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何露决定报积极分子之后呢, 这几次下窑工作都非常认真。工会里面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认真, 大家都是卯足了劲儿干。想这一批进厂里的, 她和王君就是非常激烈的竞争对手。
王君丝毫不掩盖他她要入党的想法:“我爹说了, 只要这次我能成为积极分子的, 就给我买辆凤凰牌的自行车。”
工会里的同事都羡慕不已, 老张还开玩笑道, “早知道这样,我们几个人把这机会让给你,你让我们一起骑骑自行车就行。”
王君竟然一本正经的道:“好哇, 你们商量好了,咱们就这么做。”
本来欢快的气氛,在佛系领导把何露叫进去之后戛然而止。大家的脸色都一沉, 在这关键的时候, 除了入党还能有什么事儿呢。
领导很少找人单独谈话,何露出门之前扫了一眼大家的表情, 除了牛冰萍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爱红脸上有点担忧, 其他人都是木然的。
“何露啊, 我和你姑姑也是老相识了……本来这次选积极分子的事情, 我是第一个考虑的你。踏实能干……不过昨天的报表错误太多, 有很多明显的错误,我这要是评选你的话,不太能服众。”
何露一脸平静的听完, 她对入党的事情不像现在人这么痴迷, 但是她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被陷害的人。
她把错误的报表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发现这个人改的很高超,都是在原有的数字上进行改动的,不仔细看都看不到原来的笔记。
会是谁呢?
她脑海中首先想起的就是牛冰萍和王君两个人,其他人的话,傻大个一心只喜欢爱红,胡姐总是低头做事,轻易不说话,老张倒是很热情,不过也是个笑面虎。
再剩下的人,她接触的就更少了。
有了范围,何露把报表还给领导:“辜负了领导对我的期望,我参加工作的时间太短,还是把这项荣誉让给老同志吧。这份报表……我会重新做一份。”
回到办公室,爱红焦急的问:“咋了?领导找你啥事。”
何露不慌不忙的扫了大家一眼,才笑着开口:“领导找我说积极分子的事。”
除了爱红和另外一个已经是积极分子的人,大家都集中精神听起来,看着倒像是谁都有可能,有好像谁也不是。
何露把大家的神色都记了下来:“嗨,我那个表做错了,领导说从大家里面选一个。”
大家听到这个消息,脸上都好看了不少,胡姐笑着安慰道:“何露同志岁数还小,下次还有机会呢。”
何露没有说话,她下班之后问爱红:“姐,昨天咱们办公室处谁走的最晚啊?”
爱红知道事情的严重,仔细想起来:“我走的时候只有老张和胡姐两个人了 ,剩下的都早早的走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的报表被人动了手脚,领导说这次本栏预定的积极分子是我,这次啊只能另换人了。”
爱红一听这个就着急:“谁这么缺德!大家都是一个厂里的同事,还不能公平竞争了?你放心,这件事情咱俩一定能查出来是谁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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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兴国拿着大半的家当上路了,他身上带着罗婶子给他烙好的大饼。本来罗大叔嘱咐他坐大车尽快到省城,但是他看到坐车的票价之后,又犹豫了半天,最后放弃了坐车,自己徒步走到了省城。
幸好县城离省城不太远。
而早已到省城的薛二菊,先是在毕家周围晃荡了一圈,见毕家的大门紧锁。心里先是咯噔了几声,但是还是抱着希望,万一只是搬家了呢。
她谎称自己是来找闺女的,先在毕家周围打听了一番,然后假装问道,“这紧锁的大门是谁家?”
本来还很热情回答她问题的大娘,立刻闭口不言,摆摆手道:“妹子,我看你是外地人吧?这以后可千万别再问别人了,他家全部都被抓进去了,资本做派太严重,家都被抄没了。你要是在这里等两天,还能看见他们在街上被□□呢。”
薛二菊如遭雷劈一般待在原地,她没想到还没有过上好日子毕家就倒闭了。她脑海里又想起何新国之前说的话,什么资本主义要完蛋了,她当时虽然觉得有这个可能,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惨烈。
大娘见薛二菊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嘟囔了几句,“不会是个傻的吧。”便蹒跚着脚步回到了自己家里,紧紧关上大门。
薛二菊失神的往前走去……
何露观察了几天,还是不能确定到底是谁动了她的表格。老张和胡姐看起来都是无辜的。她只能暂时放下这件事情,准备趁着下班的时间,去窑里把表格重新做好。
陈佳文因为晓梅答应帮他给何雪写信这件事情,正找着机会要报复何露,之前说的一个星期马上就到了。好不容易看见何露一个人往窑里走,砖厂又没有什么人,便心生一计。
何露检查完窑里的工具情况,又重新填好了表格。看着时间已经不早了,便准备回宿舍休息。推了半天的窑门,竟然没有推开。她开始以为是门绊住了,又使劲儿推了推。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她的心头,不会是别人把窑门给她从外面锁上了吧。她开始大声呼叫起来,可是砖厂都已经下班了,天色又暗,谁没事会往窑这边走呢?
