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他们如此误会。
在大雍朝以前, 炒菜还没出来, 民间做菜多以炖煮为主, 你想想, 这时候连菜籽油都没有, 更别提炒菜了, 之前又经历了几十年的战乱, 百姓能有一口粥填饱肚子就很难得了。
但是慕清不知道啊,自从她来到这里,就再没做过菜粥, 日日大米饭、红烧肉、冷兔肉、油渣炒菘菜。
过去他们吃菘菜也只水煮一下而已,和现代农村的猪食差不多,说不定还不如猪食呢。
甄家的几个儿女们通通都觉得, 他们阿娘是全天下做菜最好吃的阿娘了, 阿娘年轻时不愧是秀才家的小娘子,嫁给他们爹真的是受大苦了。
就连对小时候有些记忆, 在秀才阿翁家住过两年的甄香君, 都因为童年滤镜的美化作用, 都觉得待在阿翁家, 跟着阿翁读书的日子, 是她长这么大过的最轻松自在幸福的日子, 那段童年记忆经过滤镜之后,似乎阿翁家的条件真的很好,过的是地主员外一样的生活。
也只有如此, 才能解释他们阿娘为什么会做那么好吃的菜。
不然实在说不通, 县尊会看上他们阿娘啊。
甄家几个儿女纠结了一个晚上,也不知道是该反对好,还是该支持好。
第二天起来,一个个顶着个大黑眼圈,看着慕清欲言又止,心不在焉,还是甄四郎藏不住话,洗完脸跑到阿娘身边,抓着慕清的衣服仰头:“阿娘阿娘,你真的要嫁给县尊么?”
慕清好笑地弯腰:“难道你不想当小衙内,有个县尊爹吗?”
甄四郎扭了扭身子,满脸纠结:“那……你嫁给县尊后还要我们吗?”
“当然啦。”她摸摸甄四郎的头,肉麻地说:“你们是阿娘最重要的小宝贝,阿娘当然会要你们啊,阿娘还想让四郎和你大哥三哥一样去私塾里读书,将来考中进士,给阿娘争光呢!”
甄四郎被慕清肉麻的脸都红啦!
小脸红扑扑的放了手,心底的不安也终于褪去,大声说:“阿娘!儿一定会好好读书,长大和大哥一样考进士!”
甄二郎甄香君他们也早就起床了。
现在已经是二月底三月初,农忙开始,甄二郎每天都要去地理开垦田地,播种育种,甄香君和甄香草则家里家外的忙活,甄四郎过了年虚岁已经十岁了,一年多以前跟着甄香君开蒙,将百家姓和千字文都学会了,去年下半年开始,慕清又开始教一家子算术和记账。
经过前年和去年两年的大丰收,现在整个怀安县,家家户户粮仓爆满,慕清家将前年的陈粮全都卖了,今年的新粮装到地下室里,整整装满了两个地下室,另外一个小的地下室里,摆满了大缸,每一口大缸里都装满了土豆、玉米粒、红薯、花生、芝麻等物。
即使是今年的新粮也太多了,吃不完,慕清就将大米红黑沙放在一起炒,再将红薯熬成糖稀,制成红薯米糖,里面填了很多花生的,制成花生糖、添了芝麻的,制成芝麻糖。
这年头糖十分难得,她做的这些米糖成为家里难得的美味,不光是孩子们喜欢吃,大人也喜欢吃,有时候农忙回来饿了,吃点米糖填肚子饱腹。
慕清做好后给席瑞安送了些,还给淮州的岑知州也送了很多,当然,甄大伯家就更不用说。
没想到田记的掌柜从席瑞安那里吃到这红薯米糖,花生米糖和芝麻米糖之后,居然向她订货。
今年一年光是卖米糖,就赚了有两百多两银子。
这些米糖田记可不是在怀安县卖的,反正这东西能存放,他全部是销往京城。
这年头,糖本身就精贵,花生更是稀罕玩意儿,尚未普及,价格也贵的离谱,米糖自然卖的很贵。
