函,除了辟谣之外,对于传谣造谣的源头,@大地球吐槽君和@我闺蜜也不能放过。”
欢虞:“呃……”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泡泡在她心中升起来。
她想要再详细问问,又觉得对方其实说得挺清楚了……吧?
这个时候,一条新消息从聊天框中跳出来,定睛一看,正是薄以渐工作室将要发表的辟谣和宣传新电影的微博。
欢虞看着微博,想了很多:“我们转发的方向是辟谣还是宣传?”
这不是一条微博里的事情吗……
转发辟谣不就是转发宣传吗?
高义很莫名:“当然是双线并进。”他又想了想,觉得还是宣传更重要点,毕竟那是明年整年的重点项目,又补充,“但还是宣传新电影更重要点。”
欢虞明白对方的真实想法了!
在薄老师绯闻漫天的时候宣传薄老师的新电影,根据以往的经验,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娱乐圈中的又一起炒作事件,当觉得自己是热度中的一个工具的时候,他们的热情就会飞快消褪进而消失。
不是有句话是这样说的吗?
两害相权取其轻。
出事之前,大家都是清清白白的;但如今出了事,你要从泥潭中出来,总得被溅些泥点子,一点泥点子都不想留,那就是满身污泥洗不掉。
毕竟,总有人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
欢虞仔细琢磨,觉得这个思路是很不错的,非常可行。
就是老从薄老师视角切入这点,总是怪怪的……
欢虞:“我明白了,我现在就去安排。对了,还有一件事,对方会不会买热搜?”
高义一愣:“买热搜?”
欢虞解释:“毕竟隐婚有热搜了,如果后续的辟谣没有热搜,那么覆盖面肯定不如
高义莫名其妙:“这为什么要对方买?当然是我们自己买了。你要买什么?列一下我去处理了。”
欢虞也莫名其妙:“我们买?我们真的要一套……到位?”
高义催促:“当然了,我们快点。”
欢虞:“好,好吧。”
她把需要买的都告诉了对方,然后看着对方发了微博,买了热搜。她再转身向自己下边的人分配任务:
一批人轮博辟谣,一批人提炼炒作观点!
小段时间后,微博出来了,热搜也上了。
成果斐然。
薄以渐和虞生微的粉丝都不吵了,同心协力转发微博,被热搜吸引进来的路人几乎瞬间就被“炒作”这个关键词洗脑了,纷纷放下键盘,无趣离开。
至于还剩下跳着脚坚持不懈在掐架的那些,欢虞冷冷一笑,把今夜心中的迷茫和愤怒都倾泻在他们的头上:
凶手就是你们了!
事情解决了,可以继续睡觉了。
高义满意地戴上睡帽,躺平床上,在闭上眼睛之前,给汤来再发去一条消息。
消息依旧简洁,就是一个符号。
[OK]
信息跨越地理位置,从一个手机传递到另外一个手机。
天上的月亮圆圆的。
地上的水池冷冷的。
汤来刚才把桑晴的消息给了关慧和冉成益,原本以为他们会明天上午过来见人,没想到他们一刻也不愿意等,在接到消息的时候就说了马上过来。
既然如此,汤来也送佛送上西,索性再在小区里等等,等他们到了再说。
他们还没到。
高义又一个Ok过来了。
汤来:“……解决了?”
高义:“当然。”
汤来:“……怎么解决的?”
高义不无骄傲:“这有什么怎么解决的?辟谣就好了。我们的员工很给力的,一个新来的员工也将一切准备得妥妥当当。”
汤来看了“新来的员工”这五个字很久。
接着他敲了欢虞:“事情解决了?”
欢虞:“差不多了,网上没什么人在掐了,大家都信了薄老师是为了自己新电影宣传而搞了出舆论炒作。我还发现了点新的线索,薄老师的这张机场照,最早是个前线代拍拍到的,还在群里暗箱竞价,我让人问了这个代拍,最后把照片买了去的是毕晨的粉丝。”
意料之中。
汤来都懒得评价,直接说:“把你和刚才那个人的对话发给我下。”
欢虞把消息记录复制过里啊。
汤来从头到尾拉了一遍,匪夷所思了。
鸡同鸭讲。
他们也能讲得这么无缝衔接?
他又去网上看了看,还真的风平浪静,就除了一点……
他再敲欢虞:“薄以渐工作室的那条辟谣微博下,热转怎么都是我们的?太不好看了吧。”
欢虞:“但……”她们废,现在还没组织起来,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汤来知道对方但什么,他语气沉重:“给薄以渐的粉丝买点转发,把那些粉都买上去。”
欢虞觉得lay。
身为鱼粉却帮薄荷糖。
一个人要干两个人的活。
是真的lay。
她忍不住再说了心里话:“汤哥,粉丝们都有点疑虑,我们是不是帮薄老师帮得太多了?毕竟《大律师》都快完了,也该解绑了。”
别傻了。
大律师播完了之后还有新的电影呢,薄以渐导演,鱼鱼是男主。
汤来在聊天框中敲下了这样的句子,刚要发出去,突然想到……
如果电影的消息官宣了,倒是能给粉丝个交代,打消粉丝心中的疑虑,然后他们就该在网上怒骂垃圾汤来,尽找垃圾资源了。
汤来:“……”
算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
我容易吗我?
