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这s市不愧是另一省的省会, 经济发展要比他们小县城好的太多了。就拿最高建筑物来比吧, 省会里好多地方都盖着三四层的小洋楼, 而他们县城里也就百货大楼和个别的住宅是小三层, 其他地方都是平房居多。
但是相同的都是行色匆匆而深怀戒备的人们, 看起来谁都是好人, 背地里却不知是人是鬼。
老头下车之后就要同他们告别, 并且把地址留给了他们,“你们要是学习完,有时间就在这里找我, 我也好好感谢感谢你们。”
秦阿姨不客气的接过:“行,要是有时间一定去讨扰一杯水喝。”
天色太晚了,他们又筋疲力尽, 于是就先找了一个小旅馆住下。这老板只抬头问一句:“出示一下介绍信。”等看的没毛病之后, 才你给他们开了两间房。
何露见这旅馆的条件实在是不堪,不说不能洗澡这一项, 就说厕所, 那也得跑几十米外的公共厕所。秦阿姨见何露这样, 安慰道:“没事, 等明天咱们去学习的时候, 就会给咱们安排好一点儿的宾馆, 先将就一晚上。”
也只能是这样,那床上的床单更别说是多久没洗过的了,上面落满了补丁。幸好她包里拿着一个床单, 就这样凑合了一晚上。
第二天五点秦阿姨就起床去给他们买早饭了, 小旅馆不远处有一家国营饭店,但是早上不供应早饭。秦阿姨出去转了一圈,只好又回到小旅馆里问:“老板早饭有什么?”
老板抬头指了指:“后面有个食堂,自己去买。”
秦阿姨只好回去把何露和牛华生叫醒,三个人去食堂简单吃了点。何露见这东西还不如砖厂的食堂呢,那是连刷锅水都不如,粥是一点味道也没有。
黑心的商人。
三个人收拾好东西,赶在八点之前到了指定的地点集合。秦阿姨路上指着各种屋子和他们讲解,当年这里是个饭店,那里是卖豆腐脑儿的,说的何露嘴馋的不行。
“想当年晚上的时候,街里也有卖面条、卖馄饨的。货郎挑着走来走去的,一毛钱一大碗,吃的那个香啊。就是前几年饿死的人太多了,这谁家也没粮食,别说面条了,就是三合面馒头都成好东西了!”秦阿姨因为故地重游,加上岁数大了,磨磨叨叨了一路。
何露听的却津津有味,这可都是珍贵的回忆啊,秦阿姨年轻的时候应该是新中国刚刚成立,百废待兴的好时候!
等到了集合地点后,何露发现还真是不少人,最起码得有六十几个人。一个县的砖厂来三四个人的话,这差不多就好几十个县了。
一个胸前别着好几个毛、主、席徽章的人,示意大家安静:“大家都是厂里的优秀员工选拔出来参加咱们这次学习的,我想大家都应该明白这学习的目的,希望大家能够好好学习!争取为你们的砖厂争光!这样一会儿的时候给大家安排好住宿,咱们下午就开始上课!”
他们并不是住在宾馆里,而是标准的八人一间的宿舍。十几平的屋子里放着四张上下铺,人还没有进去下铺就被占没了。
不就是待上几天,又不是一辈子,至于吗?
秦阿姨因为岁数大,上不去。只好同一个梳着双尾辫的姑娘换一换,“你看我都快能当你奶奶了,实在是爬不上去。要不......”
何露一看,这姑娘不就是火车上挨着他们的那一位,就是脾气臭臭的,总是爱翻白眼的姑娘。
原来她也是来学习的,在车上可是一句话没说。他们和老大爷聊天的时候,可是说了他们是来学习的。
也许这姑娘怕他们是坏人?
咦?那谁和她一起来的,总不能自己坐火车过来的吧,难道不是一个砖厂来三四个人吗?
