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很冷, 李如卿身上就一件白色锦袍, 连外套都没有穿上, 于曦在想着是不是要拿件披风给李如卿。

　　但李如卿却好似不冷一样, 他桃花眸只是看着于曦, 如美玉般温润的眼神却渐渐退去, 少了几分亲昵, 良久，他才用清淡地语气随意地问了句：

　　“你要当我堂兄的妃子了吗？”

　　没有说本世子，也没有说东宫殿下, 语气依然漫不经心和随意，却少了几分熟悉。

　　于曦笑了笑，说：“婚嫁之事, 岂可儿戏。”

　　李如卿静静地看着于曦, 桃花眸里依然是如星空般璀璨，然而眼底深处却带上了一丝丝冷。

　　于曦也静静地回视他。

　　良久, 他才忽然轻笑了一声, 随后又是拿起折扇摇了起来, 清淡地说道：“本世子倒是忘了, 东宫殿下俊美非凡, 气宇轩昂, 于家小姐与殿下独处之后为他所倾倒，也实属正常。”

　　于曦听到李如卿已经稍显冷漠的语气，并没有多少情绪表露, 她只是沉默了半晌, 随后用清浅的语气轻声问道：

　　“李如卿，我问你，如若有朝一日，我及于家上下百口人均面临险境，乃至要到满门抄斩的地步，你是否可以救我于氏一族于危难之中？”

　　李如卿顿住，他桃花眸依然直视着于曦，而于曦也没有逃避，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等他一个答复。

　　良久，李如卿轻笑了一生，眼神又是染上了初次见面时的风情妖娆：“于大人乃当朝宰相，于氏一族当朝地位仅次于皇家王族，于小姐未免杞人忧天了。”

　　于曦听到李如卿这么说，也笑了笑，轻声继续说道：“是我太蠢了，世子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李如卿，是我太蠢了，妄想太多了。

　　良久，两个人都是沉默无语。

　　李如卿桃花眸中的光忽明忽暗，却始终是看不太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于曦轻轻说道：“世子殿下，夜深了，回去吧。”

　　李如卿抬眸看了于曦一眼，于曦倾城脱俗的脸上露出了淡然的笑意。

　　他最终抿了抿嘴，还是转身离开了。

　　系统在李如卿走后刚刚警告于曦不要拉低对方好感度，但猛然却听见了李如卿的好感度上涨了10点——它差点没趔趄。

　　看着指示板上跳的好感度，于曦嘴角微微一勾，气定神闲，一副早在意料之中的模样。

　　系统犹疑地看了看指示板，又犹疑地看了看于曦坦然的脸，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我没觉得李如卿是个抖M啊？】

　　于曦把窗户关上，躺回了床上，轻松地说道：“不这样他意识不到我是不同的啊。”

　　看着系统还是很懵逼的样子，她难得有耐心继续解释道：

　　“我父亲于渊正把持朝政多年，深得当朝皇帝信赖，权势滔天，为官之人都对他忌惮三分。他虽未曾传出奸佞之事，行事尚算清廉，但名望过高，权势过大，已然是未来君主心中的眼中钉，肉中刺。但凡是局外人，能看不出里面的不妥吗？”

　　“朝中党派林立，不服于渊正的大有人在，以李如卿的脑子，他会看不出来于家的危机？”

　　看着系统懵逼的模样，于曦指了指自己，说：“更何况，我还有一个前朝公主的身份，这身份要是暴露出去，我大约死一万次都不够。”

　　系统顿悟。

　　于曦之所以主动和东宫结盟，除却攻略任务，也是为赌其身份泄露时，东宫不忍下杀手。

　　而李如卿城府更深，纨绔世子不过只是他掩人耳目的身份，如若他真是这般无能幼稚，他必然做不到能利用月氏国之事调走李文轩。

　　系统忽然说道：“你故意告诉李如卿今晚东宫之事，便是为了试探他到底有几分本事？”

　　于曦一脸欣慰地看着系统，仿佛感觉它终于懂事了。

　　李如卿没有让她失望，无论是他所掌握的权力，还是他对自己的在意，都证明了于曦最初的猜想——隐藏男主，并不是一个草包。

　　但现有的问题是，李如卿虽然对于曦有好感，但远远不到愿为她保驾护航，倾其所有的地步。

　　于曦其实非常理解李如卿此刻的心情，他现下对于曦很有好感，愿助她一臂之力，为她做些小事，免除她的困扰。

　　可也仅仅止步于此了。

　　李如卿本性非常淡漠，他之所以装作纨绔，无非也是不愿引人注目。

　　如果不能让李如卿意识到自己对于曦到底怀有怎样的感情，这个攻略就没什么意义了。

　　于曦没有直接对李如卿挑明自己的困境，也没有直接说要李如卿帮她，而是借和东宫的婚约隐晦提及，李如卿不可能不懂，而他现下的反应也很符合她的预期。

　　救了他一命，最终好感度也没提升到60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倾其所有拯救她的决心。

