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伯平摆了摆手急忙拦住她:“你父亲我很了解,之所以那么说,大概真是不想你失望。孩子,他是个好父亲。”
海棠眼里有流光浮动,微微颔首:“我知道的,谢谢您体谅。”
顾伯平含笑,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三人相谈甚欢,中间还有小宝在调剂着,一顿饭倒是吃的很开心。饭局快结束时小宝吵着要看酒店大厅鱼缸里的观赏鱼,顾伯平和小家伙很合拍,倒是一副爷孙情深的样子。
空下来的时间正好给两人聊天,顾安宁看到海棠时不时低头摆弄手机,嘴角紧抿,可是眉眼间却透着几分温柔的味道。
“只有你带着小宝来吗?你先生——”她还是不习惯说出邵庭的名字,认识了十年,忽然有些改不了口。
海棠将手机收好,这才支着下颚目光深沉地打量她:“他和我一起来的,昨天才刚刚回榕城。”
顾安宁点了点头,低头吃东西。
“邵家出了点事。”海棠忽然毫无预兆地开口,语气淡淡地,可是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顾安宁蓦地抬起头,黝黑的瞳仁紧紧攫住面前人的五官,海棠不像是开玩笑的,表情很凝重:“邵劲遇上了大麻烦。”
顾安宁的心脏剧烈跳动着,盯着海棠看了好一会才艰涩地问出口:“邵劲,他、怎么了?”
海棠双手交叠,优雅地放置在胸前,歪着头细细打量她:“既然这么关心他,亲自回去看看怎么样?”
顾安宁闻言眼神黯了黯,掩饰性地低下头:“我回去也帮不上忙。”
海棠似乎叹了口气,再开口时便语重心长地:“虽然不了解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是看得出来你很在乎他。不然不会离开了还选择留下他的孩子。”
顾安宁脊背一僵,缓缓看向对面的女人。
海棠抱歉地耸了耸肩:“虽然没生过孩子,可是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你不喝酒也不喝碳酸饮料,连辣的都很少吃。”
“可以帮我瞒着,不告诉他吗?”顾安宁咬了咬嘴唇,微微垂下眼眸。
海棠想了几秒,轻轻摇头:“这是他的孩子,他也有权知道的。安宁,这样才是真的为孩子好。”
顾安宁并不奢望海棠会帮自己,不管邵劲和邵庭的关系如何,他们都是一家人。海棠也自然是要站在邵劲那一边的。
海棠大概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不由失笑道:“你千万别误会。我自然是相信女人可以独自撑起一片天的,可是那太辛苦了。安宁,既然是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要为过去的错误一直彼此折磨,人生还能剩下多少时光经得起浪费。”
顾安宁知道邵庭患病的事,大概海棠真是有感而发。
她不知道该怎么对海棠说起自己和邵劲的事,可是海棠的话在她心里也并非完全没有触动。当时知道邵劲就是年少时侮辱自己的那个人时,除了震惊之外居然只剩撕心裂肺的疼痛。
本该愤怒的不是吗?
海棠看她垂眸不答,又说:“好好想想你真实的感受吧,听到他出事,你早就坐不住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你根本就是爱他,哪里舍得恨。”
顾安宁指尖一颤,用力捏紧手中的刀叉。
离开之后她一直刻意强迫自己不去想邵劲,和他有关的一切都被她有意回避了。现在不得不继续正视自己对他的感情。
邵劲被带走的那晚,她其实想对他说,她好像已经动心了。
可是事情终究是背离了预期的一切,他们之间总是错了一步,不管时间还是感情。到了这一步,她该怎么做?他们之间还会有转机吗?
海棠也不逼她,点到即止:“邵庭暂时不会回来,事情似乎比想象的还糟。我和小宝明天也飞回榕城和他团聚。如果你想明白了,一起吧?”
