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今今不知该说些什么, 目光闪动几下, 最终还是化成了一声悠悠叹息。
“好吧。”她慢慢张开嘴, 绛离见状, 连忙把手里的勺子递过去。
冰露清醇甘甜, 入口凉丝丝, 身体缺失的力气像是随之填充了回来, 颜今今喝完,看到面前的人仿佛轻轻松了口气。
她受的是内伤,被既遥用仙力治疗过一遍, 此时昏睡一天起来已经恢复了元气,只是脸色还有些许苍白。
绛离担忧的问她这几天去妖界发生的事情,怎么会突然受伤回来, 颜今今一一给他说了遍过程, 他听完沉默不语。
“怎么了?”
“没事。”绛离有几许挫败,原本以为潜心修炼就可以越来越强, 然而在这个世间中, 强者太多。他永远追不上师父的脚步。
“师父, 那你好好休息。”
当晚颜今今服用了寒清丹之后, 就收拾被褥去了宫殿深处那里的寒冰床, 进门便是一阵寒气扑面而来, 整个房间温度像是冰窖一般,比起外头要低上许多。
正中间是一块将近两米宽的冷白色冰块,外围泛着轻微透明, 正中间颜色接近了纯白, 散发着丝丝寒气,
颜今今看着不由打了个哆嗦,慢吞吞走过去,绛离在后头抱着被子,见状上前,弯腰给她铺着被褥。
少年动作有条理又熟练,不一会,简易的床铺就成型了,不看底下大冰块的话,就像是个普通的床。
“师父...”看着透过棉被散发出来的丝缕寒气,绛离欲言又止,颜今今已经收拾收拾爬了上去,拉住冰凉柔软的被子盖住自己。
“没事,我这是在疗伤,你出去吧。”她抑制住打哆嗦的冲动,稳住声线同他说,绛离犹豫几秒,点头。
“那你,好好休息。”
“嗯嗯。”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颜今今躺在寒冰床上生不如死,浑身都像是被冻僵了,咬紧的牙齿在咯吱作响打架,数不尽的寒气还在从底下涌上来。
她紧闭着眼,企图让自己忽略这一切睡去,神识却始终沉浮不安,被外界刺激得难以休眠。
忽的,不知何处出现了一团热源,像是冬日里的一处避风港,源源不断地热量传来,她本能往那边挪过去,整个人窝进了热源中,死死贴住。
跳动的神识终于熨帖下来,逐渐消失。
她慢慢忽略了周身的一切,陷入沉眠。
到了时间,颜今今自发醒来时,发现自己整个人窝在绛离的怀中,他紧闭着眼,嘴唇已经被冻得发白,手里却紧搂着她,胸前沉稳的跳动散发着温热。
“你怎么在这里。”颜今今一把推开他,有些惊讶地质问道,绛离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睁开。
“师父...”他黑色的眸子注视着她,嘴唇张合两下,最终缓缓开口。
“我昨夜不放心来看你,你冻得神志不清,抓着我的手往脸上放,叫着冷。”
“我干脆上来让你取暖。”
颜今今眼中闪过一抹复杂,随后毫不犹豫说。
“你下次不要这样了。”
绛离沉默了一下,轻轻出声。
“你是嫌弃我吗?”
“嗯?”她不明其意。
“我离得太近了。”他示意两人目前的处境,他们依旧躺在那里,面对面,白色衣衫交织在一起,散落在床铺上,被褥凌乱覆盖在两人身上。
“不是,这寒气入骨对普通人来说有危害,我是疗伤之用,你就不必了。”颜今今说完,看着他眼睛里露出笑,又道。
“你是我的徒儿啊,在我眼中就是个小孩子。”她伸手过去揉了揉绛离的脑袋,笑眯眯的,少年脸上闪过一丝郁闷沉抑。
“是吗。”他掀开被子坐起身,背过去下床。
“是呀。”颜今今在后头伸了个懒腰,随口回答,只听见绛离好像嗯了一声,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少年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宫殿门口,颜今今也随之爬下床,浑身好像从骨子里都透着寒气,外头已经是金色光芒万丈,朝阳如虹。
她一个飞身到了古树的树顶上,找了个绝佳的好位置躺在上头,惬意的闭上眼睛开始晒太阳。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突然传来动静,树枝簌簌抖动了两下,她嘴角弯起,随意地说。
“绛离啊,你也来晒太阳呀。”
“我来看你伤好点了没有。”温润清冽,属于既遥的声音,颜今今骤然睁开眼,看到那个白衣仙君站在她跟前,衣袂飘飘。
“一般一般吧。”她摆摆手,懒洋洋的。
“刚从寒冰床上下来,这不晒晒太阳祛祛骨子里的寒气。”
“我帮你看看。”他拂袖坐下,伸手抓住了颜今今的手腕,指腹轻轻搭在上头。
一丝暖洋洋的气息渗进来,顺着经脉往上游走,颜今今闭上眼,任由那抹气息穿梭,须臾,他收回了手。
“内息平缓了不少,寒冰床的功效看来一如既往的好。”
“嗯...”