　　李如卿不敢，她便以要让他敢。

　　虐一把身心，让他的初恋短暂破碎，比一直让他活在顺风顺水的梦里好。

　　系统听完后不由得深深为李如卿掬了一把同情的泪水。

　　再看于曦一副闲适的模样躺在床上很快便酝酿出了睡意，对李如卿的同情又加上了两三分。

　　于曦懒得理系统，完成了一件事，她躺在软榻上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唯有李如卿一夜无眠。

　　…………………………

　　皇家狩猎的时间原本比较长，但是由于西北游牧民族月氏国几试图入侵抢占边境资源，在于曦穿越过来攻略任务的第二天，皇帝和大臣们一合计，便决定先行回宫商讨军机要是了。

　　皇帝似乎对名满天下的当朝第一美女兴趣不大，不过他本身后宫嫔妃便是寥寥，皇族血脉也较为稀薄。原书中是把皇后设定为了皇帝心中的青梅竹马白月光，可惜皇后生下东宫之后没多久便因身体孱弱而早早离世了。

　　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皇帝会格外疼爱东宫——想与宰相府联姻，未免不是想借助于渊正的势力为李文轩铲除登基的后患，并寄希望于渊正可尽心尽力辅佐东宫，助李文轩成为一代明君。

　　说起来，她甚至感觉这个家眷宴，说是宴请诸位王公贵族士族大夫的夫人，不如说更像是给了李文轩一个机会能让他公开跟于曦见个面。

　　目的就是为了告诉满朝文武和后宫几个虎视眈眈的皇嗣：东宫之位，稳如泰山，不可撼动。

　　定回程是在明天，今天周围的婢女小厮们就开始忙碌地收拾起了行李衣物。

　　然而于曦早上洗漱时，便听到外界就开始隐隐传出了宰相千金将成为未来东宫妃的消息。

　　这个消息不是从旁的地方，而是从文帝行宫中传来的。

　　晌午时分，文帝亲赐了数匹绫罗绸缎给在宰相千金。

　　几乎坐实了这个传闻。

　　东宫的刘公公过来的时候，对于曦客气有加，并带来了东宫的许诺，回宫之后便选黄道吉日定下婚约，已得文帝亲许。

　　于曦客气地对刘公公行了礼，又给他塞了些银票，刘公公心下觉得这个宰相千金识大体，会做人，当下回去对于曦越看越顺眼。

　　刘公公离开后，于曦打了个喷嚏，她觉得是昨天回来太晚而穿的太少了，她咳嗽了几声，感觉嗓子有些不太舒服。

　　青青为她煮了碗雪梨汤，担忧地问于曦：

　　“小姐，您可是着凉难受得厉害？”

　　于曦摇了摇头：“没有很难受，过几天就好了，你忙你的吧。”

　　于曦坐在了软塌上，没有想要出去的意思。而于之亭却过来了。

　　于之亭依然是那身浅蓝色的锦袍配着精致的挂坠，只是于曦看到他的时候发觉他潇洒自带风骨的温润气质变得更冷了一些。

　　他眼角眉梢依然是特有的兄长对妹妹的温和，于曦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眉目之中的阴冷。

　　于曦头有些晕，还是半倚在软塌上没有起来，纱裙松松垮垮地被素色纱带系着，半躺着的时候，纤细温润的脖颈和白皙的锁骨露了出来。

　　如果再靠近一点，甚至能顺着松散的纱裙衣领往更深处看去。

　　系统打一万个赌确定这是于曦故意的。

　　而于之亭看到于曦这般慵懒地半靠在软榻上，目光随着她清丽脱俗的容颜往下，从脖颈，到锁骨。

　　他忽然感觉呼吸一滞。

　　有种强烈的，莫名的，难以言喻的感觉直冲上来。

　　——无法克制的想要做些什么，但却畏惧于看不见的伦理而深深地束缚住自己。

　　他忽然想到昨天李文轩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不是也是这般的景象？

　　几乎是瞬间，强烈的杀意涌上心头，阴冷的窒息感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

　　——令人恼怒的和绝望的，仿佛陷入泥潭中无法自拔的情绪。

　　他有些阴鸷的眼神转瞬而逝，随后便在看到于曦清澈的眼神后清醒了过来。

　　于曦没有忽略掉他阴沉的眼神，但她假装没有看到，只是如妹妹一般亲昵地对于之亭说：

　　“哥哥，您来了。”

　　于之亭随即扯动了嘴角，露出了别人所熟悉的温润笑意，他轻轻坐在了于曦的软榻上，周围的丫鬟们都习以为常。

　　摸了摸于曦柔润白皙的脸颊，他和煦地问：“今日之传闻，妹妹可曾听说？”

