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物间金门大开, 幽暗的绿光照在大门与墙壁上, 各种折射的光芒混合在一起, 绮丽又诡异。
尼尼壮着胆子走过去, 看清眼前的景象后, 台灯啪的一下掉在地上, 他捂着耳朵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啊!!!”
别墅被尖叫声吵醒, 亚瑟穿着睡裤领头跑上来,问尼尼。
“怎么了?”
尼尼哭着转过头,指着前方不说话。
亚瑟面容严肃地走过去, 只见苏夭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凌晨三点,救护车闪着红灯, 从别墅开出去。
不远处的一条小巷子里, 黑色面包车停在阴影中,盯梢的便衣警察看着远去的救护车, 咦了一声。
维安躺在后座打盹, 听到声音坐起来问:“怎么了?”
警察道:“苏夭好像受伤了, 我看那个魔术师带着她的儿子跟救护车去医院来着……你留在这里吧, 我也得去看看。”
维安闻言面色一紧, 按住他的肩膀说:“我来。”
“你来?”
“我过几天就要走了, 今晚通个宵没什么。你好好休息,方便明天继续盯梢。”
警察一想也是,便感激道:“那就有劳你了, 等这次回去以后, 我一定好好向上面夸夸你的表现。”
维安笑笑,跳下面包车,随手拦了一辆出租,尾随救护车来到医院。
他晚了一步,进医院时苏夭已经被送入病房。维安压低帽檐朝护士询问,说自己是她的朋友,接到电话赶来的。
护士告诉他病房号,他小心翼翼地找过去,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户朝里看,果真看见苏夭面色苍白地躺在一张病床上。
床位处站着亚瑟、尼尼,以及别墅的管家吉尔,医生为苏夭做了检查,对他们交待情况。
他们用的是英文,又隔了一扇门。维安听得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大概的意思是苏夭身体没受伤,晕倒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经过充分的休息就能醒来。
他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踏实下来。继而想到自己是来抓她的,不禁自嘲地笑了一下。
亚瑟和尼尼守在病房里等苏夭醒转,维安在外面等。看见他们出来就赶紧找地方躲避,等他们进去再出现。
可是转眼三天过去了,苏夭不但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身体还渐渐变得虚弱,苍白地躺在被子里面,小脸还不足巴掌大,让人担心她随时会断气。
维安不方便露面,只能干着急。亚瑟和他一样担心,把医生找来问了一遍又一遍,期间还请来其他医院的专家,都没有找出让苏夭醒来的办法。
他每天沉着脸,像活阎王一样。以前看见他就面红心跳的女医生女护士,现在对他避之不及,根本不敢出现在他面前。
管家吉尔劝他回家休息一下,这边让别人守着,他理也不理,甚至无视助理催促他参加演出排练的电话,一心守在医院里。
吉尔拿他无可奈何,公司却不然。几个电话催不动他,麦克就找了过来,把合同摔在他面前,气势汹汹地问:“你忘记自己当初是怎么跟我承诺的吗?还是你觉得自己有足够的钱用来赔违约金?”
亚瑟冷冷地看着他,嘲讽道:“你不是说很欣赏她么?现在她躺在你面前,说不定下一秒就会死去,你却无动于衷?”
麦克不以为然。
“我欣赏的是一个有价值的成熟魔术师,她现在晕倒了,什么也做不了,自然不值得被我欣赏。”
亚瑟说:“你可真是自私到理直气壮。”
“商人逐利,全世界都是这样。”麦克拿出手机看了眼日历,斩钉截铁地说:“如果今天晚上我还没有收到你去参加排练的消息,并且导致明天表演无法进行的话,你就等着倾家荡产吧。”
“没必要等今天晚上。”亚瑟耸耸肩,拿起外套披上,脸上仿佛覆盖了一层无形的冰霜,“如你所愿,我现在就去。”
麦克脸色缓和。
“这还差不多……要是明天的门票收入再创新高,我就把你的分红提高一倍,怎么样?”
亚瑟嗤笑一声,擦着他臃肿的肩膀走出病房。
尼尼目睹全程,被遗忘在角落里。
当二人离开后,他跳下沙发走到床边,小手伸进被窝里,轻轻握住苏夭的手。
苏夭虽然不能醒来,手上温度却依然是他熟悉的。他忍不住将其贴在脸上,闷闷不乐地说:“我已经学会一百个单词了,好想跟你一起去吃冰淇淋啊……”
夜深,尼尼蜷缩在苏夭的身边,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直到把她的手拉出来,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才闭上眼睛重新入睡。
医院外面似乎有野猫,他一直听到喵喵的叫声。
忽然又有人轻声呼唤:“尼尼……尼尼?”