何露担心这样的一个密闭高温的环境里,如果她不能及时出去的话,会因为高温窒息而死。虽然窑洞里已经停止工作了但这个窑里的余温可是有六七十度,现在的她就已经大汗淋淋,衣裳几乎全湿了。
她就是不窒息死掉,也会因为脱水而死亡。
难道她就这样在60年代死了吗?
她想起在22世纪的时候看过的逃生手册决定保持体力,不费嗓子喊了,从地上捡起木棍,开始用木棍有节奏的敲击门。
她一边敲击着木门,一边心想,到底是谁害的她呢?
是砖厂里的人还是别的谁呢?她来到60年代之后,得罪过的人屈指可数,除了和何雪苦大仇深外,其他人都没有这么大的仇恨。
可是何雪已经去参加铁姑娘了,能帮助何雪替她报仇的只有晓梅或者陈佳文两个关系比较亲厚的人。
砖厂里的人不会这么丧心病狂,为了一个党员名额就把她弄死?何况她已经被排除在外了,这次的积极分子不可能有她了。
她今天要是能活着出去了,一定要找到这个人报仇!
罗婶子今天在家里蒸了玉米饼,她知道何露平时比较喜欢吃这个。所以让罗家兄弟去给何露送,两个人都懒得动弹,你推我,我推你,最后还是罗天亮去送了。
砖厂的门卫大爷也认识罗天亮,见他来找何露,笑着打了声招呼,“又来给何露送东西呀?你这个哥哥做得真称职。”
罗天亮呵呵笑了两声,要不是猜拳猜输了他才不会跑这趟呢。
他先去宿舍敲了敲门,见只有樊山兰在宿舍里,罗天亮问,“何露怎么没有在,她干娘给她送了点东西吃。”
樊山兰说:“不知道,今天何露还没有回宿舍。我还说正要说去找她呢,咱们去工会办公室看看吧。”
两个人便先去办公室里转了一圈,发现也没有何露的身影,倒是牛冰萍在。
樊山兰有些疑惑的道:“不应该啊,她也没有和我说今天要去别的地方。”
罗天良眯着眼睛问道:“这位同志,你看见何露了吗?”
牛冰萍摇了摇头,“我记得何露早就下班了,她因为报表的事情被领导挨训了,可能去哪里哭了吧。”
罗天亮又仔细询问了什么报表的事情,牛冰萍本来不想回答,但是一想赵爱红前些天刚刚帮了她,她还是一一回答了。罗天亮心里闪过无数念头,最后决定和樊山兰去砖窑找找。
两个人到砖窑之后,开始大声的呼喊何露。何露听见声音之后,本来热的快喘不上气的她,加紧敲击门,同时又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喊道,“救命啊,救命啊,我在这里。”
樊山兰和罗天亮从一号窑走到三号窑的时候,才隐隐约约听见敲击声,与呼喊声。樊山兰听到声响后着急的喊道:“何露,你在窑洞里面吗?”
罗天亮跑到三号窑的门口见三号窑的大门被紧锁住了,二话不说用砖头把锁给砸开。看见何露已经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快要昏了过去。
樊山兰着急的都快要哭出来,她问罗天亮:“怎么办,何露是不是快要死了,要不要去医院?”
“说什么废话,当然要去医院,你回宿舍给她收拾两件衣服。”
何露看见了罗天亮的身影身影后,才放心的昏了过去。
何兴国走了整整一天,早已累得筋疲力尽。天色也已经黑透了,他只好在路边的村子里找个地方借宿。
接连敲了几个门,人家见他风尘朴朴,都不敢让他住,没说两句话就把大门关上了。他也不是个脸皮厚的人,被拒绝了几次之后,干脆不再找人家。幸好现在天气不是很凉,就直接在街上凑合了一晚上。第二天被露水打湿了衣裳。随便擦了擦就继续赶路了。
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目标,赶紧找到薛二菊,赶紧问清楚真相。
等到了下午变到了省城,可是偌大的省城,他该去哪里找呢?
