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二章
毛金兰去客厅拆了信, 她和程箐箐的联系一直没有断过, 基本上一个月保持一封通信, 上次通信还是在一个月之前, 算算时间, 这个月的信也该到了。
程箐箐的信上说的不多, 大概意思就是成镇长过了元旦就要到热河市政府做主任了, 她们会提前一段时间来收拾屋子,成程也要转学过来,让他们元旦那天一起吃个饭聚一聚。
多年的老朋友要再次相聚热河, 毛金兰说不高兴是不可能的,她将这事儿个陈建邦说了,吃了药刚刚退了烧的陈建邦闻也很高兴。毛金兰在书桌前写了回信给天赐, 天赐将她写给成程的信一道装进信封穿上棉袄下了楼投放进邮筒里。
她和成程这样通信已经很久了。成程回了北京以后一直坚持给天赐写信, 小时候天赐不认字,毛金兰就帮她念信, 等她认字会写字了, 她就自己回复成程了, 起先是通篇的错字, 现在已经很少有那样的情况了。
从楼下回来, 她就跟弟弟妹妹们说起了成程, 除了成程,她还提了牛大妞和牛安.邦,晓晨很羡慕姐姐能有这么多的朋友, 她放下手里的玩具:“姐姐, 我要是和你一起出生就好了。”
天赐嘴角一耷拉,撅起小嘴巴:“我才不要和你一起出生呢,你都四岁了还尿床,妈妈说我两岁就不尿裤子了。”昨天晚上晓晨睡觉尿裤子了,整个床单都是她画的地图,早上起来天赐的衣服都湿透了。她现在很嫌弃晓晨。
眼泪迅速溢满晓晨的眼眶,挂在眼睑处要掉不掉的:“昨晚上我明明起来上厕所了。”
天赐斜乜晓晨一眼:“我看你是在梦里上的厕所吧,我跟你讲啊陈华晓,你今晚要是再尿床我就不跟你睡了,让你跟希望睡去。”
希望没想到姐姐和妹妹之间的战火能烧到自己身上,连忙道:“姐姐,我也不想和尿床的人睡在一起。”
惨遭哥哥姐姐嫌弃的晓晨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毛金兰从房间出来,到厨房去和黄二环道:“也不知道晓晨这孩子像了谁,娇气的不行,有事儿没事儿就要掉点金豆子。”
黄二环道:“小姑娘嘛,娇气点没啥,要是晓晨也像天赐一样大气没准你又该愁了。”
天赐这孩子越长大越沉稳,小时候还会在她们面前哭,自从五岁以后她就不哭了,咋逗弄都不哭,连陈建邦说她丑说她黑都不能刺激到她了。
也不知道那个孩子像了谁,那么倔强。
毛金兰一想天赐那样子,叹了一口气。天赐改变是在她怀希望晓晨之后,那时候的她只顾着两个小的,忽视了天赐,若不是陈建邦那天点醒她,估计她还会一直偏心下去。
后来她是改了没错,可伤害到底存在,天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懂事了起来,管教弟妹,帮她干活儿,她知道孩子是心疼她辛苦,可她还是觉得心疼。
很多时候,她甚至不希望天赐那么懂事儿。
“天赐这个性格,我怕她长大了受委屈。”毛金兰道。
“我觉得天赐是不可能受委屈的,她的懂事乖巧也就在咱们家人面前,她在外面那可是大姐大,我去接天赐的时候还听到天赐她们班里的人叫天赐做姐呢。”黄二环想起那场景就觉得可乐。
这事儿毛金兰倒是不知道,不过想想也是,她工作后和天赐相处的时间少了,去学校接天赐她们的次数更是一只巴掌都数得过来,很多事情她不了解也是正常的。
毛金兰在心里提醒自己以后一定要多对孩子们上上心,饭熟了她便将这事儿丢开了。
陈建邦喝了黄二环煮的姜汤后睡了一个上午,等下午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没事儿了,一直到晚上也不见没见他再次发烧,毛金兰这才真正的放下了心。
第二天天不亮他就去了团里,将熬夜写来的计划书递交给了何团长,何团长和王政委看完了他的计划书以后对这个训练计划很感兴趣。三人就着这个计划书可能发生的问题严肃地探讨了一天,最后由何团长拍板同意这项狙击手训练计划,并且将这件事儿全权交给陈建邦负责。
陈建邦将选拔下来的十个人组成一个狙击小组,这十个人里面将要进行一系列的选拔,选出五个人做为主狙击手,另外五个作为观察手,何团长则在决定的那一天连夜去了旅部找了旅长,连哄带骗的从旅长那里磨来了十套狙击设备。
陈建邦看到那一堆狙击设备时心里十分感动,他郑重地对何团长敬了一个军礼,承诺:“我一定好好训练,定不辜负团长信任。”
