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今今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一个术法打过去, 白光闪过, 异兽轰然倒地, 山头仿佛随之摇晃了两下, 绛离跌落在地, 满眼的惊恐未曾收起, 看见半空中的颜今今时, 眼睛冒出了熟悉的亮光。
“师父！——”
她把小孩从地上抱起来，绛离的腿受伤了，正流出猩红的鲜血, 颜今今手从上头拂过，发现竟然愈合不了。
“这异兽体质特殊，伤口用仙术愈合不了...”绛离躺在她怀里虚弱的解释, 颜今今看着他惨白的唇, 加快了速度。
两人回到殿内，颜今今把他放到床上, 处理好伤口撒上药粉之后, 已经隐约不再有血液渗出, 她缠上纱布, 看向绛离。
“你怎么突然跑到那里去了？”
“最近在学习药术, 想去后山看看有没有需要的药材。”小孩脸色苍白, 睫毛颤了颤，轻轻垂下。
“不是说不让你一个人乱跑的吗？”颜今今蹙起眉头。
“可是师父在凡间迟迟未归，我等待多日方才按耐不住自己去的, 况且这小世界是师父一手创立, 怎么会料到会有如此恶兽。”
颜今今叹了口气。
这世界是今颜一手创立不假，可初期也只是圈了块地，里头的活物都是原本就生长在这里的，几千年的光景，再加上里头又仙气浓郁，有异兽长成也是不足为奇。
她解释给绛离听，再次嘱咐着。
“下次不可一个人独自去那些地方，有事可以找师傅一起。”
“可是我给师父发了传音符，您依旧在凡间没有归来。”
颜今今想起之前的事情，有些心虚，软声道。
“下次不会了，这次是为师的疏忽。”
“嗯，师父这次在凡间可好。”绛离轻声问她，颜今今突然记起。
“挺好的，对了，这是特意给你带的。”她从兜里拿出凡间买的小玩意给他，绛离脸上的倦色顿时消失，眼中又恢复神采，眸光粲然。
“谢谢师父！”
因为绛离受伤行动不便，颜今今为了照顾他，特意搬回殿内，虽然里头一直都有她的房间，但几乎形同虚设，今颜每日都喜欢睡在那颗大树上。
绛离高兴坏了，每天睁开眼都可以看见师父，睡觉前一想到她就在隔壁，便忍不住心头欢喜，连梦中都是弯着嘴角的。
他的腿伤好的很快，毕竟有仙药堆砌，再加上今颜这么多年来的累积，灵丹妙药不胜其数，随意丢给他两颗，都是旁人求之不得的。
然而第三天的时候，绛离不知怎么突然发起热来，像是凡间高烧不退的症状，躺在床上浑身是汗，神志不清。
“绛离，绛离？”颜今今在一旁用湿毛巾给他擦着额头脸上的汗水，小孩紧闭着眼眉头蹙起，嘴唇烧得绯红，无意识的呢喃着。
“师父...师父...”
小孩手乱舞，蓦然抓住了她的手腕，紧紧不松开。
“师父...”
“我在。”颜今今安抚着他，小孩渐渐平静下来，只是底下的手依旧紧紧拽住她不放，皮肤温度炙热。
颜今今用术法给他降了一遍温，绛离好像没那么难受了，眉头舒展开来，颜今今依旧被他拉着手无法动弹，只能坐在那里。
夜晚过去，日光透进来，绛离睁开眼，昨夜的浑身高热难受已经褪去，他看着头顶天花板呆愣几秒，眸中迷蒙渐散。
师父...