那姑娘显然也认出了他们,冷冷的说:“不好意思,我身体不舒服。上铺我也爬不上去。”
何露看着她骨瘦如柴的身板,倒是觉得她没准还真是体弱多病。
秦阿姨有些尴尬,赶紧摆摆手:“没事,这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不愿意我再找找别人。”
她最终和一个生了孩子的妇女换了位置,大家刚来都说了说自己的情况,何露这才知道原来大家离得都不是特别远,县城都是挨着呢。
“呵呵,原来这学校也不是瞎分配的!反正咱们离得近,以后可以多来往来往。”秦阿姨笑着说,见何露还在铺床单,“小何咱们住不了几天,简单收拾收拾就行。不能太讲究!”
何露就是把原来的床单撤掉,铺上了自己带的床单,又把被罩翻了个面,秦阿姨就开始念叨了。
同宿舍的一个岁数比较大的人插嘴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干净,可以理解,等到他们到咱们这个岁数了,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何露假装没有听见,等收拾的差不多了,同秦阿姨说了一声,下去找牛华生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和牛华生出去转了一圈,发现这个学校还是挺大的,就是后面到操场长满了疯草,彰显着已经很久没有人使用过了。
除了这些,整个校园里都弥漫着一股古朴的气息,让人忍不住为它的荒凉叹息。
这是学校百年之后成了中国非常有名的地质大学,校园里都是朝气蓬勃,蒸蒸日上的学生,和现在迟暮之年的样子简直就是鲜明的对比。
“何露……你收拾好东西了?我……我姐姐在家里老说你,工作积极,特别聪明。”牛华生见何露只知道走路,也不说话,只好自己找话题。
牛冰萍能说她聪明,肯定在背后说的是她心眼多吧!
“你姐姐也特别聪明,聪明的让我们领导经常夸奖呢。”
“是吗?那我回去告诉她。”
何露:呵呵,开心最重要。
中午的饭是在食堂吃的,规格还挺高。牛华生挺高兴的,一直在说:“这不愧是大城市!你看人家的馒头做的多实在,这咸菜竟然给这么多!走之前可得买点儿带回去给我娘吃!”
秦阿姨笑呵呵:“当然和咱们的小县城不一样,人家的东西供应的也比咱们好。当初我要是留下来……说不得也能过上好日子了。”
不得不承认,国家给的供应不一样,这人民的生活水平就不一样。
只不过这人吃饱了,搞运动的就多了!像他们小县城已经算是满城风雨,这大省会,只会更加的血雨腥风!
下午的学习主要就是马列主义精神,之前在宿舍嫌何露收拾的老刘特别积极的发言。何露注意到的却是给他们讲课的老师竟然是被红卫兵押解进来的。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的人生已经没有之前那么自由了,就这样他们还在坚持的讲马列主义是多么的好。
多么的讽刺!
下了课之后,秦阿姨就把牛华生和她叫过去,“今天下午的上课情况大家也看到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咱们几个回答问题太不积极了,不能给砖厂丢脸!这样,以后只要有问题,咱们就抢着回答,必须举手。”
牛华生和何露点点头,何露一开始就感觉到秦阿姨的争强好胜。不过她对这些都没有多大的兴趣,只想着什么时候能回去,说不定和平已经把房子买好了?
罗和平的确在黑市上找到一座不错的房子,只等着她回去拍板决定,顺便垫付粮食。房子是在县城周边的村里,所以十分不好卖。这卖主好不容易见有人问了,自是打着十二分的精神介绍。
叫罗和平说也不过是个平房,只不过装修的还不错,前后都有个小院。
现在他们县城里妇女闲话说的最多的就是陈佳文一家。他自从下面被何露插了一刀之后,整个人都阴郁不已。他娘以为是之前杀鸡那家干的,天天让人用平板车拉着到人家门口闹。一传二的,大家就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陈佳文那天只记得迷迷糊糊中,好像看见了何露。紧接着被人蒙上了头,一阵剧痛之后,感觉自己腿上的骨头都要碎了。好半天都没有缓过来劲,等意识清醒的时候他又感觉下面一阵刺骨的疼意。
和现在的痛感相比,刚才腿上的疼都不算什么。
就这样,他在外面一直躺到他爹醉醺醺的回来才被发现。可能因为时间间隔太久了,腿骨碎的都没办法接好。加上他爹见他这个样子,干脆就不让他去治了。丢不起这个人!
