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珍珍在院子里面的凳子坐着, 而葛鑫则护在一旁, 防止白珍珍从椅子上面跌落下来。

　　葛青山则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 脸上的神情也不怎么太好看。

　　从西屋里面出来的葛磊看到这样的一幕之后, 心中觉得有些奇怪。

　　这夫妻两个人出去一趟了之后怎么就变成了这么一个样子？

　　听刚刚他们那语气似乎是在争吵着什么, 而这是葛磊记忆之中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白珍珍的脾气很好, 轻易不会发脾气, 而葛青山基本上都事事顺着白珍珍，甭说是和白珍珍吵嘴了，两人就红脸都很少红脸。

　　而今天白珍珍则是一脸怒容地坐在椅子上面, 而葛青山脸上的神情也不太好看，这便让葛磊心中觉得更是奇怪，不知道这夫妻俩是怎么一回事儿。

　　不过很快他便从他们的对话之中听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他们两个是去葛春生和许虎妞的家里面, 询问他们是怎么把葛二妮给打成这个样子的, 结果去了之后没说两句话，对方便给他们下了个套子, 说是要将葛二妮给了他们家养着了, 从此葛二妮是生是死和他们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珍儿, 我不是说要把她给留在家里面养着, 可是你看看她现在这样子多伤心多可怜, 葛春生他们也说了, 要是娃娃回去了，是定然不会给她吃的，什么时候她能下地干活了, 什么时候才给她吃的, 可是你看看她那样子，他们这是要活生生折腾死她啊。”

　　葛青山这人的心肠软，最见不得孩子遭这样子的罪，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当时在葛春生他们家的时候才没有开口反驳了他们。

　　他的善良也是当初的白珍珍最喜欢的，可是今天他做的事情真的就是已经触及到了白珍珍的底线了。

　　孩子有事儿了他们帮上一把照顾一段时间也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这孩子若是一直留下来，他们家的日子又该怎么过？

　　眼见着她肚子里面的这个孩子就要出来了，她有一段时间不能出去给人接生，家里面就只能靠着葛青山的那死工资，而他们家的这些大人孩子的口粮也都是定量的，到现在也不过才堪堪够吃了而已。

　　葛春生那人说是要将孩子给他们，结果户口还在他们自己家里面，葛二妮的那份口粮他们留着，可是却将葛二妮给他们养着，这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好事情？

　　白珍珍越想便越觉得憋气，连带着她的肚子都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她抬起手来摸着自己的肚子，脸色比刚刚要显得苍白了几分。

　　见到她这个样子之后，葛青山被唬了一跳，他也顾不得在说旁的，急忙来到了白珍珍的身边，伸出手就准备将她给抱回房间里面去。

　　“你甭碰我，今儿这这事儿你要是不说清楚了，我跟你说，这事儿咱们就不算完。”

　　刚刚葛青山还有几分硬气，可是看到白珍珍现在这样子，他的那些硬气也都跑了个一干二净。

　　“成成成，珍儿，我知道错了，今儿这事儿是我太冲动了，我不该这样做的，我向你道歉还不成么？你甭生气了……”

　　白珍珍扭过头去，并不搭理葛青山，她现在还在气头上面，实在是缓不过劲儿来。

　　葛青山哄了白珍珍好一会儿，再三保证至多三五天，等葛二妮好了一点儿之后就会把她给送回去，绝对不会留在他们家里面养着。

　　这么说了几遍之后，白珍珍才信了他的话，也给了他个笑脸。

　　这对夫妻倒是从不在孩子面前避讳他们之间的感情好，在旁边听了一个全套的葛磊心中五味陈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其实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若是将葛二妮留下来的话，她的命运必然会改写掉，不会再像上辈子一样那么的凄惨。

　　若是葛磊是这个家里面当家作主的人，或者是他年纪在大一些，能上班拿工资的话，他自然能说将出将葛二妮给留下来的话，但是现在他在这个家里面并不能当家，而他自己尚且要人养着才能长大，又如何能说得出来让他们将葛二妮留下来的话？

