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知州虽然被贬谪到了淮州, 但作为曾经宰执多年的一方大佬, 京城还是有一些故交的, 加上岑知州的儿子目前也在京城为官, 岑知州便是将周博文安排在他京城的家里, 还给他写了两封信, 一封是让他交给他儿子的, 还有一封是写个现在国子监的一位故交的。
如果周博文没有考上进士,周博文作为淮州解元,是有去国子监读书的名额的, 很大可能是进国子监。
算是做两手准备,这一点甄博文并不知道。
岑知州五十多快六十岁了,他儿子也四十多岁了, 虽然比不得岑知州, 一直到三十多岁才中的进士,但指导周博文是足够了。
岑知州的儿子叫岑敬鸿, 性格却不像岑知州, 而是看着十分古板道学的样子, 对于父亲的安排也是一丝不苟的完成, 然后问甄博文:“我父亲近来身体如何?”
甄博文将岑知州近来邀请老友们赏桂宴饮的事说了, 并将岑知州现在身体越来越好的事情也说了。
岑敬鸿虽看上去有些古板, 对他父亲却十分敬重,闻言终于放下了心。
他知道此次来京参加春闱的除了他之外,还有他师弟席瑞安的儿子席镶。
席镶之前已经回原籍去参加科考, 也顺利通过, 他现年才十八岁,过了年也才十九,称得上是少年英杰。
大约也是这几天来京。
席瑞安虽出自书香门第,祖上也出过多位读书人,但他们家做官却是从他爷爷这一代开始,家里除了他爷爷之外,就没再出过别的当官的,一直到席瑞安成为岑相的学生,得中进士,官拜工部员外郎、直集贤院,眼看跟着一国宰执,前途无量,岑相倒台了,席瑞安跟着被贬。
他爷爷早已去世,其他兄弟也只能带着全家人,回到原籍,直到席镶这一代。
席瑞安家在京城虽然有房子,但只有几个仆人留下看门打扫,他早已写了信告知席镶,到了京城住在岑敬鸿家里,由岑敬鸿代为指导二人。
岑敬鸿自己如今依然在翰林院任一小官,他的妻子也十分敬重岑知州这个阿翁(公公),给甄博文和席镶安排在一个较为僻静的院子里,嘱咐丫鬟婆子不许去打扰,平日里只有两个小厮照顾他们的生活起居。
日常的事物,由甄大郎处理。
甄博文到京没几日,席镶也来京城了。
当初席镶离开京城的时候,慕清也给他准备了一些小药丸,其中就有晕车药,他和甄博文一样,也是一路睡到京城,到了京城就被早已等着的仆人小厮接到席家的大宅子里。
他这次从老家来京城,就生过一次风寒,慕清给他准备的感冒药和退烧药都已经吃光。
他老家比淮州要近一些,却比甄博文更晚到京城,是因为甄博文占了水路的便宜,走了十多天的水路。
他却是一路马车颠簸,又是在寒冬季节,在路上整整行走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别说退烧药和感冒药,就是晕车药也都一粒也无。
他是万幸此次进京有甄大娘给的小药丸子,不然危矣,对给他小药丸子的甄大娘自然也十分感激。
关于这小药丸子的事,甄博文也问过慕清,慕清给的答案是,她爹当年就是因为身体不好,才耽误了科举,最后还误了性命,她从那时候就开始想办法准备这小药丸子的事,务必让他长大后不能走他阿翁(外祖父)的老路。
这些年经过她寻找,终于遇到一位游医,这小药丸子便是那位游医制的,属于特效药,退烧快,可以暂时控制住病情,让他们有时间去找大夫。
经过这些年那老游医的改良,药方效果好了很多,但慕清还是提醒他,有事一定要去看大夫,不能仗着自己年轻硬抗:“无论如何,身体最重要。”
席家原籍不在京城,但席镶的母家却是在京城的,只是官职不大,毕竟席瑞安年轻时候,席家就只有他爷爷一人在朝中为官,能娶到的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舅家在京城,到底有个照应。
席镶在自家休息了一天,次日先去舅家拜访,再去岑敬鸿家拜访。
他和岑敬鸿是很熟悉的,和岑敬鸿的儿子岑梓年龄相差不大,算是从小一起长大,十分熟,此次科举,三人都会下场。
岑知州原本的宰相府已经被朝廷收了回去,现在住的是一间普通三进的宅子,甄博文、席镶都安排在同一个院子中,岑梓若无事也会去他们院中一同探讨学习。
三人中,岑梓年龄最大,二十四岁。
席镶一到,甄博文看到好友,自然是心下放松之余也感到欣喜,将席瑞安让他带给席镶的包裹给他。
说是席瑞安给的,实际上是慕清准备的,里面同样是三件羊绒衫,两条羊毛裤,还有一件羊绒衫是高领的。
席瑞安高领的衣服实在不多,能够凑出来这几件已经相当不错,从席瑞安那里得知了岑相家里有个孙子,今年也会下场,还让他给岑梓带了两件。
席镶和岑梓看到包裹里厚实暖和的衣服,自是高兴不已。
现在天冷,席镶当场就脱下外套,将羊绒衫穿在身上试了试。
都是席瑞安年轻时的衣服,席瑞安前世身材高大,足足有一米八三,衣服穿在席镶身上还好,穿在岑梓身上却有些过大了。
不过给岑梓带的那两件都是紧身的羊绒衫,倒也无碍。
席镶过去从未在家里见过这羊绒制成的衣裳,十分好奇地问:“我爹怎么会想到用羊绒织衣?”