他的下面因为完全丧失生育能力,成了彻彻底底的废人一个。
他娘一开始没敢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开始他还乐观的以为自己没事,可是等到后来,他就发现自己可能真的成了废人了。
该怎么办?该去找谁报仇?难道去找何露?
他想了这么久,早已经知道何露没有被他闷死。而且还发现了他的计划,所以才对他实行打击报复。
理智上,他觉得何露报复他是没错的。但是现实又狠狠地告诉他,现在这个彻彻底底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学也不能上的废物是自己。
让他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他爹从小你除了喝酒就是喝酒,本来就他这么一个命根子,现在他这个样子,他们陈家也算是绝后了。
自从发生这件事情之后,他爹就再也没有回过一次家,天天都在外面喝。他娘除了每天找人去闹腾外,回到家也是一言不发,整个人都失去了往日爽朗的样子。
好像支撑她的就是去找那些人算账。
可怜了那被杀的公鸡的一家,原本日子过得还可以,不成想有一天回家之后发现鸡被人杀了。幸好陈佳文胆子小,留下了不少痕迹,被人发现是他后,那家人就顺便敲诈点粮食。
但是要说这么对陈佳文,那是绝对不可能。
可偏偏陈佳文的娘就认准了他们,让他们实在是招架不住。最后实在没办法就报了警,警察一来看这架势,只好让他们自己解决。
陈家文不是没有劝过他娘,让她消停一点,可是她现在哪里听得进去?
他紧紧握着拳头,想要找何露报仇。可是现在他连地也下不了,怎么报仇?
命运早已经被改写,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他不会想到何露还等着送他一份更大的礼物。
何露每天除了忙着学习,写思想动态之外,晚上就是学校组织的各种活动。
像什么唱军歌,比赛背毛选,再或者就是比比谁的力气最大。
她发现,火车上的那个女孩,从来没有参加过一次活动,就连吃饭都是一个人。
和她表现的愤世嫉俗不一样,她是一个被排斥的彻彻底底的的人。他们厂里来的人,不仅不和她坐一个火车,就连上课也是离她远远的。
但是她好像不知道一般,自己一个人该干什么干什么。比如说晚上老刘和秦阿姨说话说的晚了,别的人碍着面子不敢说出来,但是她从来都敢站起来把灯关了,让他们闭嘴。
这样的性格,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好不容易在上了五天的课之后,有个休息的时间,何露准备去一趟百货大楼。也算是参观参观,表示自己来过s市,顺便再带点礼物回去。
秦阿姨在她去之前,特意嘱咐道:“来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去看看热闹就行,别往回带东西。”
反正她有空间,到时候把东西放在粮库里。无论如何,秦阿姨也不会知道的。
这s市的百货大楼要比他们小县城的气派的多,东西也更加的齐全。就这点心种类就有十多样,像带馅的不带馅的,油炸的还是烤出来的,他们小县城就那么两种卖的好。
还有各种各样的钢笔,手表等高档的东西,他们那里可都没有。
何露竟然还看见了收音机,款式还不少,像什么红灯牌,凯歌牌的,看起来还不错。
好想都买下来,古董啊!
不过现在物资匮乏,像进口手表都是受到严格限制的,基本上只有北京和上海两个城市才有。像罗马、梅花、英纳格、瓦斯针等才是人们十分熟悉的“大牌子”。其次,则是日本、俄罗斯表,价格更便宜的是上海、北京等人们熟知的国货。
样式和后来各大品牌推出来的复古样式差不多,但是做工要更精细。何露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款梅花全自动手表,表盘上六点钟方向镶嵌着一颗小小的钻石,十二点钟方向一枚银白色的梅花。
再过几十年,那颗银白色的梅花就变成了红色。
“同志,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这梅花表全省就这一只,需要一张进口手表供应票和290元。”
何露:……290元!现在一个月工资才37块钱,普通人得攒多久!
再加上那张手表供应票,估计也值一只手表的价格了。
奢侈品!