他记得薛二菊从前说过,她和薛大菊都是在毕家当丫鬟。他不知道省城里有几个毕家,但是他只知道这一个线索。便在路上找到一个看起来很老实的人问,“这位同志知不知道毕家怎么走?”
那人吓了一跳,问道:“你说的是那个被抄家□□的毕家吗?”
“就是从前能使唤很多丫鬟的毕家。”
那人神色一紧,问道:“你和毕家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问他们家?”
何兴国喃喃的说不出话来,那人开始怀疑起何兴国的身份,非要让他掏出介绍信来。何兴国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心里害怕不已,连忙说道:“以前我给他们家打过小工,欠了我很多钱,我是来找他们要账。”
那人才缓和了神情,说道:“他们家已经完了,都下大狱被□□了,你找他们也没有用了,红卫兵已经帮你出了气。”
何兴国赶紧感激的道:“社会主义万岁!毛、主、席万岁!只是我还想去毕家看一看,非得去他家门口骂上几句才能解我的气。”
何兴国得到毕家的地址之后,先去周围的邻居那里打听,问坐在门口的大娘,“毕家是在这附近吗?”
大娘有些奇怪,怎么这几天一个两个的都来问毕下,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前两天有一个女人也是过来问毕家,然后就有点疯疯傻傻的一直沿着前面的路走了。你打听毕家干什么?”
何兴国觉得那个女人可能是薛二菊,他同大娘道了谢,也不回答大娘的问题,延着大娘说的路一直往前走,在一个巷子的尽头看见了一直枯坐在那里的薛二菊。
薛二菊双眼无神脸上灰蒙蒙的,身上的衣服也皱巴巴的,显然不知道在这里做了多久。何兴国看到这样的薛二菊就气不打一处来,上去打了薛二菊一巴掌,“你这个败家的臭娘们,谁让你自己跑到省城的!你过来是干啥的?我还要问问你,何雪是不是你大姐的孩子?”
薛二菊被打得回过来神,看见是何兴国,捂着自己的脸,一扫之前的阴霾,冲着何兴国喊道:“你来这里干什么?你个窝囊的男人,竟然又打老娘!”
她这几天一直昏昏噩噩的,大半辈子的希望都破灭了,完全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就这样枯坐在这里两三天了。要不是今天何兴国把他打醒,她说不定还要在这里做多久呢?
刚刚何兴国的问题让她出了一身的冷汗,难道事情已经被发现了?随即一想,自己可是谁都没有提过,不可能会被发现的。
“何雪不是我大姐的孩子,难道不能是我的孩子?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你竟然还问我这个问题,我不活了!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何兴国原本只是听常丽梅瞎说,没有依据,见薛二菊这么理直气壮,不仅又怂了。只是面子上下不来,“最好是这样,要是我知道何雪不是你大姐的孩子,你看我怎么收拾你吧!”
两个人在街上互相对骂着,何兴国嫌她一声不吭就跑到省城来,加上之前家里的事情和路上的遭遇,心里的火压也压不住,两个人不多大会儿就扭打在了一起,但薛二菊这几天心力交瘁被何兴国推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路边的人对他们指指点点,没多大会儿,戴着红袖章的红卫兵就跑过来对他们喊道:“你们做什么呢?是不是不想活了?”