这次科举考试,还有不少学子去科考的时候,带的就是米糖呢。
可惜这玩意儿太贵,量又少,多是富贵人家才吃得起。
由于去年还在县尊的号召下,种了五亩地的甘拓,光是五亩地的甘拓就卖了两百多两银子,去年霜糖的分红也到了,足足有两千多两的分红。
现在甄家可确确实实算得上是富户了,为此母亲还特意买了一头牛回来,打了牛车,现在每次去县城,就不用靠自己的两条腿走路啦,都是赶牛车。
甄二郎从小到大的梦想,就是长大了要有一头牛,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他对于这头年轻力壮的牛照顾的比亲儿子还精心,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牛棚里摸摸牛,给牛喂草,然后再去地里干农活。
有了银子,慕清又买了百亩水田,一半用来种甘拓,一半用来种杂交水稻,日子过的蒸蒸日上。
不仅是怀安县,自前年怀安县杂交水稻丰收,岑知州邀请了附近的好友们来聚会,又让其它各县县令都来怀安县实地考察后,去年整个淮州都种植起了杂交水稻,今年不光是杂交水稻,红薯、土豆、花生、玉米、芸苔也开始在全淮州普及,并向周围州府辐射,附近州府的知州们,全都来淮州请求交换和购买杂交水稻的种子。
尤其是来怀安县考察的,人就更多了,来到怀安县之后,就发现,怀安县整个县的面貌和别的地方很是不同。
首先是干净。
几乎没有随地大小便的情况,你在怀安县的路面上,不用紧张的盯着脚底下,生怕踩到粑粑。
怀安县路面上没有粑粑。
去年在杂交水稻、玉米、红薯、花生全县普及后,解决了农民的食的问题,席瑞安又开始解决住的问题。
开始建窑厂,烧红砖,开了一个砖厂和水泥厂。
前年的霜糖方子是放在他前妻田氏的嫁妆里,还有很多炒菜方子,让田记这一年赚的钵满盆满,这些银子将来自然是要给原身嫡子席镶的。
砖厂和水泥厂则是放在了慕清的名下,水泥厂和砖厂建好后,席瑞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铺路。
他给全怀安县都铺上了水泥路。
第一年基本是不赚钱的,基本上都是做公益了。
去年的劳役也不是免费的了,而是有工钱的,二十文钱一天。
去年虽说整个怀安县的农民们都丰收了,但他们穷怕了,饿怕了,哪怕收获了那么多粮食,他们也不想卖,全都堆在地窖里。
农闲时,家家户户的壮劳力都来到县城做劳役,铺路。
铺路这件事,席瑞安是交给了甄大伯一家这个工头来做的,当然,不止他们一家工头,毕竟全县的路那么多呢。
铺路的时候就发现,这水泥居然如此结实,如果用这水泥来铺地窖,就不怕老鼠把粮食吃了啊。
然后再问工头,才知道水泥居然这么便宜,但由于水泥现在都紧着修路用,县尊特许来铺路的劳役们优先购买的权利。
等劳役结束,这些壮劳力们回家的时候,一个个都用自己的工钱换成水泥刚回家,修整自家的地窖和火炕。
水泥路修好,一年农忙过去,又到农闲季节,县尊又把这些壮汉们召集起来,修城墙。
怀安县眼看着富裕了,席瑞安担心会引起匪徒们的注意,赶紧全县总动员,修城墙。
和往年的修城墙还不同,现在修城墙是发钱的,这些闲在家的汉子们都十分乐意出来赚点工钱。
要知道往年想出来打短工,只能扛沙包,做苦力,一天也就十几文,现在不光能顶劳役,还有二十文钱,傻子才不干!