她的奋斗目标又多了一个,买手表。
算了算她手里的钱,连钢笔都买不了几只。现在流行的是胸口别两只钢笔,才能显示这个人有文化。好点的英雄牌,派克牌都挺贵的,她发现自己还真是穷。
她决定去黑市一趟,反正这里谁也没人认识她,用粮食多换点钱回来采购一番。
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黑市,省城也不例外。这里的交易对象、交易面只会更广更大。何露先去人多的火车站门口蹲了一会儿,就打听到了黑市的所在之地。
还是和之前做的改变一样,她混进黑市之后,见有穿着打扮稍微好些的人就上去悄声问。没多大会儿,一个老实的中年男人皱着苦巴巴的脸,主动问起她。
这男人一看就不是有钱人,倒是让何露有些奇怪,“我这粮食可是精细的,特供粮。价格都不便宜,你确定要买?”
男人的脸舒展开:“买!我娘啥东西也吃不下去了,临死之前就想吃点儿软乎点的。我这做儿子这么窝囊,就是饿死也得让她吃上。”
何露还是有些意外的,没想到他竟然是一个大孝子。即便是这样,何露也没有同情心泛滥,她需要的是钱,又不是人心。谁知道这老实的面皮下,隐藏的是什么丑陋的嘴脸。
“不耽误你卖东西,你还在这里等着,我回家给你取钱去。一会儿就回来。”何露点头同意,待他走远之后,她在后面悄悄地尾随着。
为什么跟过去?她破天荒的就想知道这个年代还有没有人性。
当看到这个男人破旧不堪的家的时候,她还是吃了一惊。虽然听着男人描述家里很穷,但是没有想到视觉冲击这么大。
房屋上面都不是用的完整的砖,而是从别人盖房子那里到处捡的不要的剩砖垒起来的。厨房干脆只用草铺在顶上。
低矮的屋檐里面传来重重地咳嗽声,一切都显示这家人的贫穷。
那男人进了屋没多大会儿就出来见何露,脸上一点也不奇怪,“我之前就感觉有人跟踪我,没想到是你。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吧。”
“我姓程,你叫我程大叔就行。”何露有些犹豫没有直接进去,那男人也不勉强,手里捏着几张皱巴巴的一毛钱,厚厚的一沓加起来总共三块钱。
“我买你一斤细面。”
何露赶紧从兜里掏出来一斤细面,递给这个男人。屋里的人终于不再咳嗽了,对着门口气喘吁吁的说:“程成呀,是谁在门口说话呢?让人家进来喝点水。”
“娘,你别管了,好好躺着就行。”
程成转头对何露说,“屋里是我娘,这是老毛病了,一入秋就成天咳嗽,看了好几个大夫都不行。”
何露这次没有拒绝老太太的邀请,进了屋。她知道,要是罗和平在的话一定说她不够谨慎,意气用事。
就如刚才她心里还想着一定不能对别人心慈手软,但是真实的看见之后,心里多少还是有点触动的。
一个面黄枯瘦的老太太躺在床上,屋里的味道并不好闻,但是窗户都紧紧的闭着,想来是不敢受一点风。何露同她问了好,程成赶紧对他娘说:“娘,这是我从前的一个学生,今天过来看看我。”
何露从善如流的道:“是啊,这不正好今天有空,来看看老师。”
老太太笑呵呵的又咳嗽了几声才说:“你这个孩子心太善了,都什么时候了,人家都躲着咱们还来不及,你还偏偏往跟前凑?叫我说,赶紧回去吧,你老是他心里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这就行了。”
说完又开始咳嗽,好像肺都要咳出来了,何露听得都十分难受,也不知道老太太是怎么忍受过来的。
这样的环境,她实在是不敢多待一分钟。
走之前又在桌上放了几封挂面,看样子老太太也是活不久了,可能是什么癌症或者是绝症之类的,好歹走之前能吃上一两顿细粮也是好的。
程成看到之后也不客气的收下了,对何露说:“别的没啥感谢你的,我这里倒是有几本书,你拿回去看吧。”
何露接过瞅了一眼,发现并不是粮库让她收集的那些书画,但是看样子时间也比较长。虽然她在这方面不是特别懂,但是也大概知道这个书的价值,应该也比较高。
“程老师,这书我不能要。”
