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前夜, 外面的餐厅和咖啡店几乎都被情侣霸占了, 到处都是情侣套餐, 最繁华的商业街口还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追着哥哥姐姐卖玫瑰花和红苹果的小孩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兴起的, 平安夜要吃个红苹果。

　　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家川菜馆不用等位, 陈年还嫌弃气氛不好闹哄哄的, 简宓拉着他就进去了：外面实在太冷啦, 耳朵都要冻掉了。

　　沸腾鱼和泡椒牛蛙一上，这红红的辣椒摆满了盆，还没开吃人就热火了起来。

　　陈年这一年来在国外吃汉堡牛肉居多, 看到这美食早就迫不及待了，被辣得鼻尖冒汗却吃得欢，还不忘挑出沸腾鱼的鱼肚子肉、牛蛙的大腿肉放在简宓的盘子里。

　　“到底是祖国的川菜, 正宗, ”陈年感慨着，“国外的和这里都不是一个味道的, 辣椒里能吃出一股子芝士味。”

　　“再熬熬, 再有几个月就回来了吧？”简宓安慰道。

　　“其实也不算熬, ”陈年正色说, “虽然吃的有些不习惯, 也很少朋友, 但我过得很充实，跟着导师一起做了几个项目，学到了很多这里没有接触到的东西。”

　　“那可太好了, ”简宓替他高兴, “回来以后你就可以大展拳脚了。”

　　“我已经有了大概的计划，”陈年的眉眼舒展，略带着几分傲然，“你都这么厉害了，我当然也不能太落后。”

　　获奖的消息简宓第一时间就分享给了陈年和几个好友，大家都闹着要她请客吃饭，说好了到时候等陈年回来了一起聚会。

　　“那我们什么时候聚一聚？明天还是后天？我赶紧联系一下范蘩林憩她们，看什么时候有空。”简宓热心地问。

　　“这次太仓促了，”陈年摇头道，“我趁老外圣诞假回来的，顺道要给导师带一份调研，还要回老家去看看爷爷和外公他们，这回春节回不来了，然后月底就得往回赶了。”

　　“这么赶那你还回来……”简宓无语了，“你不会刚下飞机就来找我了吧？”

　　从M国飞到际安直飞就要十几个小时，陈年的眼睛下有明显的黑眼圈，显然这两天没有休息好。

　　“我想你……们了，回家放下行李就出来了，”陈年凝视着她，“不飞过来看看，我心里难受。”

　　简宓顿时想起临走前的约定，霍南邶的追求热烈，虽然此刻她并没有答应，可她的心有没有动摇，她清楚得很。

　　莫名地，简宓感到了一阵心虚，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陈年笑了笑：“你猜，前阵子谁去M国看我了？”

　　“谁？”简宓纳闷地问。

　　“霍南邶。”陈年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想起那个曾经骄傲跋扈的男人，在他面前诚恳的模样，心里五味陈杂。

　　“他？”简宓一下子有点懵了，“他去你那里干什么！不会是又去威胁你吧？”

　　“你别误会，”陈年连忙说，“他没有威胁我，只是和我道歉，说是以前不懂得尊重你和你的朋友，自以为是做了很多错事，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弥补。他还和我聊了很多……”

　　一开始陈年并不愿意见他，霍南邶锲而不舍在学院外等了他两天，最后两个曾经的情敌终于坐下来面对面心平气和地聊天，聊简宓，聊生活，聊未来。

　　背井离乡将近一年，夜深人静时，从前很多看不透的其实都已经明了。虽然不想承认，可陈年心里已经明白，简宓对他，只有兄妹一样的亲情和友情，那绚烂的爱情之花，在一开始就已经为了霍南邶而绽放，他没有办法再自欺欺人。

　　如果霍南邶还是那么混账，他就算誓死也不能让简宓再次掉进火坑；可现在，霍南邶再也不是那个让人恨之入骨的暴发户，他谦逊而诚恳，深情而内敛，如果他和简宓真的□□，自己又怎么能成为简宓幸福的绊脚石呢？

　　川菜很辣，辣得他眼睛都红了。

　　他猛吃了几口，一边吸溜着凉气，一边笑着说：“其实我走那会儿的话，你不用当真，我也不会拿那句话绑着我自己，国外有好多美女向我抛出了橄榄枝，我也正在好好考虑，要不要找一个女朋友来调剂一下异国他乡的生活呢。”

　　简宓的喉咙哽住了。

　　陈年是个怎么样的男人，她很清楚，她何德何能，拥有了一个男人这样全情的爱。

　　“陈年哥，我……”她红了眼圈。

　　“小宓，”陈年凝视着她，“听从你的内心，如果你想好了，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想要什么样的人陪伴一生，就不用再顾虑其他了。就算在大洋彼岸，我也希望看到你拥有真正的幸福。”

　　简宓用力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不过我不着急，让他好好上蹿下跳一阵子，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改了从前那些坏毛病。”

　　“对！”陈年乐了，虽然已经算是和霍南邶尽释前嫌，可看到他憋闷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男人很犯贱，让他看得到吃不到，以后会更珍惜你。”