　　现在这年月，家家户户的日子都过得不宽裕，虽然他们家的日子要好上一些，但是却也不是顶顶好的，再加上马上就要到来的十年浩劫，日子会更是紧张，若是将葛二妮给留下来了，怕还是会有很多的麻烦事情等着他们。

　　人性本就自私，葛磊虽然是个善心的人，但是却不得不考虑实际的情况，这便让他犹豫了起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夫妻两个人正说着话，西屋的门便被人给打开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踉踉跄跄地从西屋之中跑了出来。

　　葛晶紧跟着她从西屋里面跑出来，一边跑着一边喊道：“二妮，你慢一点，你别跑啊，你想干什么啊你……”

　　葛二妮身上就裹着一条毛毯子便从西屋之中跑了出来，她的神色癫狂，那双大大的眼睛里面像是有火焰在燃烧着似的，她一跑出来之后便扑通一声跪倒在了白珍珍的面前。

　　葛二妮跪倒在白珍珍面前之后，她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在那里不停地朝着白珍珍嗑头。

　　为了下雨天方便行走，葛磊他们家院子中间的这块儿地面上铺着石板，她就这么在那里不停地磕头，每一下都是实打实的，那头骨与地面撞击时发出的巨大的砰砰声让人感觉到头皮一阵阵地发麻。

　　她只是不停磕头，却并不开口说话，葛晶看到她这个样子，顿时被吓坏了，她伸出手去想要将葛二妮从地上拉起来，但是葛二妮却没有让她将自己拉起来，仍旧在不停地砰砰磕头。

　　白珍珍看到她这样子，也被吓了一跳，这丫头本就是个傻乎乎的闺女，现在这怕是那二青头子劲儿又上来了。

　　“你这孩子是做什么，赶紧起来，要是把头磕坏了可怎么成？”

　　葛青山说着便想将她从地上扶起来，但是葛二妮却避开了葛青山伸出来的那只手，她没有在磕头，只是直挺挺地跪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白珍珍。

　　这么磕了一会儿头之后，她额头上的皮已经破了，鲜血从伤口处渗透了出来，此时葛二妮的样子看起来极为的狼狈。

　　她看了白珍珍一眼，又继续朝着她开始磕头。

　　白珍珍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看到她这个样子之后，她心中也有些不落忍，便开口说道：“二妮啊，你甭磕头了，跟四婶说说，你这是想要做什么？”

　　直到白珍珍开口了之后，葛二妮方才抬起头来朝着白珍珍珍看了过去，看着白珍珍之后，她的眼泪瞬间便流了下来，她一边哭着一边开口说道。

　　“四婶儿我求求你救救我，如果你就这么让我回去了，我绝对是活不下来的。”

　　她哭得异常伤心，眼泪顺着面庞不停地往下滑落：“四婶儿如果你将我送回去的话，我这条命就留不住了，今儿个他们既然都已经说了要把我送给你，如果你将我送回去的话，他们一定不会再要我的，说不定就会随随便便把我给扔了……求求你救救我吧，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说着她便又开始砰砰砰地磕起头来，一边磕头她一边说道：“我吃的很少的，而且我可以帮你家干活，我能干的活很多的，在家里面我是什么活都干的，你你把我留下来吧，留下来我干什么都行，我可以当小丫头伺候你的……”

　　“我吃的很少，一天你只给我一顿饭，不不，只给我半顿饭就行了，只要让我不要饿死就可以了，我求求你把我留下来吧……”

　　她一边说一边哭，还在一边不停地给白珍珍磕头，地面上的那块儿石板上面已经沾满了鲜血。

　　白珍珍也没有想到，葛二妮突然间之间跑出来这么乞求着她，看她跪在那里不停哀求着着，白珍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