海棠和小宝走后,顾安宁坐在原位一动不动。
顾伯平也没催她,只是适时说了一句:“如果真的放不下,回去看看,至少确定他好不好让自己安心。你的心都丢在了那里,走的再远也没用。”
顾安宁目光犹疑地看向顾伯平,顾伯平微微笑了笑:“也许那小子也在等你,他主动了那么久,你偶尔主动一次才公平。”
顾安宁那晚做了很多梦,和那个男人有关的每个细节居然都能清晰回忆起来。
她梦到有次“邵庭”陪她熬夜给白沭北准备生日礼物,那时候她像所有为了讨好男朋友而做尽傻事的小女孩一样,为了白沭北一句“想吃小时候吃过的馄饨”而包下整间餐厅,连夜找师傅学艺。
她又特别笨,在厨艺上没那么高的天赋,连在一旁沉默观看的“邵庭”都学会了。他将白色衬衫的袖口微微挽起,一言不发地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低语一句:“我教你。”
那是他们第一次“牵手”,她明明很讨厌陌生异性的触碰,可是那一刻待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气味,居然没有强烈的抵触感。
她从和面到拌馅,每一件都亲力亲为,“邵庭”就陪在她身边一直轻声指导着。后来终于做出来的时候,她激动的夹起一颗喂进他嘴里。
那时候“邵庭”的表情是什么呢?她当时只顾着欣喜地问他“好不好吃”,此刻回想起来,他眼里的情绪复杂极了。
幽深的瞳仁紧紧盯着自己,像是有什么东西就要失控地闯出来。他极力克制着,最后只抬手抚了抚她的面颊,微微牵起唇角:“满脸面粉,被白先生看到很失礼。”
那一瞬间,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牵强笑意总在脑海中盘旋,顾安宁忽然觉得一股苦涩的味道从心底蔓延开来。
接着画面回转,那次她参加灾区的慰问演出,突然又发生强烈的余震,和“邵庭”正在通话时信号被迫中断。
接着第二天一早就在帐篷前看到了风尘仆仆的男人,他高大的身影立在面前,逆着晨曦初露的一片金黄色,脸上带着温和舒心的笑容:“老爷担心你,让我来看看。”
那时候她怎么就忽略了他眼底的放松,也忽略了他额头那层濡湿的汗意,相信了他拙劣的谎言?
接下来“邵庭”说什么都不肯走了,一直等到她演出结束离开灾区。
回去的时候,顾安宁坐在部队的大巴车里从窗户往外看,一眼便能看到“邵庭”的车慢慢地滑行在后面。
那一刻她感觉到一股油然而生的安全感,甚至想着,再发生地震也不怕,反正“邵庭”就在身边……
画面再次转动,这次的梦境沉闷压抑,她梦到因为那些照片,邵劲真的坐牢了。法庭根本不相信她的说辞,邵劲被带上沉重的镣铐,隔着冰冷的铁窗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
她心急地想解释,可是邵劲什么都不想听。
他只是充满寒意地低斥一声:“我再也不想见你。”
那一刻顾安宁感受到了一种彻骨的冰冷,全身的血液都好像凝固一样,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可是邵劲却再也不肯多看她一眼。
梦境好像碎裂的玻璃,却每片都折射出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顾安宁被惊醒,睁眼看着漆黑的一切。
她原来记得那么多和“邵庭”有关的事,到底心是被现实蒙蔽了,还是被自己刻意忽略了?
其实他的心,早就可以看到,那么明显,那么孤独。
夜晚的草原很安静,偶尔能听到小动物发出细微的呜咽声,顾安宁掀开蒙古包的帘帐,走出去时只看到一望无际的黑色。
吹着微微的寒风,她此刻的脑子很清醒。
不管当初邵劲做了什么,她清楚自己此刻的真实感受,她爱这个男人,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总之这个男人已经刻进她生命里。
走的再远,他依旧在她心里。
海棠带着小宝在机场办登机牌,小宝忍不住站在她身后左顾右盼:“妈妈,顾老师会来吗?”
海棠头也不回,语气很坚定:“会的。”
小宝好奇妈妈为什么这么笃定,还没问出口,真的看到顾安宁的身影慢慢出现在视线里。她的行李很少,只拿着一个简单的手提包,走到面前还微笑着伸手抚了抚小宝的发顶。
小宝发现今天的顾安宁很不一样,但是哪里不一样又说不清楚,好像笑容比昨天美多了。
“顾老师!”孩子用力抱住顾安宁,歪着头打量她,“你这是想明白了,准备回去生小宝宝吗?那样我就可以看到他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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