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之后, 巴黎下了雪, 整个城市都变得浪漫而静谧。
来这儿之后, 这是韩运第一次见到雪。从前他怕冷, 冬天下了雪后, 除了上朝, 很少出宫殿。但韩运很喜欢推开槅扇, 坐在烧了地龙的未央宫里看外面的白雪皑皑。红墙黄琉璃瓦染上白雪后的风景,他一连看了数年也不腻。
梦梦看见老板娘帮老板提行李,两个人的行李, 居然只有一个不大的箱子,在雪糕般的地上划出长长的齿轮痕迹。
坐上车后,梦梦才知道的行程里, 他们这次不住酒店, 而是私人住宅。
房子好像是老板娘的。
老板娘跟司机对话时,说一口很流利的法文, 声音显得很低, 像大提琴, 而他除了有股莫名的凶气, 其实身姿气质都相当优雅, 坐在宽敞的车后厢, 大长腿曲着显得有几分委屈。
而韩运,大概他很喜欢这种不一样的雪景,摇下窗户认真地看, 专注的双眼中倒映着雪景。伏渊怕他冷, 手臂搭在他的肩上,手掌轻轻抚在他的脖颈上,压着他的衣服领子,不让车窗外带着鹅毛雪的风钻进韩运衣服里去。
梦梦就看了一眼,便不敢多看了,她倒是没有怀疑过两人的关系,韩老板说叫老板娘,那就是老板娘。
自从做了韩运的助理兼职化妆师兼职翻译后,梦梦就发现有钱人的快活日子根本不是她能想象的。
她原以为韩运口中的“私人住宅”,不过是巴黎的大街上某处宽敞的居所,但车子越开越远,远离了城市,开进了一个外面树立着森林的庄园里。
庄园并不是特别大,堆满白雪的法式草坪前伫立着一栋高高的蓝顶白墙城堡建筑,孟莎式屋顶以及精致的老虎窗,整体而言并不大,但还是让梦梦觉得……有点过于夸张了。
因为下雪的缘故,这里洁白得像是童话。
而且,他们这次行程只待二十天左右,居然还专门请来一位专业的英式管家,以及两个做饭打扫的女佣。
老板娘是花着老板的钱?
是不是太阔气了些。
韩运走在前面,显然也很喜欢这里,自小在皇宫里生活,面对这种法式古堡建筑,他当然很喜欢了。
外面冷,他快步地走着,睫毛沾了雪,轻轻一颤便带一层绒光:“玄著,你以前就住这里?一个人住?”
“嗯,一个人。”伏渊应了一声,步伐从容地走在雪天里,他在这里住了大概有十年,后来就又去了其他地方,漫无目的,随心所欲,只是停下来一面看风景,一面寻找那个揣着他的心的灵魂。
进去后,风雪的声音停了下来,外表看是高大的城堡建筑,里面也大,大厅挑高,宽阔敞亮,家具都是旧的,但保存得很完好崭新。有一个双螺旋式的楼梯通往楼上。
韩运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专门对梦梦说一句:“他跟我住一间,他要侍寝。”
梦梦到这时,才发现韩运脑子上好像有点什么问题……不严重,不过是不是……太沉迷于角色扮演了?
韩运上了楼梯,进卧室看了一圈,房间里的壁炉是旧的,床是旧的,地毯是新的,洁白胜雪。
接着他继续往楼上参观,他站在阁楼,透过老虎窗看见外面的雪色森林,风景美不胜收。
不过,一想到要在这里过完年,韩运还是有些想回家了。
当晚,关了灯后,窗帘还是拉开的,房间里烤着壁炉,窗户紧闭,玻璃上倒映出橘红色的柴火燃烧之光,窗外,皎洁月光映照着雪地,微微泛着淡蓝色的光。
韩运侧身对着窗户的方向。
万籁俱寂之中,壁炉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音,是唯一的动静。
韩运认床这个毛病,到哪里都是,总是得适应一段时间才能老老实实睡觉。他睡不着,心里还有很多话想说,翻了个身:“你过来一点,我有点冷了。”
被窝里窸窸窣窣的,伏渊一靠近,韩运就觉得温暖了。他在里面扭动了两下,凑上去了,两具身体贴得很近,脸也靠在一起,眼神接触在一起时,韩运有点心慌地把眼睛垂了下去,鼻子里又闻到了他身上的气味,有点让人着迷的味道,似墨非墨,似檀非檀。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准这种感觉,如果真要形容,上网搜一搜初恋,网友们形容的“小鹿乱撞”,是有些像他现在这样的写照。
明明一开始下了命令说“睡一张床可以,睡这边你睡那边,绝对不要碰到我”的是他,现在主动要求伏渊凑近一点的,也是他。
因为靠得近,韩运声音放得很低:“你冬天身体都不会冷的吗?是你这样,还是你们妖怪都这样?”