　　然而另一边看着她的这伤心可怜的样子，葛青山不落忍，险些就要答应将她给留下来了，然而看到坐在一旁的白珍珍时，他便将嘴巴闭了上来，没有敢开口说话。

　　这事儿还得要白珍珍做主。

　　然而现场之中触动最大的人就是葛磊，葛磊知道葛二妮是什么样子的人的，想到她早上时候的样子，现在看到她这么条理清晰地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心中所受到的触动可想而知。

　　他看着跪在那里不停磕头的葛二妮，眼神随之发生了些许变化。

　　听到葛二妮所说的这些话之后，心肠柔软的葛晶眼睛也红了起来，她朝着自己的爹娘看了过去，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被白珍珍开口打断了。

　　白珍珍看着跪在那里形容凄惨的葛二妮，开口说道：“二妮，不是婶子不帮你，但你有父有母的，并不是个孤儿，虽然你这父母开口说是将你给了我们，但是他们就是口头上说说的，连个凭证也没有，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把你给要回去了，我们这么名不正言不顺地养着你，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葛二妮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下去，她咬了咬嘴唇，抬起头来看着白珍珍，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面像是有火焰在燃烧着一般，她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似的，再次开口说道：“四婶子，我知道你在顾虑些什么，要不然这样好不好，你们家把我给养着，也甭管我的吃喝，就给我一个住的地方，让我就在你家里面呆着，你说这样可成？”

　　葛二妮是死也不愿意再回到葛春生的家里面，她知道自己回去的话会遭遇到什么事情，现在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怎么也要拼死挣扎一番。

　　她不想认命，也不能认命。

　　葛磊站在一旁，看到葛二妮这个样子，他心中有些触动，他看向了白珍珍，张了张嘴说道：“娘，我看二妮她……”

　　白珍珍抬起手来阻止了葛磊继续说下去，她看着葛二妮问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葛二妮点点头说道：“我知道我自己在说些什么，虽然我没有别的什么本事，但是自己给自己弄点吃的也是可以的，反正我年纪小吃的也不多，怎么着也不会把我自己给饿死的，但是我自己出去找地方住的话是不成的，我这年纪实在是太小了，求你们收留我，给我一个住的地方好不好？只要一个住的地方就成了……”

　　她都把话说到了这种份上，再不答应她似乎就显得有些不太人道了，然而白珍珍还是有其他的考量，她总觉得现在的葛二妮算计的似乎是有些太多了，一个这么大点的小姑娘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心眼呢？

　　见白珍珍始终不肯开口说话，葛二妮的脸色暗淡了下去，这家里面其他的人听了她先前所说的那些话都已经心软了，但唯独只有白珍珍到现在都不肯松口，可是这家里面偏偏只有她一个人才能做得了主。

　　葛二妮几乎将自己的嘴唇咬烂了，但是她现在不能做出其他任何的事情来，她看着白珍珍，继续说道：“四婶子，我爹娘都不要我了，要是你们等两天把我送回去，那我想我这条命肯定是保不住了，我爹娘是什么样子的人，我想你们今天也清楚了，你们要是不肯要我的话，也许转过脸他就能将我送给其他的人，跟或者他们会像是对待那两个小妹妹一样对待我……”

　　“行了，你别说了，我在想想。”

　　她还想再祈求些什么，但是葛二妮知道白珍珍似乎已经听不进去她所说的那些话了，她的脸色黯淡了下去，却仍旧强撑着自己没有在继续祈求下去了。

　　她慢慢得从地上爬了起来，额头上的鲜血流淌下来，糊满了她的脸，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可怖，但是她只是胡乱地抬起手来擦去了自己脸上头上的那些血迹，这期间却连一声痛呼也没有发出来。

　　最后她又一次抬起头来朝着白珍珍珍看了一眼：“四婶子，我知道了，如果你们不肯收留我的话，我也没有必要呆下去了，左右是要把我给还回去的，早晚也没有什么区别，我现在就走了，也省得让你们继续争吵。”

　　说完之后，她转身准备离开了。

　　这个时候葛磊却伸出手去抓住了她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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