于是全县的壮劳力们都吭哧吭哧来修建城墙,加上去年全县丰收,县衙的粮仓堆的跟小山一样,这些劳役们顿顿大米饭,偶尔还能有点肉汤和肉汁拌饭,伙食比家里的还好。
县尊说了,红砖有限,参加劳役的人都优先购买,谁要是偷懒,就剥夺有工钱的建城墙的没差,去做没工钱的劳役。
这些劳役们丝毫不怀疑县尊是吓唬他们的,因为往年县尊还没来怀安县当县令的时候,劳役不仅没有工钱,还十分危险,每年去服劳役的人,回来都要去掉半条命,甚至一条命。
好在大雍朝才刚建朝三十多年,天下承平,苏省又是江南水乡,这两年老天爷开恩,都没有天灾,百姓的日子都还算好过,周围也就没什么匪徒,修建城墙的事还算安稳。
等城墙修建好后,席瑞安总算松了口气,开始修怀安县那破旧的县衙。
为了让后来的县令及压差们日子好过点,席瑞安在县衙还修上了水泥炕大通铺。
之后席瑞安又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跌破眼镜的事,他居然让劳役们,将全县的公共厕所,从原本用几根树干搭起来的草台子,全部换成了用红砖和水泥砌成的厕所。
劳役和县城的人都傻眼了啊。
这时候县城的人都还有很多住的土胚房呢,厕所却盖成红砖水泥的了,他们住的还不如公共厕所。
那还得了?
说出去不得让人笑话?
可是县尊说了,只有服劳役的人才有红砖的优先购买权,你没有来建过厕所的,有钱红砖也不卖给你。
要么你就去买价格贵十倍的青砖去。
于是全怀安县开始了浩浩荡荡的全县人民共同建造公共厕所的行动。
过来服劳役的壮汉们还以为这红砖和青砖一样很贵呢,谁知道这红砖价格不到青砖的十分之一,却十分结实耐用。
劳役们都心动了。
去年开春的时候他们都没钱,但自五月份甘拓熟了,家家户户都在县尊的号召下,少的种植了两分地的甘拓,多的种了两亩地的甘拓,现在甘拓全部被县尊派下来的人收上去了,今年由于甘拓种植的多,价格已经不如去年慕家那样虚高,但一亩地至少也有十两,两亩地就是二十两。
没有种甘拓,或者是只种了两分地甘拓的人家,肠子都悔青了啊。
种了一两亩甘拓的人家虽然盖不起大房子,但下半层用红砖水泥,上半层继续用土砖的房子还是能建的起的,尤其是一些儿子都大了,原本的土胚房已经不够住的人家,有了买红砖的优先权,买了红砖回去,喜气洋洋的开始盖砖瓦房。
砖瓦房啊,多气派啊!
每个村里第一户盖砖瓦房的人家,引起了其他人家的极度羡慕。
对于这个年代的农人来说,能住上砖瓦房,简直是一个农家人的终极梦想,这是一件光宗耀祖,足以告慰祖先,是极其长脸的事情。
一家,两家,三家……等到今年过年,又农闲了,甄大伯一家作为泥瓦匠,简直忙的不停,怀安县越来越多的农家人,开始建造砖瓦房。
尤其是上半年没有种甘拓,下半年肠子都悔青了的人家,下半年也不再收着,反正上半年大丰收,光是上半年的稻子就足够一家人吃一年,下半年家里地多的人家,最多的种了三亩地的甘拓,即使是地少的,也种了一亩地的甘拓,都期待着明年能卖点钱,家里能有些花用,也能盖上这气派的砖瓦房。
原本以为只能等明年甘拓熟了,才能收点银钱,没想到下半年红薯熟了,县尊又派人下来收红薯。
红薯只需旱地或者山地便可种植,不需要耗费水田,这时候农人们都饿怕了,家里有山地和旱地的,在听说红薯亩产达千斤后,几乎全都种上了红薯,都不用人教,就自动学会了吃红薯藤。
他们种红薯的热情跟上半年种甘拓的热情可完全不一样,上半年种甘拓最多的人家也就种了两亩地,毕竟甘拓是要用肥田种。
红薯则不一样,不管山地旱地都能种,哪怕是家里穷苦的人家,没有田地,花点劳力开坑个两亩荒地也能种,于是家家户户,最少的也种了两亩,最多的种了五六亩的红薯。
原本红薯的产量就大,慕清种植空间里出来的红薯又是经过品种改良过的,产量翻了一番。
等几千斤的红薯从地里挖出来后,农人们都傻眼了啊。
家里都没地方放,由于红薯太多,在本县又卖不上价,红薯堆在家里只能烂掉。
对于怀安县的种植情况,席瑞安心里是有数的,得知全县红薯大丰收,便组织人手,将红薯做成粉丝和红薯糖,将这南方的吃食销往北方和京城。
红薯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架不住它量多啊,于是那些极度贫苦,连地都没有,只能开荒地种红薯,拿红薯当口粮的人家,因为种红薯,每亩地也得了五两银子的收成,而他们自家只需要留下一亩地的红薯,就足够他们吃很久很久,更别说,他们家里再穷,一亩水田总有的,一亩水田一年两季,光是水稻产量就有一千五百斤,足够他们吃了。
全县农人们,无不对席瑞安感恩戴德。
县城里的很多人开始还只是看着,想看县尊的笑话呢,下面农人们饭都吃不饱,哪来银子盖房子?