伏渊同样低声答道:“修炼成人的妖怪,大多都不惧寒。”
“那我怎么这么怕冷?我也活了一千多年啊。”
伏渊纠正道:“陛下是死了一千年。”而且这具身体并不完美,韩运的灵魂缩在这具躯壳里,就变得如同正常人一般了,常人不能抵御寒冷,韩运自然也不能。
韩运一直觉得这里奇怪,不过从没细想,他面露困惑,问伏渊道:“那我怎么会一醒来就是一千年后了?这是不是投胎转世?可我记忆还在啊。”
“陛下是真龙天子,和常人不同。”
“哦,这倒也说得过去,”韩运算是信服了这个说法,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玄著,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这句话一说出口,韩运就屏住了呼吸,他当然不肯相信毒酒是伏渊派人送来的,可他顾忌着什么,一直不敢问。直到今天,两人的君臣关系变得更亲密了,韩运才在这样一个静谧的雪夜里问出来。
只要伏渊说不是,那肯定就不是。
韩运很相信他。
伏渊幽深的目光望着他道:“……陛下可还记得敌国质子?”
那天是满月,是他最容易露出本来面目,现出原形的一天,伏渊不在京城,如果他在,定然不会给人可乘之机。
“是他?”韩运微微睁大了眼,先帝在位时,天下四分五裂,诸侯割据,这位敌国质子,还跟韩运有一定的血缘关系,也有几分相似。因为韩运即位以后,国师用铁血手段镇压了诸侯国,当时怕这位年少的质子回去造反,便一直将他留在宫里。
韩运兄弟都对他有敌意,唯有这位质子小王爷,比他的兄弟们还要好上一些,韩运有时候也会召见他,跟他下一局棋,还在宫里给他安排了差事。
没想到……终究是养虎为患了。
不过韩运自己也知道,如果没有饮下那杯毒酒,其实他也活不了多久了,少则半年,多则两三年,早晚逃不掉一个死字。
追根刨底,质子会毒死他,是冤冤相报。
得知了真相,韩运反而松了口气,只要伏渊说的,他都肯信,他也不想去追究质子是怎么跟他的侍女勾搭上的,问伏渊:“那他后来怎么样了?”
伏渊以平静的口吻道:“畏罪自杀了。”他那时不在京城,但韩运一出事,他立刻有所察觉。那天晚上伏渊回去后,血洗皇宫,质子当然也难逃他毒手。他封锁消息,下葬了韩运,后来,就像史书上说的那样,他消失了。
韩运的死因,也被掩盖住了事实真相。
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没死,皇帝也没死,两人躺在一个棺材里,等待漫长岁月流逝,等待一个重新醒来的契机。
一问清楚,始终萦绕在他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他很高兴地说着早就过时了的情话:“那我们能在千年后,在茫茫人海中相遇,真是太有缘了!玄著,你觉不觉得?”
伏渊含笑道:“嗯,陛下说的对。”
其实不能说的缘分,而是前世之约,都是冥冥注定的。
因为心里豁达了,韩运睡意全无,眼睛显得很亮,歪着头把脸贴在他的脸上蹭了蹭,伏渊的手自然而然地就抱住了他。
这一抱,韩运感觉身体都软了,哎呀抱得太舒服了,他可太喜欢伏渊了。
韩运心中一动,一个翻身起来,压着他、骑在他身上,手指捏着他的下巴,身上燃烧着一种一往无前的逼人之势。韩运也不知道要怎么跟男人办事,他没那个概念,不过,他也没那么急躁,来日方长,早晚他要壮起胆子,把伏渊日得汪汪叫。
此时,不过是因为心中喜欢,想低头去一亲芳泽罢了。
他单手撑在伏渊脑侧,对视之下,韩运也没有继续看如同漩涡般深邃的黑色眼睛里。他缓缓压了下去,特别生疏青涩地……亲了亲伏渊的侧脸。
“陛下……”伏渊也伸手,捧住他的脸。
韩运的强势,立刻就被压制住了,分明他还占据着高位,可是被捧着脸,气势顿时全无。韩运有些不满地盯着他:“怎么?你整天对我流口水的,还不许我亲你一下了?亲你就亲你了,怎么了!我告诉你啊,朕今天就要宠幸你!不许反抗。”
他越说越是激动,心跳得又轻又快,快要从喉咙里跃出来般。
伏渊没有心的胸腔里,突然就涨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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