程成坚持的给她,原本皱巴巴的脸上突然绽放开来了,“这是我最喜欢的几本书,见你这个小姑娘心底善良……在我这里估计也保不住了,就送给你吧。”
何露能感觉到他的不舍和无奈,便接过收下了,也许对一个爱书的人来说,保存起来总比变成一张废纸强。
走出程成的家之后,她就顺手放在了粮库里,想着什么时候拿回去让罗和平看看,说不定他知道这些书的价值。
看着天色也比较晚了,耽搁了这么久再去黑市,她自己一个人也有些担心。想了想那几只钢笔,只能等着下次有机会再来买。
秦阿姨见她这么长时间回来,有些担心的说:“小何呀,你看你一个小姑娘出去,我实在是不放心,以后还是让小牛同志陪你吧。”
何露看着憨厚老实的牛华生,这孩子和他姐姐还真是不像。他姐姐可从来不是省油的灯,不过她也没想着和牛花生有过多的接触,以免到时候有什么牵扯。
老刘听到后又插嘴道:“现在的小年轻就是这样,一有时间就愿意出去逛。哪像咱们那时候啊,有空的时候都是缝缝补补的,就这还嫌时间还不够。”
何露没有吭声,她觉得没必要和这么一个处处标榜自己的人多说什么废话,这种人往往是不会听你说了什么,只会说服你去听她的。
秦阿姨却是深有同感,两个人这几天话越来越多,甚至有些相见恨晚。
何露就见那孤僻的女孩儿,相处下来只知道她姓齐,对着她们两个人翻了个白眼。
何露心里乐呵,怎么有这么奇怪的性格呢?齐姑娘见何露一直看她,对着她也翻了个白眼。
……真是一言难尽。
不过明天他们就上最后一天的课了,何露心想,再也不用忍受这种嘈杂的环境和各种各样的奇葩了,回县城之后美好的日子在等着她。
“老秦明天的发言你准备好了吗?我已经写了四大张稿纸了,肯定会取上名次了。”老刘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纸,开始显摆。
“我也准备了,但是没你准备的多,岁数大了没那么大的精力了。小何啊,你今天出去玩了一天,记得明天的发言一定要好好做准备。”
最后一天的课程就是每个学员发表自己学习的感言和感受,秦阿姨头几天就开始嘱咐她和牛华生,一定要做好准备,争取能得上一个精神文明奖。
何露胡乱的点点头,心想反正等到明天,她上去说两句意思意思就得了,这个奖谁愿意得谁得?
“年轻人,不知道轻重。还得靠咱们这岁数大的,你说是不是啊老秦?”
“呵呵。”
到了第二天,秦阿姨和老刘两个人大早起的就开始念起了稿,吵得何露满脑袋的马克思,列宁,毛、主席思想,简直比后世的马列老师还要能扯。
不出意外的老刘上去发言的时候,获得了雷霆满场的掌声。秦阿姨羡慕的说:“你们看他们砖厂还真是人才辈出,比咱们厂里也不差什么。”
何露和牛华生沉默的看了一眼彼此,马上就到牛华生上去了,他紧张得都说不出话来。本来平时就是一个憨厚不爱吭声的人,正是因为他的厚道与好人缘,才被选成了积极分子。这次来参加培训也是被逼的,在秦阿姨的带领下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
秦阿姨在下面紧张的握着拳头,“这小牛啊,还是欠锻炼!回去了我得和厂里反应反应,以后要多让他发言。”
何露:汗颜……她期待牛华生的变化。
“小何你上去的时候一定不要紧张,深呼气。”
“好的秦阿姨。”
下一个就是何露,她之前和爱红每天写一份思想汇报,毛选和红宝书都被她翻烂了,这一个汇报演讲还真是难不倒她。
上去的时候也没有带稿,就这么激情澎湃的把革命将来的建设说了出来。
最后的结果,何露获得了第一名,老刘获得了第二名。老刘回宿舍之后还挺不高兴的,嘟囔着说:“没想到年纪这么小就这么多心思,天天在宿舍里也没见她做准备,原来悄悄私底下悄悄的都做好准备了!说不定还是剽窃了我的稿子呢!”
秦阿姨这下子不乐意了,她虽然和老刘说的来,但是何露是为他们厂里争取了荣誉。当即不高兴的说:“你说啥呢?小何本来就是我们厂里最优秀的积极分子!人家年轻人记性好,就是不准备也能一张嘴就成文章,你行吗?”