结果啪啪打脸,下面农村都住上了气派的砖瓦房了,县城里的他们,却还住着半砖半土胚的房子,丢人!太丢人!
那能咋办?去服劳役啊,反正有钱拿。
于是今年这个年,全怀安县都在建县学。
现实县学教学楼,再是县学校舍,全都通上了火炕,保证过来读书的学子们冬季不会因寒冷而冻坏身体,还有教师们的宿舍楼。
不高,全是两层的,毕竟这个年代技术有限,钢筋混凝土之类还没有,但挡风挡雨是足够了,而且每间教室还刷上了两个大黑板。
县学的教师们都不知道那两个大黑板是做什么用的,直到他们的县尊在县学建好后,给他们来了一次生动的演讲,向他们展示了黑板的作用,他们才知道,原来大黑板是这么用的。
唯一不好的就是,县学的教室里没有玻璃,光线有些暗,好在窗户是木质的可以撑起来透光的那种,晴天倒也还好,不影响视力。
全县壮劳力总动员,县学建造的速度非常快,等县学一建好,这些县城里的人也有了买砖的名额。
但是县尊那里有有条件了,买砖可以,得接受衙门的统一规划。
于是水泥路两边,一排排两层的,三层的砖瓦房拔地而起,全都是面对着水泥路的大门面房。
*
京城那边,殿试结果也出来了。
甄博文作为岑相的徒孙,且因为去年淮州税收交的特别多,朝廷上下都在关注岑相。
他的政敌们则心底暗暗嘀咕,三年前岑相离开京城时,还是须发皆白老态龙钟,仿佛随时随地都要去见佛祖,一副活不长的样子,不然凭岑相得罪的人,也不会让他安安生生活着离开京城,平平安安到达淮州了。
光是这一路颠簸,都能要了岑相老命的样子。
怎么这都三年多了,岑相还活的好好的,还把淮州治理的这么好。
光是一个淮州的税收,抵得上附近几个州加起来了。
于是甄博文就被朝廷的一众大佬们给关注了。
实在是甄博文长的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他本来就年轻,虚岁才二十,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生的俊秀逼人,一双眼睛更是含蓄内敛湛然生光。
不管是和岑相对付的,或不对付的,全都不由的多看了两眼甄博文,就连皇帝都多看了甄博文好几眼。
毕竟对于长得好人,谁都会不由自主的多看两眼。
在殿试的时候,圣上还走到甄博文身后,停顿了一会儿。
本来殿试,只需将会试前十名的试卷给圣上看就行了,没想到圣上居然记住了甄博文,主动要了甄博文的试卷。
当今本来就是个马上打天下的务实派,见甄博文写的内容写的颇对自己口味,又想起甄博文那钟灵毓秀的长相,当下就将会试排名第五十三位的甄博文,点为了一甲探花。
甄博文被点为探花,就如同一个信号,让下面的官员们全都明白了一点:
岑相,这是简在帝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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