颜今今眯着眼睛应道,忽的被既遥丢过来一个东西,她眼疾手快接过,发现是一个透明的琉璃小瓶子。
“天帝说这次你辛苦了,补偿你的。”
“什么?”她打量着,蓦然目光有些凝住。
“南琼汁?!”
“是的。”
“哇,他突然这么大方我有点不知所措了。”南琼是天帝栽植的上古神树,天地间只有那么一颗,汁液有洗髓脱骨的功效,仙人服了都能修为大增,即使是他们,也能弥补自身的修为。
南琼汁千年才有一滴,颜今今手里这小小的一瓶,估计是数千上万年才能积累出来的。
放到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抢。
“他待你向来好,这么多年来,你罢手所有事务不管躲在此处,何曾叱责过你半分,反倒是我,整日忙上忙下,这次如不是我脱不开身,天帝怎么又会麻烦上你。”
一念到这个事情,既遥就满腹怨言,方才的神仙模样烟消云散,全然一个受到不公待遇抱怨的老朋友。
“我毕竟是女子,整日喊打喊杀的,多不雅观。”颜今今眼珠子转了转,手里的小瓶子妥帖收到怀中,看着他一副送客的模样。
“你打算怎么使用这南琼汁。”以往天帝赠与,她都是当场一口气服用完,何曾像现在这般宝贝似的收到怀里。
既遥颇有些新奇地问。
“绛离再过两年就要突破仙位了,这等好东西当然是要等着他突破那天服用,事半功倍啊。”颜今今理所当然地回答,既遥一梗。
“你对你那个小徒弟倒是上心。”他酸溜溜地道。
“那是自然,我就这一个小徒弟。”颜今今睨了他一眼,“怎么,嫉妒呀。”
他也不恼,只是打量着她,眼底神色有些难辨。
“今颜,你这些年,倒是有些变化。”
“什么变化?”颜今今心头一凛,自从前两个世界无限制了之后,她基本都是随着性格而来,行为举止和今颜相比,自然是有些许差异的。
“看着豁达了些,又有了些许人情味,不再像以往那般清清冷冷不喜不怒,不过...”既遥顿了顿,望着她又道。
“这般没心没肺,还是和以往别无二致——除了你那个小徒弟。”
“哼。”见他没有多心,颜今今佯装不满哼唧两声,既遥再度开口。
“上次我还和天帝说起你来,你前几天是不是和他下了遭棋,这是你和他二人数百年来见的第一次面吧。”
“好像是。”颜今今回忆了一下,在今颜的记忆中,天帝和她关系疏离,但又与旁人不同,除了既遥以外,便是今颜最亲近的一位好友。
只是天帝公务繁忙,不像既遥这般定期造访,今颜生性冷淡,更加不会主动去天庭找他,一来二去,两人见面次数就屈指可数。
颜今今不由想起上次见面那一次——
穿着金丝白袍的天帝,面色有几许威严,却是出乎意料的俊美清隽,见到他的第一眼,颜今今意识海中就出现了那种默契,自然,又熟稔的感觉。
因此,她丝毫没有生疏,像是老友见面一般,和他聊天下棋。
除了有些磨人,执拗,不达目的不罢休之外,倒是挺好。
既遥似是轻叹了口气,神色有些莫名的打量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出声告别。
“我走了,你自己好好养伤。”
既遥身影消失后,颜今今又继续躺在那里晒太阳,才没一会,身旁又有了响动,她眼都不睁的说。
“既遥,你怎么又来了呀。”
“是我。”少年的声音比起早上冷了一个度,颜今今惊讶地睁开眼,看见了绛离。
“你怎么来了啊。”
他沉默,风吹动树叶,簌簌作响,清晨的阳光和风都很舒适。
“晒太阳。”
须臾,绛离坐在她旁边,垂着头闷闷的说。
方才,既遥仙尊在这边和她说了好一会的话,绛离原本在底下练剑,看到天空一道熟悉的光从外头落在了古树顶,他察觉到了那是既遥仙尊的气息。
之后便有些心神不宁,直到那道光从树顶消失飞向了外面,绛离执着剑在原地站立许久,终究还是按耐不住的上来了。
“绛离啊,你再过两年就十八了是吗。”她双手放在脑后,眯着眼睛看着天,像是漫不经心的问道,绛离低低嗯了一声。