薛二菊和何兴国看见红袖章,第一反应就是害怕,因为他们知道正是因为这些人才把毕家抓走的。两个人停止了打闹,对着红卫兵讨好的道:“没什么事儿,两口子打架呢,两口子打架呢。”
带头的红卫兵不屑的哼道:“打架回家打去!再在街上看见你们,小心抓你们到牢里去。”
何兴国赶紧点点头,把红卫兵送走之后,同薛二菊道:“这个婆娘,以后要是再这样,我回去就把你腿打断。这事没完,回家再找你算账!厂里还等着回去干活呢,赶紧走。”
薛二菊等红卫兵走后,心里想着毕家是完了,她能依靠的就是何兴国这个窝囊废,还有她的儿子和闺女。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拉拢拉拢他们,让他们把工资交到她手上,这样后半辈子也不用愁了。
想到这里对于何兴国让她赶紧回家,便没有异议。只是一想到要走那么远的地方,心里便犯怵。
这么远的地方,她已经很久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了。便同何兴国道:“孩子爹,咱坐车回去吧。”
何兴国真想一巴掌打到薛二菊的脸上,“坐车回去?看你有钱烧的,走两天就到了!干啥花了冤枉钱。你要是有钱你就坐车回去,反正我手上没有一分钱。”
何兴国打算以后把手里的钱都牢牢的握在他手里,以后都给了儿子。薛二菊手里可不能有一分钱了。
薛二菊想到同样在省城的何雪,既然毕家已经倒了,何雪肯定是不能依靠了,加上现在又做了铁姑娘,将来还不知都道是个什么出路呢?她记得当初走的时候,何雪把手里的几块钱缝在了衣裳里,当时还以为她没有看见,其实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加上何兴国怀疑她来毕家的目的,正好用何雪洗刷了嫌疑。
“ 孩子爹,我知道何雪手里有几块钱,是平时我给她的零花钱省下来的,咱们去把这钱要回来吧。这样也能坐车回去,省下来的钱也给建军和小露买身衣服穿。”
何兴国当然没有异议,他见薛二菊都对何雪这样了,他心里更加的没有负担,两个人便去便打听着去找何雪。
何雪自从写了信给薛二菊,每天便盼着薛二菊给她捎过来钱或者能来看看她,把她解救回去。在这里别说热汤热饭了,连热水也喝不上。队长更是对她冷言冷语,见她连床也起不了身,更加的不管她了。
她给晓梅写的信也一直没有回音,也不知道信到底寄到哪里了,真是两眼一抹黑。
等薛二菊和何兴国打听到铁姑娘队的时候,何雪的病已经好了大半。她见到薛二菊,还以为是要把她接回去,激动的说道:“婶子,二叔,你们终于来看我了。”
薛二菊脸色淡淡的道:“小雪啊,最近怎么样啊?婶子看你脸色不错。”
何雪有些奇怪的看着薛二菊,自己刚刚大病初愈,怎么可能脸色不错呢?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吗?
何兴国也觉得薛二菊说的话没谱,赶紧说道,“小雪,二叔过来是找你有点事情,让你婶子给你说吧。”
薛二菊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对何雪说:“我和你二叔来省城没钱回家了,我记得你手里还有一点钱。先借给我们吧。”
何雪震惊的看着他们两个人:“我没钱,我的钱早就在路上花光了,再说原本婶子就没给我多少钱,我从哪里来的钱?””
薛二菊不满的道:“赶紧给钱,怎么可能没钱?快点,我和你叔急着回家呢。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婶子养你这么多年,对你平时好吃好喝的供应你,给你要几块钱你就这样,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何雪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她什么时候听过这样的难听话,除了街道主任之外,这是她近来第二次听这样的话。强烈的羞耻心让她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自己原本疼爱自己的婶子也这样对自己。
但是眼泪并没有让薛二菊有所动容,她本来就是一个极其冷血自私的人。向来是无利不起早,现在的何雪在他看来还不如何露的一根手指头呢。
最起码何露还挣着工资,她以后还指望着何露给她养老。
何雪颤抖着嘴唇问:“是不是何露说了什么话,才让婶子这样对我的?”
何兴国在旁边听到这些话,很是不高兴:“你这个女娃,怎么说话呢?何露可是从来没说过你一句不好,不像你天天挑拨家里人的关系,要不是因为你,何露至于要和我们断绝关系吗?”
薛二菊点点头:“就是你这个搅事精,就是因为你,我们家才支离破碎的!赶紧给钱,我们赶紧走,否则告诉队长,你这个不孝顺的侄女。”
何雪被逼的没办法,只好把她私藏的几块钱拿了出来,薛二菊见只有两三块钱不满的道:“何雪,你怎么这么会耍心眼呢?婶子记得你手里可是至少有十块钱的。”
“我真的只有这些钱了,早就花没了,婶子要是不信你就搜吧。”何雪双眼空洞的道,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觉得老天爷对她怎么这么不公平,爹不亲娘不爱的,就连一向疼爱她的婶子都这样对她,想到这里她又想起常丽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常丽梅也对她不管不问,但是好歹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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