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乔婶子是谁?整个家属院里最吝啬的人, 她能吝啬到什么程度?吝啬到为了一点电费和煤油费让儿子借着灶房的火光看书写作业而让她儿子小小年纪就近视的猛人。
就连大过年的, 也闻不到她家煮肉的味道, 天天不是萝卜就是土豆, 连白菜都少吃, 乔营长是能在部队吃饭就不在家里吃, 毕竟一个大男人, 每天都有训练,天天吃这些没有油水的东西怎么受得了?
毛金兰很讨厌这个人,因为上次带头攻击陈建邦的人中就有她一个。两家虽是邻居, 但却很少往来。
毛金兰掰正齐素素的肩膀,珍重地对她说道:“素素,你别听她瞎说, 你妈妈和你爸爸肯定是爱你的, 不信等她们回来,你问她们。”
齐素素乖巧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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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薄雾还没有散去, 毛金国起来煮了一锅粥后挑着两个筐出门, 一出门便遇到了同样挑着箩筐的同村人:“金国, 过来一起走。”
“哎。”毛金国关上门, 跟上那人的脚步。
那人已经四十多岁了, 按照辈分毛金国得叫他一声叔叔, 他是少数的和毛金国关系一直都好的人:“金国啊,你小妹最近没来你家吧?”
毛金国摇摇头:“没有,大根叔, 她是不是又做什么妖了?”
大根叔家跟村长家就并排在一起, 毛金丽嫁过去后有个什么动静他家都能听到,大根跟毛金国关系好,有时候有个啥事儿他都会在上工的时候知会毛金国一声。
大根叔叹了一口气:“你小妹昨晚又和平农那小子打架了,一打就打了一宿,前面我还能听见她哭闹反抗的声音,到了后半夜就什么也听不见了。我估摸着被打的应该挺惨的,你要是没事儿啊,就去看看,我估摸着她今天都上不了工了。”
毛金丽和李平农夫妻之间这是一笔糊涂账,两人不知道为什么结婚,结婚后两人也不像是在一起过日子的人,李平农见天儿的往外面跑,毛金丽在村里务农。
李平农出去回来心情好的时候就给家里带点东西回来,心情不好毛金丽必定要得一顿打。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渐渐地,大家仿佛都忘记了毛金丽干的那些事儿,对李平农谴责起来。
因为李队长纵容儿子打媳妇儿,在村里的声望也一落千丈下来。
李队长有苦说不出,打媳妇儿这事儿在农村真不是什么大事儿,一辈子不朝老婆动手的男人也没几个,就连他本人也打过几回老婆,谁能想到他儿子就打一下他儿媳妇儿会有这么多人说?
想到今年大队村干部要走选举制,他恨不得打死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在上工的时候毛金国特地在坝场里找了一下,确定没有看到毛金丽来,他心中已经有了数,晚上下了工往李家去了一趟,李老太太见到他当做没看到一样,听他说他来找毛金丽他也只是朝毛金丽他们住的房间指了一下就不管了。
毛金国推开毛金丽房间的门。
毛金丽毕竟嫁的是李家的唯一一根独苗。房间是李家最好的一个房间,南北通透不说还十分的大,除了摆床和衣柜外还在里面摆了一个大圆桌子,也不知道这么大的桌子摆在房间里干什么。
毛金丽在床上躺着。
昨晚李平农在县里受了些气,回来后不由分说便抓着她一顿打,她反抗过了,但被打得更加严重,毛金丽后面便不反抗了。
她当时使计嫁给了李平农,原本还以为以她的手段容貌把李平农抓在手里是轻而易举,但真正的嫁过来了她才知道,一个男人如果喜欢你,那你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哪怕知道被你当傻子耍着也心甘情愿,可若是一个男人不喜欢你,那么你哪怕美若天仙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更别论她还更给李平农戴过绿帽子,以前也是她天真了,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可她却没有想过,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样的侮辱呢?