脑中默念过这两个字，他手指不自然收紧，感受到了不属于他的触感和温度。
绛离心瞬间提起，微微侧头，看见了趴在那里的人。
女子闭着眼，一头乌发披散在肩头，如墨般散开，宽大白衣的袖子拖到了地上。她像是睡着了，露出来的侧脸安静又美得不可方物。
心头哐当一下，无法形容此刻的感觉，绛离目光怔怔落在那里，握着她的手愈发收紧。
“唔...”趴在那里的人动了，好似觉察到了他的视线，睁开眼，乌黑的眸子清透，如同染着水光一般。
“小绛离啊，你终于醒了。”她动了动，极其自然的抽回手，在他额头上轻轻放了下。
“啊，温度正常了，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他摇摇头，压下心里那不知何起的失落。
“师父，你一晚上都在这里吗？”
“我怕你半夜又发热，就干脆坐在这里了。”颜今今伸了个懒腰，歪着头笑了笑。
阳光从窗外透进来，调皮的落在她脸上，绛离眼中有几秒晕眩，又极快消失，他轻轻嗯了一声，唇角不自觉上扬。
“师父...你真好。”
因为这件事情，颜今今收敛了很多，不再经常往凡间跑，而是专心的照看了一段时间小绛离，每日督促他功课，教教他术法，待他伤好之后，又搬到了外头。
——比起空寂沉闷的大殿，她更喜欢无拘无束的星空。
而对绛离来说，师父愿意在流羡山陪他就已经是极好，至少可以察觉到她的气息。见到最多的一幕，就是绿色枝桠间，那一抹垂落下来的白色衣角。
他抬头叫她，一张懒洋洋的脸上出现在眼前，主人像是丝毫不知自己的美，永远漫不经心，倾国倾城色。
绛离从一开始的不敢直视，到后来偷偷看着，到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把目光摆放在她脸上。
“师父，这里我遇到了瓶颈，你帮我看看...”他走过去轻声说着，蹙起眉头满眼困惑，女子随意往后一靠，身子倚在巨大的树干上，闭上眼，伸手放在他额头。
指尖柔软而冰凉，在夏日稍显炎热的温度中格外舒服，肌肤间，仿佛还隐约有香气传来。
绛离嘴角微微弯起，听她讲着要诀。
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山里春去秋来，对神仙来说，时日短暂，但是对凡人却是几载光景。
绛离悟性极高，不过十六岁的年纪，便能抵无数修仙者，在小世界中也能来去自如，再凶恶的异兽，都能把它斩于剑下。
颜今今再也不能随便摸他的头叫着小孩了。
白衣少年现在已经比她还高出不少，也不知道怎么长的，挺拔玉立，五官长开了一点，姿色更加动人。
颜今今看着他，忽的觉得既遥也没他惊艳。
难怪在原定剧情中，引得人家小姑娘因爱生恨，最后造成悲剧。
正值黄昏，颜今今被天帝叫去下了几天的棋，话里话外的意思不过是叫她回来，近些年来魔界蠢蠢欲动，能压制住他们的人实在不多，因此才想到了她。
今颜记忆中，和天帝相识于开天辟地之时，此人性格温厚难缠，偏生又心怀天下，最初因为三人关系特殊，今颜被迫揽下不少烂摊子，后来烦了，干脆甩手避世。
现如今自然也不愿参和进来，颜今今左右推辞婉拒，天帝依旧不依不饶，几盘棋两人下了整整五天没合眼，最后还是颜今今松了些口，勉强脱身。
刚回到流羡山，颜今今还没缓过来，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少年，面色淡漠，视线从她身上划过，声音清冷的像是山涧泉水。
“师父，你去哪了。”
颜今今一梗。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绛离小时候还有几分乖巧可爱的影子，现在随着年纪越长越大，一天天的变得高冷起来，对待旁人如此，就连对这个师父都总是面无表情，冷着张脸的。
“天帝叫我去下了几盘棋。”她解释，闻到了饭菜香，径直往殿内走去。
“下棋需要这么久，五天没有消息，我给你传音也没有回复。”少年跟在她身后，低声抱怨，絮叨不休的模样，倒是有几分像他以前小时候。
“他想求我干活，自然一时半会脱不开身，都说在和他下棋了，当着他的面，怎么好回复你——”颜今今说起，还有些咬牙切齿。
“那个老头，半步都不让我走开的。”
仙人容貌常驻，其实天帝依旧百年如一日的容颜俊美，但颜今今烦他，自然忍不住在背后诋毁，以泄私愤。
“哦。”他闷闷的应了一声，不再开口，颜今今此时跨入殿内，看到桌上摆放的饭菜，同往日差不多的两菜一汤，忽的忍不住感慨。
“绛离啊，你还是小时候比较可爱一些。”
她说完，径直坐下，没有注意到后头的人身子一僵。
绛离没有作声，沉默的坐到她对面，拿起筷子。
颜今今还在那里缅怀，一边吃饭一边叹气，喋喋不休。
“你看，你小时候还会笑一笑，脸上有点婴儿肥，软乎乎的，眼睛眯起来像个小月亮，每次我都会忍不住摸摸你的头，再看看现在...”