何团长拍拍陈建邦的肩膀,带着陈建邦看不懂的笑容转身走了。
何团长同意陈建邦组建狙击小组不是没有私心的,他是从战乱时期过来的。当年日本投降后他们和以蒋介石为首的国.军发生激烈的内部战争,国.军得到到了老美的先进设备支持,在战争中一度占据上风,何团长当年还是一个小小的连长,他最好的搭档就死在了.国.军的狙击枪下。
他想自己的部队要是也有狙击手,这样到发生战争时他们就不会像当年那样被动了。
陈建邦的狙击手训练进行得如火如荼,一转眼就到了月底,27号那一天,陈建邦带着狙击小组前往军区参加文艺汇演,不出所料的,他们团的节目因题材新颖,操作熟练而拿到了一等奖,回到团里后何团长和王政委看着那章奖状和锦旗笑得见牙不见眼。
何团长摸着自己有些发福的肚子大手一挥,叫来了自己的警卫员:“小廖,来,把这张奖状挂到一楼的楼道上,记住了,要挂在最显眼的位置,一定要让人一眼就能看见。”
小廖是个十八岁的少年,他敬了个军礼:“是,保证完成任务。”
于是下午奖状与锦旗便被挂在了楼下十分显眼地位置,小廖还叫来了团宣传部的人员,将这事儿写成了文章,投给了军区日报。
晚上何团长在团里开了庆功宴,官兵们欢聚一堂,以水代酒,气氛十分融洽。做为主角,狙击小组第一时间就被战友们团团围住,大家对他们的狙击训练很好奇,狙击小组的人对此十分的得意,忍不住炫耀起来。
庆功宴过后,全团上下的官兵们对狙击小组充满了向往之情,自认枪法不错的士兵们在打靶的时候更加的认真了。
庆功宴的第二天正好是元旦,陈建邦像何团长请了一天假回家,何团长想起陈建邦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回去了,于是大方的给陈建邦放了一天假。
陈建邦开着车到家时毛金兰正领着一家老小往程箐箐家里去,陈建邦在院里大道上遇见他们,停下车,晓晨眼睛尖,叫着爸爸就往车边跑,黄二环急忙追上来,陈建邦从车上下来上前几步将晓晨抱在怀里,黄二环追上来问道:“建邦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过元旦不回来吗?”
“今天团长放我一天假,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毛金兰已经走到他们跟前了:“箐箐在热河的住所收拾好了,请我们过去帮忙暖房。之前以为你不回来了,我们就没有等你,现在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那必须得去啊,走吧。”陈建邦把三个孩子一次放在吉普车后座,黄二环和老陈头也坐上去了,毛金兰把给给成家带的礼品放到后备箱,坐上了副驾驶。
车往市区开,老陈头望着外面显得格外荒凉的原野,幽幽地来了一句:“咱们老家这会儿该除草平田了吧?”
黄二环最为了解老陈头,转头看他:“你想回去了?”
老陈头是想回去了,他侍弄了一辈子的庄稼,来到热河闲了两个多月,一开始觉得这边样样都新鲜,和这边的老头说话句句都是兴趣,可时间一久他就想念家里的田地了,眼看着就要入春了,老陈头这心里就跟被猫抓一样。
陈建邦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一眼:“爸妈,说好了来我这里住就是来养老的,你们可不能回去啊,我和兰兰都有工作要忙,你们回去了三个孩子可就得送到托管班去了,你们舍得你们孙子去托管班啊?”
黄二环肯定是舍不得的,她们对门的朱姐上班忙的时候就把两个儿子送到托管班去,听说里面的老师可严厉了,谁不听话就打谁的手板心,原本朱姐家的两个儿子多么活泼淘气啊,现在被管得乖是乖了,就是有点呆。
天赐三姐弟也在后面嚷着不让爷爷奶奶走。
“那可不能送孩子去,托管班都要把孩子教傻了,你们小两口要是不嫌弃我这个老太婆白吃白喝,那我就不回去,一直帮你们把孩子带到大。”黄二环说完,看了一眼老陈头:“你爸要回去就让他回去,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老陈头听了这句话气得吹胡子瞪眼睛:“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你在北方我在南方,怎么做伴?”