李平农娶她,就是为了折磨她的。看她痛苦,他就高兴了。
每当她被李平农打了以后,毛金丽都觉得她不应该过这样的日子,她应该有丈夫的疼爱,父母的喜欢,公婆的帮衬。
到底在哪里出了错呢?毛金丽知道,在她为了算计毛金兰的时候她就错了。她想,若是在毛金兰订婚以后她没有做妖而是本本分分的,以她父母对她的偏心,姐夫的身份,嫁到家境殷实的人家并不成问题。
可是为什么她就钻了牛角尖,非要抢毛金兰的男人呢?先是李老师,后是陈建邦。
毛金国托了个凳子坐在毛金丽的床前,毛金丽睁开眼睛看她,说来可笑,她在毛家打压兄姐十多年,活得威得很,嫁人后却活得像只死狗。
父母闹翻了,他俩恨不得掐死她,姐姐被她逼的远走他乡出去两三个月了,连封信都不愿意往家里寄。小弟嫌她丢人,见到她都绕道走。
倒是她从小就看不起的哥哥会来看她,她嘴角扯出一个嘲讽地笑:“大哥,你来了?”
毛金国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毛金丽,毛金丽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儿,嘴角还破了一块儿皮,毛金国看着看着,心就软,他忍不住道:“现在新中国了,可以离婚了,你想离婚吗?”
毛金丽呵呵一笑,笑出了声:“大哥,你真天真,你以为这个婚好离吗?只要李平农他爸爸还是村长的一天,我就没办法离婚,哪怕是想逃出这里,也不可能。”
这是事实,毛金国便不再说话了,他把家里没用完的红药水放在圆桌子上:“我回去了,你嫂子身上重,这几天农忙,永高和永芬都不在家了,你自己看着办。”
他说着就走了。
毛金丽看着毛金国放在圆桌子上的红药水,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
这份恩情她毛金丽记下了,若有来日,她一定相报。
毛金国回到家,桌子上放着一封毛金兰写来的信,毛金兰也怀孕了,这是个非常好的消息,毛金国念给了罗永秀听,罗永秀也很高兴:“算算时间,咱们家这个孩子和金兰家的孩子差不多大,以后也能玩在一起了。”
毛金兰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咱们家的这个要大一点,无论是男孩儿女孩,咱们都要教她爱护弟妹。”
罗永秀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她是家中长女,爱护妹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毛金国看到了末尾写信的日期奇道:“也不知道这封信是怎么回事儿,怎么走了一个多月才到。往常的寄个包裹也才用半个多月啊。”
“谁知道怎么回事。秧马上就栽完了,菌子也快出来了,今年你再上山上去转转,要是还有鸡枞菌,就晒点寄去给兰兰,要是没有,咱们给她寄点菌脚也是可以的。她怀孕了,肯定馋家里这些风味。只可惜我怀孕了也不能去山上了,否则打一两只野鸡野兔回来做成腊味给她寄去。”
毛金国把信叠起来往房间走去:“你也怀着孩子呢,还操心这么多做什么?”末了他又道:“我知道在山上有一个蜂窝,现在这个时候正是出春蜜的季节,那个蜂窝也大,等哪天下雨我去看看,弄点蜂蜜给你补身子。”
罗永秀笑得很甜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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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金兰帮着齐家带孩子一带就是两天,齐素素晚上也跟毛金兰睡,罗嫂子养齐素素养得精细,每天早晚必定要喝一杯奶的,毛金兰把她的奶拿了过来,每天早晚给倒一杯。
第三天中午,罗嫂子终于回来了,齐素素大老远的就一边叫着妈妈爸爸一边跑过去,齐连长蹲下身子把她抄起来抱在怀里,另外一只手扶着罗嫂子,两人一边走着,一边和女儿说话,在父母面前,齐素素终于有了个孩子样,活泼又天真。