宿舍里的其他人见状,赶紧来拉架。“行了行了,大家今天晚上在这里住最后一晚,明天都各奔东西了,吵这些有用吗?”
齐姑娘今天难得的沉默,没有对着他们任何人翻白眼。
何露丝毫不理会这一切,她把奖状仔细的得放在她的日记本里。对于秦阿姨和老刘的争吵是一点也不关心,老刘只不过是一个匆匆过客,相处这七八天已经是极限了。这辈子都没有再见面的可能性,和她吵这些有什么意思?
秦阿姨悻悻的闭了嘴,和何露一起收拾起东西了。见何露脸上没有一点异样,不由得对她另眼相见,觉得这个姑娘城府真深。
她能如此沉得住气,怨不得工会的领导这么看重她。她想着她虽然在厂里干不了几年了,但是以后难免会用到何露,心里便对何露又亲近了几分。
牛华生过来敲宿舍门说:“介绍信已经开好了,我今天就排队去买票,这样咱们也不用耗在火车站了。”
秦阿姨把钱递给牛华生:“那就辛苦你了,小牛同志咱们买最早的那辆车,尽快回去吧。”
何露见秦阿姨归心似箭,不由得好奇问:“秦阿姨,你之前不是说住在这里吗?怎么这几天也没见你去转转呀?”
“转了!我一个人好赖转了一遍,没啥看头。人老了以后啊,在哪里住着哪里是你的家。再说也没见着以前认识的人,到了这个城市看看,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原本还以为就是在咱省城学习呢。”
秦阿姨有意和她拉进关系,话说的要比往常多很多。
晚上何露睡觉的时候,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起床。本以为是谁起夜上厕所,就没往心里去。谁知道第二天整理行李的时候,就发现她的笔记本不见了。
她一想就知道,应该是老刘动的手脚。估计心里不服气,白天见她把奖状放在了笔记本里,半夜起来想把奖状偷走,结果没找到,干脆把笔记本都拿走了。
真以为她是个软柿子,难道她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谁见了都能欺负几分吗?
“秦阿姨,你去找培训的领导!我的钱丢了,今天谁也别想走。”何露看着正忙碌收拾的大家,厉声说道。
秦阿姨着急的问:“真的?丢了多少钱?”
“秦阿姨,你快去找领导吧。这事儿肯定是咱们宿舍干的,我昨天晚上清清楚楚的放在我这个兜里,早上就没有了。”
秦阿姨也知道事情的严重,赶紧去找领导。有几个人想出去,何露都把人堵着门口说:“对不起大家了,事关重大!还请大家先在这个屋呆一会儿,等一会儿领导来了,把事情调查清楚再说,不然谁身上都有嫌疑。”
虽然大家脸上不好看,但是也知道现在出去的话,自己是最有嫌疑的,便纷纷没有异议的坐下。
老刘有些不服气的说:“你以为自己是谁啊?还想着关我们!我告诉你,我还不信你这个邪!”
何露白了她一眼,见老刘一直在那里叫嚣,但是却不敢出去,生怕别人怀疑她。
做贼心虚!
齐姑娘走过来对何露说:“这么着也不是办法,我还得去买车票,不然今天就走不了。你让我出去。”
老刘见有人闹腾,立刻起了劲儿:“就是,你还拦着不让人买票了?赶紧让开,看把你能耐的。”
何露学着齐姑娘翻了个白眼:“不行,领导没来之前谁都不能走。”
有和何露关系不错的人过来问她:”你丢了多少钱呀?看着样子是不少吧?”
“挺多的,差不多我一个月的工资呢。关键里面除了钱还有些别的重要东西,也不知道是谁这么丧尽天良。”
“啊?这么多呀!那可是得好好找找,我要是丢了这么多钱,我娘回去得打死我。”
何露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老刘,没想到老刘到了这时候却不躲不避的,果然是好手段。
等领导过来的时候,何露连忙挤出两滴泪,双眼红红的说:“领导,您可要给我做主!我的笔记本里夹着好多钱都不见了,还有奖状,我干娘给我的粮票……昨天晚上我收拾东西的时候还在,今天早上我特意看了眼,就发现不见了。”
“这事儿的确很严重,涉及到作风问题!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领导说着,环顾了一下大家,基本上都没人敢抬头看领导,谁在走之前都不想给他留下一个坏印象。
大家本来好不容易才出来学习的,都不想因为这一点小事让自己的厂子丢人,最后反而连累了自己。
“大家说说,昨天晚上谁睡得最晚?”