汤来痛饮一杯苦酒,删了句子,换成新的:“我知道,但我们是会吃亏的人吗?看着吧,借了的是要还回来的,呵呵。”
发完消息。
汤来拉黑了洋洋得意的高义,免得下次一不小心又敲到这个傻逼。
但拉黑了,他也不甘心。
他翻回聊天记录,把高义那句“这不是真的,薄老师现在还是单身。”截图给了薄以渐看,并附上一句话:
“薄老师,你看高义居然到了现在还不知道你的事情,你真的不考虑考虑我?”
接着他继续给虞生微发消息。
“鱼鱼,我跟你讲,你非要参加薄以渐的电影可以,但你得给我拿到一番男主十亿票房,没有十亿,我就拖着高义从13楼跳下去,让你愧疚一辈子!”
发完这两条消息,前方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汤来抬头一看,关慧夫妻终于到了。
***
13层之外,关慧和冉成益呆在走廊之外的楼道间里。
他们蛰伏黑暗与阴冷的角落,像个为生存殊死一搏的狩猎者,透过门缝,死死地看着门缝后的两扇门。
桑晴是一个对自己很好的女人。
她的好不只在于会用华服美饰妆点自己,她还爱运动,早起早睡,每天上午五点钟,就是她的晨跑运动时间,而这一习惯已经持续了整整十五年。
跟踪者只拍到桑晴上了十三楼,没有拍到桑晴到底进了左右房子的哪一套房子,关慧和冉成益也不敢贸然上前敲门,生怕打草惊蛇,让桑晴再度警觉逃脱。
他们选择了等待。
如果桑晴真的住在这里。
那么在凌晨五点的时候,她一定会从房间里头出来……
时间正在缓慢地流逝。
熬过了杳然无声的一点两点。
熬过了最易困倦的三点四点。
当时间来到四点四十,突然,咔嚓一声,惊醒了等待之中的两人。
13楼的两扇门中的一扇打开了,穿着运动服运动鞋的桑晴出现了!
为了减少被发现的概率,桑晴将原本五点钟的晨跑习惯挪到了四点四十,这个时间,所有人都在沉睡,连早餐店铺都还没开。
可这一次,她算错了。
她刚刚踏出房门,还没有来得及关门,楼道间突然冲出两道黑影。
黑影像是辆车子撞到她身上,她的双脚几乎飞离地面,她被推搡进房间,重重地掼在墙壁上,抢在她尖叫之前响起的,是仿佛枪响一样的摔门声。
摔门声中,她终于看清楚了冲到自己面前的两个人。
那是……
关慧和她丈夫!
桑晴惊奇地看着关慧,两个月没见,她都要认不出自己这位表姐了,对方头发蓬乱,面色蜡黄,衣服——天啦,这套衣服她究竟穿了多少天?难道就没有发现衣角上有油渍吗?
她看上去简直老了十岁!
桑晴:“表姐……”
“你不要叫我表姐!”关慧恶狠狠说,“还钱!你给我还钱!”
桑晴摇着头诚挚说:“表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有钱,骆信鸿根本不是人,他骗了我,让我净身出户,我手头一点儿的钱都没有……”
“桑晴!我知道你有钱,我知道你有钱,你这个骗子,你骗了所有人,你把钱给我吐出来,吐出来,你知不知道我的儿子还在加护病房,他连医药费也没有,他要被人赶出来了,他要因为你死了,死了,死了——”
关慧尖叫出声,双目赤红,多日来紧绷的神经在听到桑晴亲口说没钱的那一刻险险崩断了,她抬起双手,狠狠地掐着桑晴的脖子,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
如果我的儿子死了,我要你也死!
苍老的人突然变成了鬼,呼吸的通道一下被掐断。
桑晴终于害怕了。
她再也端不住表情,开始挣扎,双手乱拍:“冉成益,抓住你老婆,抓住……她是个疯子……她要是杀了我,她也要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是无比漫长的一段时间。
扼住桑晴脖子的双手终于松开了。
冉成益抓住了妻子,恶狠狠对桑晴说:“还钱!你今天如果不给我们钱,谁都不用活了,我先杀了你,再去自首!”