黄二环反唇相讥:“那你就别回去啊。”
老两口就这样在车上吵了起来。姐弟三人也在后座上面吵架,车里瞬间就热闹了起来,毛金兰和陈建邦在前面低声聊着天。
一路热热闹闹的到了热河市政府的家属院,已经长成少年的成程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在门口等着了。看见军绿色的吉普车,他上前几步迎了上来。
毛金兰从副驾驶上下来,成程叫了一声干妈,毛金兰看着快和自己一样高的小小少年,带着感叹的语气说道:“成程吧?都长这么高了。”
天赐这时候从后座上下来,看见成程,眼睛一亮:“成程哥哥。”
成程迅速越过毛金兰去和天赐说起话来,龙凤胎乖巧地跟在两人身边。
毛金兰从车后座上将带给成家的礼物拿下来,对老陈头两口子说道:“这俩孩子这么多年不见了,还是那么亲近。”
黄二环是见过成程的,她发出了和毛金兰一样的感叹:“成程这孩子今年十四岁了吧,都这么高了,怕不是得长到一米八?”
“恐怕不止。”老陈头道。
陈建邦停好车,一行人往院里走,市委大院和军属大院比起来要宽阔很多,家家户户带院子的独套二层小楼,院前还有一条小河。这条小河不算干净,春夏两季有很多苍蝇蚊子,大家都不咋爱住,就一直这么空了下来,今年分给了成家。
程箐箐倒是觉得这里的风景很好,视野开阔,特别是二楼主卧室里的那个阳台特别棒,毛金兰一来她就拉着毛金兰参观了一遍,还跟毛金兰比划了一下她要怎么怎么布置。
程箐箐和毛金兰都是个很爱布置家里的人,两人在阳台就聊了半个小时,成程带着三个孩子去院子里玩去了,黄二环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陈建邦父子和已经升职为成处长的成镇长在客厅一边喝茶一边聊天。
他们聊的都是时下局势,老陈头听了好几个月的收音机了,许多方面他都能插得上话,三个大老爷们儿之间的气氛相当的和谐。
毛金兰和程箐箐往厨房去他们都没有发现。
成处长在毛金兰他们搬到红松林的第二年便被调到了热河下面的一个偏远县城里当了县长,这一当就当了三年,这三年时间程箐箐一直带着成程在北京居住读书,她工作也忙,夫妻俩便两地分居,一年也就见那么两次,这次成处长被调到热河,程箐箐便把北京的工作辞了,她受够了两地分居的痛苦,只是这些年她一直在工作,猛地闲暇下来她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得知毛金兰在被服厂上班,现在还被派到了外面去培训,她很为毛金兰高兴:“女人有自己的事业是很好的一件事情,有了工作,便有了社会价值,一直在家里围着男人孩子转,等孩子长大了自己也就和社会脱节了,男人也是会嫌弃的。”
程箐箐给毛金兰说了一件她家里的事儿:“我大嫂就是那样的一个女人,她从小就受父亲教导,觉得女人就应该乖乖在家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心伺候公婆男人孩子才是好女人。嫁到我们程家以后她也一直是那么干的。在我十八岁那年,我大哥在外面有女人了,我大嫂子在苦求过后我大哥也没回头,反而和她离了婚。离婚的理由也很扯淡,就是说她没有自主人格。”
“什么是自主人格呢?说白了,就是我大嫂不够独立,不够新派,她这一生太靠着男人了,为人也太过软弱,软弱到我侄子侄女都看不起她,软弱到离婚以后都活不下去,从清水河跳下去了。”程箐箐大嫂的事儿对程箐箐的影响很深,也是因为她,程箐箐才励志做一个职业女性。
“男人是个矛盾的物种,你独立时他想你软弱一点依靠他一点,如果你软弱了,他就希望你独立一点,不要太依靠他。你顾家的时候他嫌弃你整天在家呆着围着他和孩子转,你在外面工作打拼的时候他又会嫌弃你整天在外面瞎晃荡不回家。反正就是格外的不好伺候,所以兰兰,你要在工作和家庭中间,把握好一个度。”
毛金兰和面的手停了下来,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面团,喃喃地道:“女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是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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