尼尼揉着眼睛坐起来,发现病房里不知何时多了个高大的黑影。
月光从窗外斜斜地照进来,将那人的半边脸照亮。
尼尼盯着他看了会儿,困惑地问:“小丑叔叔?”
维安低声问:“你想不想回去?”
“回去?”
“回燕燕姐住得地方,我和你,还有苏夭,一起回去怎么样?”
尼尼睁大眼睛问:“真的可以吗?”
维安坚定不移地说:“只要你答应,我现在就带你们走。”
尼尼有点犹豫。
燕燕姐是很好,可吉尔也很好。不仅天天陪他玩,还教他说英文,他现在每次去餐厅都是自己点菜。
在那边住得是大木箱,在这里他却拥有自己的小床和房间。亚瑟有时会说奇奇怪怪的话,还爱不穿衣服走来走去,不过勉强算得上是个好人。
维安没有催促,静静地等着他的答案。目光落在苏夭脸上,她的皮肤白成了半透明,如同瓷娃娃般脆弱。
过了几分钟,尼尼痛下决心,用力点点头。
“回去!”
维安掀开被子抱起苏夭,用外套温柔地裹住她,迈步走出去。
尼尼拿来自己的小书包,乖巧地跟在他身后。
等亚瑟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他穿着黑色的演出服站在后台,看着舞台底下疯狂尖叫着的粉丝们,没有觉得愤怒,只是突然间开始怀疑,自己从小就开始坚持的梦想,是否真的有意义。
如果有的话,他为什么连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都留不住?
魔术,这种神奇的技巧,能够带给所有人惊喜,唯独除了他。
“燕燕姐,你知道牛奶用英文怎么说吗?”
尼尼趴在一张板凳上,边玩皮球边问燕燕。
燕燕摇头。
“我知道,Milk。你知道皮球怎么说吗?”
燕燕又摇头。
“我知道,Ball。我用am你用are,单数is复数are……”
“跟你说话真没意思,我去找我妈妈啦。”
燕燕拿走小皮球,拍拍自己的裙摆,踩着小皮鞋啪嗒啪嗒跑远了。
尼尼闷闷不乐地看着她的背影,站了会儿,也往家走。
他的家是一栋两层小楼,看起来挺破旧,里面却收拾得很干净。
里面绝大部分地方都是维安收拾的,但是他也扫了卧室的地,因此他特别希望苏夭能够醒来,这样他就能炫耀自己会干家务活了。
尼尼沿着楼梯跑到二楼的卧室前,很轻很轻地推开门,脱了鞋走进去。
“妈妈……你怎么还不醒呀?”
握着苏夭越来越瘦的手,尼尼眨巴着眼睛问。
苏夭没办法回答他,她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哪怕上飞机都没有醒。将她带回国后,维安来到燕燕的老家——一个很偏僻的小镇子,在里面安顿下来。同时自己到处找办法治疗她,可惜一无所获。
“维安叔叔说要是你不醒,他就养我到大,供我读书……他人是很好啦,可是我不想让他养。你快点醒好不好?我可以自己捡水瓶赚钱的,我都偷偷捡了二十个了,就放在一楼的杂物间里,等你醒来我带你看。”
床就在窗边,维安特地摆放的位置。天气好时他会把窗帘拉上去,此刻阳光便洒在苏夭的脸上,把她的睫毛与发梢都照成金棕色,皮肤光滑细腻,胎记早已无影无踪。
“苏夭,吉尔教过我说一句英文,我一直想说给你听。”
尼尼踮起脚尖,凑到她耳边轻声道:“I love you。”
苏夭的睫毛似乎抖了一下,像是被风吹动。尼尼一点也不失望,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转身跑出房间。
天快黑了,维安背着一个很大的包走进镇子里,脚上的皮靴沾有泥土,眉宇间隐有疲惫感,但更多的是希望。
回到家后,他洗了个澡,换上轻便衣服,吃完晚饭后就带着尼尼走进苏夭的房间,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拿着药盒。
尼尼拿过药盒,翻来覆去地看,可惜一个字也看不懂。
他抬起头问:“吃了这个药,妈妈就能醒吗?”
维安摸摸他的脑袋,手掌宽大,声音温柔。
“吃了不一定,但不吃就没可能。”
“要是她一辈子都醒不了怎么办?”
维安心中刺痛,像被针扎了一下,强撑着微笑。
“那我就养你们一辈子。”
“用不着一辈子。”尼尼说:“等我长大了,我可以自己养苏夭,还可以还你的钱。”
维安扯着嘴角刚想说话,就听到旁边传来个熟悉的声音。
“我说……你们争着要养我,是不是该先问问我的意见?”
床上,苏夭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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