桑晴捂着脖子。
她急促地喘着气,像是破风箱里连连发出的声响,声响由快变慢,由高变低,当桑晴面上涌起来的潮红彻底褪下去后,她再度开口,还是那句话。
“我没有钱。”
“但是——”她赶在两人再度动手之前抢先说,“我可以指点你们一个来钱的法子。”
“什么来钱的法子?”关慧出声接话。
接话了。
接了话,就证明心动了。
桑晴退后了两步,坐在沙发上。
谈话又进入了她的节奏。
她嘴角习惯性地弯起来,露出这多年来养成的自信的微笑,她说:“虽然我没钱,但是有人有钱啊。关慧,你毕竟是我的表姐,我也不可能真的坑你。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在嫁给骆信鸿之前,我还结了一次婚,有一个孩子。这个孩子现在出息了,他叫做……”
“桑晴,你真不是人!连过去遗弃的孩子你都要坑!”关慧脱口骂道。
桑晴微微一愣,接着恍然:“原来你们见过他了?我就说嘛,你们怎么可能这么快找过来。”
她放弃了心中最后那一丝犹豫,嘴角的笑容也变得更加饱含魅力与说服性。她说:“既然你们知道了,事情就好办了。他是个大明星,很有钱,轻轻松松就能抹平你们的欠款。小军在医院,我也心疼;你们过得不好,我也难受。但我是真的没有钱,你们就是杀了我也没用,我一毛钱都没有了……”
关慧气得浑身发抖:“桑晴,你不拿钱?骗别人拿钱?你要被天打雷劈!我是不会去问小虞要钱的,这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我现在就杀了你,你没钱就赔我命吧!”
她这样说着,猛地往前踏了两步,朝桑晴伸手。
但是激情褪去,心中的仇恨和对法律的敬畏相互拉锯着,让她的动作变得迟缓。
桑晴看准了这一点。
她一点儿也不急,就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还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里,带着浅浅的嗔怪和淡淡的指责。
亲昵得居然和原来一模一样。
“唉……我又没让你真和小鱼要钱。他现在是大明星了,明星就是一个经济盘。你随便蹭蹭边儿,都是钱。比如上一次,我就把小鱼小时候呆在孤儿院的事情给说了,价钱不算低,也有十几万呢。如果你们把小鱼是我儿子,和鸿上理财有牵扯的消息曝光出去,怎么也有个几百万吧,这,至少解了你们的燃眉之急,小军的医药费也有了着落,是不是?反正……”
桑晴含笑说:
“你们爆的也是实情啊。”
***
今日的太阳姗姗来迟,但总算是凉了。
当太阳彻底从云层里跃出来的时候,薄以渐醒了过来。
他慵懒地翻了个身,揽住被子里光裸的人,擦了擦还残留在对方眼角的嫣红,用指腹描绘了对方精致的眉眼轮廓,直到沉睡的人眉头微皱,隐隐有醒来的模样后,才依依不舍地收回来,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赤着上身,踢着拖鞋,慢吞吞地走到厨房喝了口水,才拿起手机,看看消息。
这一看就看见了汤来给他截图发送的东西。
薄以渐笑一声,回汤来一句:“笨点安全。”
汤来:“……”
一行省略,含义丰富,种种未尽之语,全在这里了。
薄以渐又说:“有个事要问下你。桑晴有线索了吗?”
汤来:“昨天找到人了!”
薄以渐精神一振:“找到人了?”
汤来:“没错。”他简单将昨天的事情告诉薄以渐,末了忍不住说,“昨晚关慧他们说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要等到白天五点桑晴出来跑步的时候再抓人,我就没有跟着等下去,但是我睡了一觉起来,越想越不对劲……”
薄以渐:“哪里不对劲?”
汤来:“我也说不出来,就是总感觉有点不对劲,好像做错了什么……”
薄以渐记起一件事:“小虞让你找的信找回来了吗?”
汤来否认:“不是这个不对劲,这件事情我就交代过,关慧也说了会帮我拿回来。”
薄以渐又和对方讨论了两句,但是双方都没有太多的头绪。
紧接着,卧室里传来一些声响,薄以渐打住话头,先进了房间。
房间里头,虞生微刚刚醒来,闭着眼睛叫了一声“以渐哥”,没有回音,他又睁开眼睛,再叫一声:“以渐哥……”
声音还在一半,薄以渐已经进了门。
他坐回床上,揉揉虞生微的头发:“醒了?”
虞生微安心了,再度闭起了眼睛,只裹着被子往前挪了挪,挪到薄以渐身旁,蹭了蹭:“嗯。”
薄以渐有点好笑:“还赖床,是小朋友吗?”
虞生微闭着眼:“是,就是,还是以渐哥一个人的。”
薄以渐冷不丁被戳了一下,当即俯下身,亲吻下去,直到将其亲得气喘吁吁睁开了眼睛,他才看着面色绯红的人笑道:“那我就收下我的小朋友了。”
他说着,在床边坐了一会,继续想着刚才汤来和自己说的话……接着,他突然说:“小虞,昨天晚上你和我说过,关慧的儿子还要重症病房,没有医药费?”
虞生微清醒了些:“没错,怎么了?”
薄以渐思考着:“嗯……救人如救火,要不然让人先把对方的医药费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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