“够了。”面前的人把手里筷子一拍，放在桌上，发出清脆一声响，颜今今话头戛然而止，懵懵的抬起头看他。
绛离沉着脸，眼睛盯着她，里头像是骤然结了冰的湖面，嘴角抿得紧紧的。
“那你再去捡一个就是了。”
他说完，面无表情地起身往里走去，颜今今惊愕，看着他的背影连忙叫道。
“哎——”
那人罔若未闻，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颜今今气得也一把拍下筷子，张了张唇，最后只不甘不愿地吐出一句话。
“你真是，翅膀硬了啊！”
颜今今是个老神仙，老神仙自然是已经修炼到了万事都不在意的地步，一个人在那里吃完饭，方才发生的事情已经被她抛之脑后。
小孩子嘛，总有个青春期什么的，算一算，十六七岁正是叛逆的年纪，也可以理解。
她揉着肚子惬意地飞到树上，刚准备就寝时，发现不远处延伸出去的一根树枝上正蹲着一个人，望着天边夕阳闷闷不乐，飘飘的白衣都倾散下来，坠到了半空中。
这副光景有些眼熟。不知何时，绛离变得越来越像她，白色衣物，冷淡寡言，就连什么都不在意的神情，都有几分相似。
“你在这里干什么呢？”颜今今飞了过去，在他身旁坐下，两只脚在半空中荡来荡去。
“等星星。”少年没看她，依旧执着的盯着天边，侧脸轮廓被淡红色的夕阳勾勒得十分精致。
微风吹来，两人发丝轻轻飘起，莫名有几分肆意悠闲。
“可是现在还是夕阳。”
“总会天黑。”
“可是我要睡觉了。”颜今今说，绛离没理她，她想了想，又开口。
“你在这里我睡不着。”
绛离侧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那神色莫名，仿佛在指责，又好似委屈。
“你干嘛。”颜今今莫名其妙，想起他吃饭时的模样，忍不住说。
“你是不是青春期了，整天在这里装深沉。”
“我没装。”他不满蹙眉，虽然听不太懂前一句话，可后面那三个字还是捕捉到了。
“好吧好吧。”颜今今也懒得计较，孩子都已经长成这样了，也没办法纠正过来，索性任由他去吧。
天边夕阳如火，红霞铺满大半，各种鸟儿从上头穿过，扇动着翅膀，时不时弄出一片涟漪。
巨大的古树上，一根粗壮的枝桠伸出了茂盛树叶外，底下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铺满了云雾彩霞。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蹲在上面，如出一辙的白衣，散漫的欣赏着夕阳，等待着太阳彻底消失在天空，星星出现。
整个画面无比和谐，美得像是一幅精巧构图。
天帝给交给颜今今的事情是去妖界寻找丢失已久的古剑，颜今今刚开始听完只想骂脏话，感情是把她当成了金属探测器，一天到晚找这个找那个的。
两人下了五天棋，她才把这个任务砍到一半，由找到古剑，变成了在妖界待一段时间，找得到就找，找不到就算了。
经过漫长的拉锯战，彼此都松口妥协，达成了这个协定。
颜今今和绛离说了这个事情，原本少年已经缓和的脸庞，顿时又沉了下去。
“你要去多久？”他面无表情的问，不知为何，颜今今莫名心虚。
“三、三个月。”
妖界区别于凡间，和仙界的时间是同步的，也就是说去三个月，就是真的整整三个月。
自从三年前颜今今留恋凡间，导致绛离受伤之后，她再也没有离开过这么长时间，大部分时间是待在流羡山中，就算出门也就是三两天。
果不其然，绛离的神色更加冷了。
“那个，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在家乖乖的哦。”颜今今拍了拍他肩膀，绛离沉默几秒，忽然说。
“我也去。”
“啊？”颜今今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连忙摆手。
“不行，妖界太危险，你不能去。”
“我现在已经可以自保了。”他抿了下唇，沉静道。
“你终究还是凡人之躯。”颜今今想了想，凑近他恐吓。
“绛离啊，你知道吗？妖界的妖怪都是吃人的，尤其偏爱你这种细皮嫩肉，骨骼清秀的漂亮少年...”