秦阿姨说:“我岁数大了,觉少。我睡的最晚,可是躺下的时候没有什么动静啊。”
齐姑娘这时候说:“我半夜听见有人起来,悉悉索索的也不知道干什么?”
另一个人点点头,“我好像也听见了。当时睡的迷迷糊糊的就没在意。”
领导见这样,赶紧说:“你们一个个出来,咱们还是单独询问吧。大家知道什么就赶紧说出来,省得耽误大家回家。”
先从何露开始,一个个的被叫出去。齐姑娘很快就出来了,把东西一收拾就准备去火车站。
“这人真是奇怪,谁也不和谁作伴。你看她厂子里的另外两个人都不搭理她,啧啧。”
何露当做没听见,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老刘身上。见她现在还自作镇定,觉得十分可笑。
这一计谋并不高明,甚至可以说很拙劣。胜就胜在如果何露没有这么细心,没有在第二天查看的话,奖状一定会在她上火车,甚至是回到厂子之后才发现。那时候丢了就算是知道她拿的,也一定会背上一个不负责任不细心的罪名。
领导很快就盘查完了,对着大家说:“昨天晚上好几个人听见是这个位置的人传来动静,又没有上下床的声音。所以基本上就可以知道是这老刘同志半夜起来拿的。是吗?老刘。”
老刘还想挣扎:“不是,我没有拿。不信你可以搜一搜我的包。”
昨天晚上那么晚了,笔记本肯定还在宿舍。既然老刘这么肯定包里没有的话,那一定就是在她床铺周围了。
其实老刘完全可以只把奖状拿出来,但是何露昨天晚上就留了个心眼儿,她把奖状放在了封皮的背面里。在晚上黑灯瞎火的情况下,翻笔记本是翻不出来的,除非白天细细的从封皮儿里面抽出来才能找到。
秦阿姨带头翻了半天哪里也没有找到,老刘呵呵一笑:“怎么样,没有找到吧。公安局抓人还讲究个人赃并获的,现在东西没找到,凭啥说是我偷的?!”
不可能……宿舍就这么大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找到。床铺,包里,甚至桌兜里都找了个遍。
等等,还有床板底下。
何露把床褥翻开,床板上不仔细看的话什么东西都没有。她把手伸进在夹层的缝里,果然找到了她的笔记本。
“你怎么能找到!”
“现在算是人赃并获了吧。”
她假装盘点了一番笔记,从夹层里把奖状和两毛钱拿了出来。
这两毛钱还是因为后来绝版了,她觉得珍贵才收藏起来的,剩下的钱她早就装起来准备去百货大楼买钢笔呢。
领导心里呵呵笑:以为多少钱呢,原来只有两毛钱……小题大做。
其他人见状,嘴角也不住抽了抽,老刘低着头不说话。领导呵斥道:“这件事情我会向你们厂子反映的,你这种德行有亏的人,参加这么多天学习的也是白搭,还有你们厂里第二名的成绩我也会吊销的!”
老刘抬起头,满脸的愤怒和不满,“凭什么!凭什么她一个小丫头骗子就想吊销我的成绩!这是我自己实打实得到的,我本来就应该是第一名,她剽窃我的稿子。”
何露不屑的翻了个白眼,“你这时候说这话有什么意思?我剽窃你的稿子谁看见了?我和你演讲的内容一样吗?再说我得第一,那是领导觉得我应该得,是觉得我有这个能力!你是觉得领导都是眼瞎吗?你这么大岁数了,还因为嫉妒我把我的奖状给收起来,这要是在我们厂子里,直接就下岗了!上大字报被红卫兵批斗都是轻的,更甚者是要交到警察局的,这就是偷窃,赤裸裸的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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