　　“你也一样，不能随随便便就找个女孩应付了。”简宓叮嘱着。

　　“放心，喜欢我的女孩子多着呢，你陈年哥魅力十足。”陈年一脸的轻松自然。

　　两人在包厢里谈天说地，聊了这近一年来各自的近况，又在微信群中和几个朋友说笑了一通，窗外寒风呼啸，窗内热意融融，到了后来，陈年忍不住打起了哈欠，简宓一看时间都已经八点多了，这时差还没倒过来呢，再不休息人都要累垮了。

　　恋恋不舍地告了别，简宓目送着陈年上了出租车，竖起了衣领，独自一人在马路上走着。

　　站在十字路口，她有些犹豫，往右是家里，只隔了一条马路；往左是通天塔，过去还要二十分钟。

　　身旁的人行色匆匆，好几对情侣搂在一起一边絮语一边走过人行横道；对面橱窗下放着一棵硕大的圣诞树，树上缀满了各种礼物盒，亮闪闪的小灯泡一明一灭。

　　简宓盯着看了一会儿，心里仿佛也有一簇火苗在寒风的吹拂下渐渐明亮灼热了起来。

　　忽然之间，远处的夜空亮了起来，盛大的烟花在苍穹绽放，令人目眩。

　　行人们纷纷驻足，仰头观看。

　　简宓屏住呼吸，璀璨的烟花瞬间美到极致，却又在瞬间消失，一朵接着一朵，仿佛永不停息，在它的辉映下，夜空仿如白昼，远处的通天塔清晰可见。

　　她停滞了两秒，转身朝着左边大步跑了起来。

　　就算一再催促司机开得快点，等简宓赶到通天塔下，烟火表演已经到了尾声。广场上很多人，出租车停得远远的，简宓只好一路挤了过去，等到了通天塔下面，整个人都出了一身汗。

　　给简沉安打了电话，说是他们已经和宁冬茜一起往下走了，让她在下面等着就好了。

　　简宓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听话地等在了门口。通天塔是观赏烟花的最佳方位，一时之间，下来的人流不少，等了好一会儿，简宓才看到简沉安一行人从电梯里出来，一共四个人，陪在宁冬茜身旁的却是一个陌生面孔的男人。

　　简宓朝他们身后张望了两眼，没看到霍南邶的身影。

　　那男人看上去很是贴心，一出门就替宁冬茜披上了外套，还替她拉紧了衣领挡风，宁冬茜很自然地侧过脸去，眉眼温柔地瞧着那男人，她的脸色比起以前红润了好多，嘴角漾着甜蜜的笑容。

　　一见简宓，宁冬茜立刻眼睛一亮：“小宓，你才来啊，刚才烟火很漂亮呢。”

　　“我在下面看了一点，的确漂亮。”简宓笑着说。

　　简沉安和秦蕴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向女儿的目光带着几分谴责。

　　简宓有些莫名其妙，她不就是没来吃饭吗？原本就是霍南邶硬要拉她来的，她又没答应，刚才也没人来催她啊。

　　“怎么这么晚才来？”秦蕴嗔怪着道，“大家等了你好一会儿，吃得都没意思了。”

　　“没事没事，”宁冬茜连忙替她说话，“以后有的是机会。”

　　简沉安欲言又止，终于叹了一口气：“是的，以后有的是机会，今天谢谢你和南邶了。”

　　有司机来接宁冬茜，两家人告了别，简沉安便带着妻女往停车场走去。

　　简宓又朝后看了几眼，终于忍不住问：“爸，霍南邶呢？”

　　简沉安瞥了她一眼：“现在想起人家了？等了你一个晚上，还一直在我们面前强颜欢笑的，我都看着不忍心了。”

　　“爸……”简宓嘟起了嘴，“陈年哥可是飞了十几个小时回来的。”

　　简沉安叹了一口气，也是，今天这可真不巧。“南邶留在餐厅里了，说是还有点事情和经理说，也不知道是想躲着我们，还是真有事。”

　　简宓回头一看，通天塔周身亮着LED灯，在夜色中熠熠生辉，也不知道霍南邶会站在哪一个窗口默默地看着窗外。

　　她凝视了片刻，忽然胸口涌起一阵冲动，停住了脚步：“爸妈，你们先走，我去找他。”

　　还没等简沉安说话，她便朝着通天塔奔跑了起来。

　　人流高峰已经过了，塔里只有零星几个人往外走来，简宓飞快地进了电梯，一时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只好掏出手机给霍南邶发了个微信：你在哪里？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霍南邶回复，简宓只好又出了电梯，抓着两个陌生人问了一通，这才按下了最高层的按钮。

　　餐厅里已经空荡荡的了，好些勤杂工和服务生在收拾桌面，简宓一间一间地找了过去，房间很多，她找得急得出了一身汗。

　　幸好一个领班有订餐记录，找到了霍南邶定的那间包厢，把她带了过去，一路还谨慎地问：“您是霍先生的朋友吧？”

　　“是的。”简宓心不在焉地回答。

　　“那就好，他心情好像不太好，我们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领班松了一口气。

　　站在包厢门口，简宓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拍了拍快被冻僵的脸，露出了一个微笑，推门而入：“喂，霍南邶，你怎么——”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眼前的景象仿佛一张静默的照片，落入了她的瞳孔。

　　霍南邶坐在落地窗前的地上，手里拿着一杯残酒，漫天青黑色的夜幕成了照片的背景，压抑中透着一股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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