面前的人脸一下红了，颜今今以为自己的恐吓收到了效果，心满意足直起身子。
“所以，你还是乖乖待在家里等我回来吧。”
“嗯。”他点点头，神色懵懵的，脑中回荡的还是那四个字。
漂亮少年...
原来是这样的。
人妖魔三界，最危险最阴暗的当属魔界，其次就是妖界了，然而对今颜这样的老神仙来说，一切都无所畏惧。
妖界有两种极端，一种是极度灰暗阴沉的世界，里头的妖精们都不太友善，对外来物种有种生来的排斥。而另一种则美丽得比仙境还要奇幻漂亮，里头的妖怪们友好善良，对外人极其热情。
然而，越美丽的东西就越危险。
颜今今手里提拎起一个可爱的小孩，用力抖了抖，白净的小娃娃立刻变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蝎子。
“放开我！放开我！信不信我吃了你！”
“你知道我是谁吗？”她弯弯腰，好整以暇道。
“吃了我？不拍撑死？”
“哼。”小蝎子丝毫不怵，凶神恶煞道。
“这里是妖界，谁来了都一样！”
“挺狂呀。”颜今今点了点头，中指和拇指一打，指间就冒出了一簇小火苗，极其正的明黄色，隐约呈现红。
她把小蝎子放在上头烤着。
“啊啊啊——”方才还气势十足的小蝎子立刻挣扎起来，发出嚎叫，空气中飘出了一阵红烧蝎子味。
“救命啊！救命啊！”
周围那些漂亮的花草树木，美貌少女，英俊少年们通通变了个身，围了上来。
奇幻美丽的景色不在，只剩下阴暗肮脏，鼻间还有空气不流通滞留下来的隐约恶臭。
颜今今瞅了一眼，里头各种各样的丑陋异兽都有，离她最近的一只变异蟾蜍，拖着长长的舌头，黏稠唾液滴到了地上，恶心至极。
她手一抖，小蝎子差点被她烧晕过去。
“谁再动一步，就和他一样。”颜今今手里小火苗猝然增大，扩散成了火团，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那些妖怪们纷纷停住了脚步，警惕地看着她。
“我乃仙尊今颜，今日到妖界来只有一件事，你们可曾听说过上古青剑的下落，知情者——”
她环顾了周围一圈，沉声道。
“我免费赠与仙丹一枚。”
对妖界的妖怪们来说，仙丹这种东西是相当于神丹妙药的，不仅吃了修为大增，还能包治百病，更甚者，有起死回生之效。
可只有神仙才能炼制出来，神仙是生物链最顶端，平日都好好呆在仙界之中，就算下凡，也不会到这个肮脏污秽的妖界里来。
更何况，哪个神仙会给妖物赠与丹药。
因此颜今今的话一出，一干妖怪们都快疯了。
“我我我！！！”方才还在她手底下蛮横挣扎的小蝎子，激动得都快要跳起来。
“仙子仙子！我知道！”
“我也知道！”
“那个东西我幼年时还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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