“十八了呀...”颜今今自言自语,那年,刚好是他出事的开端。
“为师提前送你个礼物。”她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拿出那个琉璃小瓶。
“喏,这个,你突破那天服用,事半功倍。”绛离接过瓶子,盯着辨认几秒,神色莫名。
“这是...”他自然是认得的,天帝的南琼汁。
到了天帝他们这般地位,修为几乎是停滞不动的,再想增进比登天还难,而天帝要掌管三界,自然首要以武服人,南琼汁对他来说,比常人都要珍贵一些,古往今来,没有人能从他手中得到这等珍贵的东西。
“南琼汁啊,天帝这次难得慷慨一次,你好好珍惜。”颜今今极其自然地说,绛离目光落在她脸上,有些复杂难辨。
“嗯。”他低下头,手里攥紧了那个小瓶子。
夜里,颜今今照例回到了她那寒冰床上,依旧冻得牙齿打颤,身子蜷缩成了一团,昏昏沉沉中,熟悉的热源又出现了,还在朝她靠近。
她睁开眼,看见了一身整齐白衣的绛离,血气方刚的少年,仅仅躺在那里,就散发着不容忽视的热度。
“师父。”少年抿了下唇,朝她伸出手,颜今今紧闭上眼,低声道。
“你,回去。”
“师父...”绛离不听,反而隔着被子抱住了她,温暖的热度渐渐传来。
“你冻得浑身都在发抖,我等你睡着了就走...”他声音从头顶传来,恍惚中,轻得像是颜今今的错觉。
就像是快要冻死的人多了个温热的火炉,巨大的诱惑击破意志,让人难以抵挡。
颜今今闭着眼,心想,就一下下,等她不冷了,绛离就走了。
一下下....
她渐渐睡着了。
醒来日光依旧充沛,诺大的冰床上只有她一人,颜今今拥被坐起,回忆了一下昨夜,确定临睡前的那一幕不是错觉。
她下床,走到外面,殿前空旷的地上,少年正在练剑,身姿矫健,气势如虹,一招一式间,宛如游龙翩然起舞,剑中带着勃发的少年意气。
殿前的空地很大,右手边有棵茂盛的菩提树,底下摆放着石桌椅,地上有些许绿草野花,正前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铺满棉絮状的云雾,百鸟时不时成群从里头穿过。
天边,一轮巨大金色冉冉升起的朝阳,把四周云霞染得似锦,
这一幕,映衬着里头的少年,赏心悦目得让人不想破坏。
“师父。”绛离余光看到了她,停下动作,收起剑朝她走过来。
练了这么久,他的脸颊依旧干净如初,白皙细腻,没有丝毫汗水,只是有些许薄红。
“绛离啊,你昨晚是不是又来内殿了?”
“是。”绛离默了会,清晰地咬出一个字。
“我不是说了吗...”颜今今正欲再规劝,眼前的少年已经打断了她的话。
“师父,我这两晚都调动了仙力抵抗寒冰床的温度,并未会对我的身体造成影响,反而有助我锻造牢固仙力。”他清晰又肯定的说,面色沉稳,颜今今望着他,话到喉咙被默默打了下去。
“绛离啊。”她不甘心的再道。
“你我终究是师徒,同睡一张床还是不太妥当的...”
“师父,你不是说把我当小孩子吗。”绛离冷静有理有据地反驳。
“更何况,我只是等你睡着了再离去,并未和你同床而眠。”
“可...”颜今今还欲说什么,绛离继续开口。
“师父,我只是不忍你每晚冻得发抖难以入睡,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我问心无愧,又何必介意这些虚礼。”
颜今今哑口无言,盯着他,半响,方才吐出几个字。
“......好吧。”
她无言以对了。
再说下去,倒像是她心虚,问心有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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