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梓月跟着白木头一路驱车到了城西, 已经是下午三点钟, 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白木头从后座开门下来, 便给她打了阳伞, 体贴地到她这边来给她开门。程梓月没有戴墨镜出来, 于是用手罩在眉骨上, 抬头望向这座建筑。
周围皆是略古朴的建筑风格, 但这座几乎与她旧日开的茶馆一模一样的楼却依旧非常惹眼。用了几乎二字,是因为虽然她原先那座茶馆虽然看起来十分风光,可却没有如此气派的装潢。她原是不太懂这些, 木材漆料都是外行,可站在门外,也能看出这可称得上“雕梁画栋”一般的飞檐是多么昂贵而有品位。
尤其是梁上四个大字“燕淮茶楼”, 烫金的行楷一看就是出自大家之手。
她恋恋不舍地从那匾额上收回目光, 又看向正前方那枚大锁头。古铜的质感相当厚重,光是看着就好像已经听到钥匙开锁时那清脆的咔嚓声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白木头给的那把大大的钥匙, 踏着高跟鞋步履轻盈地走了过去。
咔哒, 连钥匙转动的方向都与旧日一模一样。
她推门而入, 更加巨大的熟悉感袭上脑海。
这件茶楼, 确与这个时代其他的茶楼并不相同。其他几间生意火爆的茶楼, 与其说是茶楼, 倒不如说更像剧场,为了吸金捞钱,场子里拥挤不堪, 哪还有人品茶的地方?而这里却不一样。所有的座位都是一桌四凳的形式, 桌上茶具干果摆放整齐,地方宽敞,座位舒适,完全是为了听客们考虑的。
而正中的戏台更是搭建得十分宽敞,幕布、灯光全是古香古色的,看格局便知拢音极好。
“听他言吓得我浑身是汗,十五载到今日他才吐真言。原来是,杨家将把姓名改换,他思家乡想骨肉就不得团圆。我这里,走上前,再把礼谦——”
耳畔忽然传来这样的声音,她仿佛回到旧日,戴好凤冠坐于堂上,为了过瘾赶走自家的旦角,唱上一整出的《四郎探母》。
她在这个车水马龙的地方呆了太久太久,太久没有体会过旧日的风光了。恍惚间,她鼻尖竟有些发酸。
“程姑娘,其实你不太喜欢演戏吧。”白木头跟在她身后,心里打着小鼓,生怕自己瞒着她做的这些准备不合她心意,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问起,于是上前小半步,道:“还是在台上讲书更适合你。”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互相抢戏,只她一人,风风光光地坐于台上,占尽了观众的目光。所有人的心弦都被她抑扬顿挫间的故事紧扣着,那才是程梓月。
“可是我没办法讲书了。”程梓月长长地叹了口气:“如今,连字都不能多说几个。那百转千回的故事,我一天只能讲一段,还怎么做女先生?原本还可以做任务扩展字数,演一部戏能多讲十几个字也算值了,可现在——拿金马,这哪是说完成就能完成的任务?以后都还不知道要怎么过……”
“那就不做先生,只做掌柜的。”白木头瞧着她拧紧的双眉,心里便揪着疼。但他用力抚平自己的心绪,拉着她的手道:“不愿做掌柜的,那就由我来打理,你便专心写你的话本子。”
他一路拉着她走到堂后,这里的地方更加宽敞。最里面的厢房中,桌椅陈设和她以前的书房一样。正中的案子又古朴又气派,上面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墨砚笔洗一看成色便知是上好的。
白木头将她的小手放在手心里,攥得紧紧的:“现在仅剩的那些话本子,无非水浒三国,封神隋唐,与你的故事相去甚远。怕是时候太久了,全都失传了。你若能将原先那些话本子写出来,找几个有功夫的老先生讲,这里便定是满堂喝彩。”
程梓月被他说得动了心,不由得点了点头:确实,在这个人人手机电脑的年代,几乎都没有人再愿意来完完整整听一本书了。这样好的行当,怎么能就如此绝迹了呢?
她开怀一笑,道:“那好,我来做掌柜的,你来做老板娘!”
一夜旖旎。第二天天还没亮,闹钟便响了。程梓月小心翼翼把它按掉,生怕吵醒了旁边这块木头,可下一秒,便一翻身羞红了脸。
她轻手轻脚地起来穿上衣服去洗漱,脸上的红晕就一直没下去过。
殊不知,床上那块木头根本兴奋得一宿都没睡着,瞪着两个大眼珠子瞧着他家程姑娘,连眼皮都不舍得眨一下。
不过答应了林西中只有半天假,戏还是要拍的。程梓月收拾好了一出门,便见于雪已经在保姆车里等她了。
“我说程小姐,这回真是赚到了。”于雪一手紧紧攥着手机,一手点着下巴兴奋地说:“你跟白先生这隔空配合得也太好了!简直滴水不漏!你俩确定是没商量好吗?”