　　于曦楞了一下，随后脸上浮现出了难为情的模样，半晌，她说：“今日东宫那边也来人了，说回宫之后便会将婚约提上议程。”

　　于之亭心下阴沉，但嘴角却仍是温和暖意的容颜，他轻声说道：“那看来便是真的了。”

　　于曦顿了顿，随后像是鼓足了勇气一般，对于之亭说道：

　　“若是哥哥不答应，我便去找东宫殿下，把这门婚事退了。”

　　于之亭心下一愣，摸着于曦的脸颊的手顿住了。

　　于曦的手却是轻轻按住了于之亭的手掌，她潋滟的美目里还带着稚气，但眼神里却是带着坚定和微不可查的羞涩，她轻声说道：

　　“曦儿说过，曦儿只想嫁给像哥哥这样的人。如若不然，便让曦儿孤独终老吧。”

　　于之亭温和的眼神却忽然有瞬间的不可置信。

　　于曦没有错过，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

　　随后，于之亭像是烫到了般把手收了回来，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后才勉力稳住自己的声线，说：

　　“曦儿莫要开玩笑，婚嫁之事，岂可儿戏。”

　　而于曦空灵清澈的眼神却依然直视着于之亭，她轻声问道：

　　“哥哥是想曦儿嫁给东宫殿下吗？”

　　他不想，他今日来找于曦，便是想从于曦口中亲耳听见她不愿意。

　　然而当于曦真的说不愿意的时候，他分明从于曦眼神中看出了别的东西。

　　这东西太过于沉重，承担着世俗枷锁，为世人所不齿。

　　即便他曾惊喜于自己的妹妹与自己并非有血缘关系，然而这仅仅只有他与父亲知道，又该当如何？

　　大明纵然是再开放，于曦纵然只是于渊正的义女，但他俩若是有些什么，也必然逃不过世俗的流言蜚语和礼教纲常的惩处。

　　更何况此时，她已被认定是自己的亲妹妹，如若她不是亲的，那她究竟是从何而来，又该作何解释？

　　前朝公主，是宛若诅咒般的存在，是一旦泄露，便会被满门斩杀，罪无可恕的身份。她的身份是万万不可说出去的，然不说，未来又该当如何？

　　一辈子都当成是自己的亲妹妹？他不甘心。

　　于之亭眼中阴郁点点汇聚，身上冰冷的气息更为浓烈，却在接触到于曦不解而又微微胆怯的眼神后逐步清醒过来。

　　良久，理智占据了上风，他只揉了揉于曦的头发，轻声说道：

　　“以后便是东宫殿下未过门的妻子了，莫要再说这些，旁人听了不好。”

　　于曦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

　　她空灵清澈的眼神顿时蒙上了一层灰，脸上带着丝丝的失落和难过，随后，她红了眼眶，却是贝齿轻咬下唇，懂事地点了点头。

　　一股强烈的想要拥住妹妹的欲望忽然从心底升起。

　　于之亭甚至恨不得现在就亲口告诉妹妹自己的真实想法，然而在出口之前的那一刻，他却硬生生地克制住了。

　　不行——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不能陷进去，不能一错再错。

　　他皎如白玉的俊美面庞有那么一丝无法控制的情绪泄露，然转瞬即逝。

　　不能再呆在这里了。

　　他从软塌上站了起来，没有再看于曦泫然欲泣的脸，而是转过身吩咐了青青好好照看她，便显得有些慌乱地离开了。

　　看着于之亭忽然慌乱离开的模样，青青心下不解。

　　而于曦则是慵懒地继续躺回到床上，笑了笑，随后闭眼假寐。、

　　只有系统沉默地看着于之亭远去的方向，数了数——最后一个攻略对象也落入了于曦的圈套了。

　　…………

　　于之亭回到自己房间后挥退了所有小厮，用冷水清洗了一把脸。

　　冰冷的水珠从他眉梢，眼角，挺直的鼻梁，嘴角，一路往下，滑到了下巴，滴落在了地上。

　　他的心绪开始平静下来，脑海仍然是于曦那张泫然欲泣而又清美脱俗的脸，还有松垮的纱裙，细长白润的脖颈。

　　他打开窗，眼底下藏着阴沉，漆黑的眼眸却朝着一个方向望去。

　　那是围场行宫内皇室所住的地方。

　　如果所有的世俗伦理和礼教束缚，仅仅是因为自己未能万人之上，

　　——那成为了规则制定者，被众人所匍匐跪拜的时候，是否会不一样？

　　如若前朝公主不再是罪无可恕的身份，而是被众望所归和拥戴的天承血脉，

　　——那他是否就可以不再为于家未来而惴惴不安？

　　思至此，他没有温度地眼神再度望向皇室行宫，皎如白玉的英俊脸庞忽地失去了温润。

　　眼底是长久的冷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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