甄博文浅笑道:“你知道我家里养了十几只羊,我阿娘去年就开始将羊毛羊绒都剪下纺成线,织成毛衣,只是羊毛过硬,不适合作为衣裳,她发现用羊绒纺成的线细软暖和,从今年开始就一直在乡下搜集羊绒,但她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大约是和县尊说了,县尊叫人从西域带回了羊绒,还让西域那边的人织成毛衣。”
岑梓抱着怀里温暖的毛衣感叹道:“令堂和师叔费心了。”
上届科举他是参加了的,不过幸运的是,上届科举赶上了好天气,虽也冷,却不像寒冬那样冷的刺骨,若是运气不好,像他爹那样,屡次参加科举,屡次遇到那种倒春寒的天气,一直蹉跎到三十六岁才中了进士,那才倒霉。
还有更倒霉的,直接把小命给弄没了。
而二月里倒春寒的天气才是正常的,像上届那样,天气难得的暖和,才是老天作美。
遗憾的是,上届科考他未考中。
席镶穿上羊绒衫,也觉得十分暖和,当下高兴不已:“有了这羊绒衫,到时候可抵御一二寒冷。”
三人都是年轻人,席镶性格活泼跳跃,甄博文为人处世圆滑融洽,岑梓老成持重,加上有席镶在中间做桥梁,三个年轻人很快熟悉起来,一起在院子里探讨学问。
晚上岑府设宴招待他们,之后几个少年就开始闭门读书,直到过年那天才出来和岑家人一起吃年夜饭,次日有淮州同窗送帖子,邀请他们京城一游,他们才出门放松了一下,大致了解了一下陆陆续续来到京城的其他学子。
岑梓、席镶对其他学子倒有些兴趣,甄博文却十分明白,他现在知道这些没用,只有他自己考中进士,到时候不需要刻意接触,同届的考生自然会认识。
听岑梓说,届时会发一个小册子,同期考生中所有人的性命、年龄、籍贯等各种信息都在上面,方便同届考生交流用,他们又会被称为同年。
但如果你考不中,即使这时候认识了他们又如何?他十分清楚,只有强大己身,才能够再谈其它,他没有傲人的家世,唯一有的,就是他自己。
但他并不因此而自卑,反而越发自律刻苦,君不见,岑相同样一介寒门出生,不也官拜宰相?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或许是有这样一个现成的例子在身边,甄博文越发的清楚自己的路该如何走,该朝哪个方向努力,半点不曾迷茫。
席镶到底年轻,性格也跳脱一些,这些时日的闭门苦读已经憋坏他了,难得趁着过年有个放松的日子,就想好好在玩一玩,第二日岑梓、席镶还想再出去,被甄博文劝住,两人见甄博文不去,只好又继续闭门苦读。
岑梓去年未中,见甄博文如此努力,更是心生佩服和紧迫感,三人常在一起相互探讨学习,皆受益匪浅。
正月里还多是好天,一进入二月,天就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
原本多日未来邀请他们出去游玩的淮州学子,突然有一个上门求助,原来是有个同来的淮州学子居然在这个时候感染风寒,且感染风寒的人还不少,这时候医馆的大夫很多都被请到富贵人家做私人大夫去了,大夫紧张,他们找了好几家,居然都找不到大夫,着急之下,这才想到甄博文在岑府。
岑府虽然已经不比当年,但到底有些底蕴在,岑敬鸿下了帖子请了大夫给那淮州学子看病。
还是岑安人(岑敬鸿的妻子)思虑更为周全一些,考虑到自家府上有三个要科考的举子,赶忙将这位大夫留下,作为岑府的私人大夫,一旦有什么问题,以岑府优先。
这位大夫曾经就是岑相的私人大夫,与岑府关系密切,自是同意。
一直到时间进入二月初,这股淅淅沥沥的小雨也一直没有停过,原本期待今年会有个暖春,没想到天气越发寒凉,和冬季没差了。
许多学子都有些担心今年的春闱。
所有人都在期待雨停,然而老天不作美,一直到春闱当日,二月九日的早上,寒风凛冽,春雨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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