程梓月眨巴眨巴眼睛:“怎么?”
“头条啊,热搜啊,都是你们!本来罗宇像是蓄谋已久要卖个深情不寿的人设了,他结婚的事儿啊,半个圈都嚷嚷出去了。结都结了,不能卖钻石王老五人设,只能趁机炒一波。可没想到啊,半路杀出个白应寒,直接把他这新闻给铲了。啧啧啧!”于雪一把抓住程梓月的胳膊:“真是太棒了啊!我要替全体颜色粉喊一句:我萌的cp终于圆满了!”
程梓月噗嗤一笑,心里想着,这丫头是疯了,疯了,可又不免羞答答地喜上眉梢:她确实是不知道白木头要来这一手的。前一两个小时还坐在那恨嫁,谁知人家后手就跟着求婚了?
她不知道,白木头痴汉属性爆棚,天天除了留意他家程姑娘的动向,就再也不想干别的事儿了。
但反观白木头,却是杵在白应姝的办公室里,被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我说白应寒,翅膀硬了是吧?”白应姝把咖啡杯往桌上一摔,咖啡洒出来一小半。“你说说你,我还是不是你亲姐姐了?亲弟弟的婚讯要从新闻上才能看到,厉害了啊我的弟!”
白木头不敢吱声,站在她办公桌前矮了一头,弓着身子快变成一只大虾米。
“天天程姑娘长程姑娘短的,跟我玩儿古代角色扮演啊?这会儿怎么不扮演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父母没了,那就长姐如母,就算不跟我商量,告知一下也成啊。你这是存心想把我活活气死是吧?”
白应寒身子压得更低:“姐姐消消气。”
“现在行了,舆论管控也没做,稿子也没写,连张照片我还是从狗仔那买的。你说说你,啊,也幸亏现在热度够,不然你就是把月亮摘下来浪漫,都没人知道!蠢货。”
其实白木头心里有一万个不服气呢。成亲是他家程姑娘跟他两个人的事情,关旁人什么事?若不是想压一压罗宇那小子的气焰,他根本不想搞这么大阵仗出来。平日里要程梓月抛头露面的也就罢了,成个亲还要给别人像耍猴一样看笑话,未免太奇怪了。
只是白应姝这句“长姐如母”说到了他心坎里。姐姐怎么说也是他唯一的亲人,是不可违逆的,所以他只能忍着,除了一个劲儿道歉也没什么别的能做了。
终于,等白应姝的火都发泄得差不多了,白木头才挠了挠脑袋,起身用抽纸把白应姝桌子上的咖啡抹干净,道:“姐姐,以后还是不要让梓月出去演戏了吧。我给她买了一栋房子,想让她以后开个茶楼,写写话本子什么的。挣钱的事儿就交给我来做。”
白应姝刚压下去的火气瞬间又爆炸了。她蹭地从椅子上窜起来,怒道:“你小子得寸进尺?差不多得了!还挣钱的事儿交给你做?我看你们俩结婚之后也别你养她了,她养你差不多。这些日子你在公司给我找了多少乱子?我要是招来哪个大学生像你这样,我早给他辞回家了。也就梓月演戏还算不错,得了几个导演垂青。现在就指着她冲大IP了,你让她回家歇着,艺程怎么办?你可别忘了,她可是和公司签了合同,可不是你说回家就能回家的。违约金有多少你算过吗?还写剧本,没看出来梓月还会干这个啊,异想天开。”
“不是剧本,是话本子,讲书用的话本子。她本来就是干这个的。”白木头的嘴角耷拉得老低,说:“梓月的话本子,你看过一次就知道水平了。比那些歪批水浒三国的不知道好上多少。至于违约金……姐姐您说个数吧。我指定给凑上。”
“滚!给我滚出去!”白应姝瞪大了眼睛指着门口,一副江湖再见的模样。
白木头没辙了,只好撇撇嘴转头走了。
等办公室门一关上,白应姝才噗嗤一声乐了:这小子,真是翅膀硬了,完全跟换了个人一样,都开始跟公司抢艺人了?不走寻常路倒是挺有意思。我就看看那茶楼能开成什么样,办得好,自然是要抽成的。想甩了老姐单飞,门儿都没有!
当然,这一切幻想还都是建立在拍好《家严》的基础上。有了开茶楼这一个盼头,程梓月的干劲儿愈发的足了。加上头条被程梓月抢光,结婚回来的罗宇也是穷追猛赶,俩人飙戏飙得不亦乐乎,倒是大大提前了拍摄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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