毛金兰看向罗嫂子,她今天穿着一身长袖衣裳,头上戴着个针织帽子,脚上踩着一双冬天才穿的棉鞋,还戴了口罩,浑身上下除了眼睛哪里都没露出来。
毛金兰看着她都觉得热。
她跟齐连长在慢慢走着,身后的一个小战士一身僵硬地抱着一个大红花被子抱着的襁褓,毛金兰看他走路都不会走的样子有点好笑,从他手上接过孩子,小战士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毛金兰两手小心地抱着孩子,跟在齐连长身后进了屋子。
一进屋,毛金兰就看着齐连长忙前忙后的铺着炕倒水,心里特别羡慕。她记得有一年跟村子里的妇女们上山去砍柴,有两个新媳妇在攀比自家男人对自己多好多好。
有一个说会哄自己开心,说笑话扮傻子都不在话下,另一个说会自己和婆母吵架时站在自己这边 ,她们越比火越大,相互都不服气,到了最后好吵了起来。
最后还是三十多岁的翠花婶子劝了她们,翠花婶子说,一个男人对你的这些好都是虚的,要看他真的好不好,要看你在生了孩子坐月子的时候。
这个时候的女人是最脏最虚弱最需要人疼爱的时候,如果这个时候你的男人会帮你擦洗身上,会帮你哄孩子,会给你洗衣服,那样的男人才是真的好。
当时两个小媳妇儿信心满满,觉得自己的男人这些都是可以做到的。后来她们生了孩子了,她们的男人别说给擦身换洗了,就是孩子都懒得抱一下。
齐连长给罗嫂子安顿在床上后便去了厨房,在锅里煮了一碗小米粥,小米粥里又放了两个鸡蛋,端给罗嫂子吃了以后他才急匆匆的去了连队。
毛金兰目送他远去。
转过头,对罗嫂子道:“嫂子,齐连长对你可真好。”
罗嫂子躺在炕上,笑道:“这算什么好啊?这不是他应该做的吗?我为他生儿育女,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月子里他难道不该伺候我吗?”
罗嫂子脸上理所当然的表情震惊到了毛金兰。罗嫂子看着在床上和弟弟玩耍的齐素素:“不要觉得这个世界上女人就必须、应该得怎么怎么样。女人并不比男人差,男人能做到的,女人都能做。”
这一天,罗嫂子给毛金兰灌输了不少类似这样的思想,毛金兰听了进去记在了心里,时常没事儿就拿出来琢磨,越琢磨就越觉得罗嫂子说的有道理。
于是她也不像以前那样伺陈建邦了,陈建邦吃饭的时候叫她倒水她也不像以前那样一叫就动了,她装作很累的样子,陈建邦就自己去倒了。他也不是非叫毛金兰倒不可的,只是习惯了毛金兰对他好而已。
在这样的事情上都能改变,毛金兰胆子就更加大了,像晚上打水洗脸洗脚,洗衣做饭这样的事儿也在逐渐地使唤起了陈建邦。
陈建邦被使唤的挺高兴的,洗衣服做饭都美滋滋的,这可是上辈子没有的待遇呢。
毛金兰和陈建邦的感情越发的加深,牛兴国在他们的影响下也忍不住给家里写了信,让妻子带着两个孩子来随军。
连住房都打了申请上去了。他的住房申请很快就被批示了下来,就在齐连长家的对面,他们训练忙没时间,便把钥匙给了毛金兰,让毛金兰没事儿帮忙打扫打扫。
毛金兰去看过,那件屋子不脏,冲了冲院子,给屋里擦了擦灰尘便也没啥了,墙上的大白是去年年初才刮过的,如今还白着呢,就是屋里没啥家具,不像毛金兰家那里的那样齐全。
草草的打扫了两回,牛兴国的爱人领着两个孩子来了。
在牛兴国的家属没来之前,陈建邦就重点跟毛金兰介绍过了他的媳妇儿王梅花,据说这个女人是个狠人,除了自己她谁也不喜欢,对两个孩子特别差,不给吃不给喝还随意打骂,性格格外残暴。让毛金兰远着她点。
毛金兰对陈建邦的话一向是相信的,同时她也很好奇陈建邦是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的,问了陈建邦,陈建邦支支吾吾地说是在梦里看见的。
毛金兰见他又拿这个理由来搪塞她,连白眼都懒得跟他翻了,她觉得陈建邦这个人有点爱吹牛。这事儿肯定是牛指导员跟他说的,他又拿来朝她吹牛。
啧。
陈建邦虚荣心也太强了,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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