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唯物主义者,脑袋一瞬间被灌输了陆轻雪十八年来学过的所有修仙知识、武功招式,还要手把手地教授给峥河,宁婧心里是发虚的。毕竟,这些知识连她本人也不是太相信。
这具身体胜在年轻,体质好,被那老魔道伤到的真气在短短半个月内就恢复如常,可以开始修炼了。宁婧第一时间就尝试了御剑,果然爽得不得了。
这个世界没有轻功,在半空中飞行时,需要在物品上借力,也就是所谓的御剑——当然了,你若是喜欢,御个茶壶也没人管你,只是没有御剑那么潇洒罢了。
修道者讲究潜心修炼,时间安排,其实都很闲散。不过,就宁婧看来,大家的积极性其实都很高——这可是修仙呢。若是慢悠悠地修炼,搞不好到九十岁都没法突破元婴期。
每日阴阳交换的清晨,直至阳气最为充沛的正午,都是金光宗弟子修炼的最好时段,能得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午后,七个门会自由安排活动,由门主亲自提携的弟子,能得到亲传剑式的待遇;大班教学的,就是在下堂打坐。如此轮回,直至日暮时分,阳藏阴现,一天结束。
不仅是修炼生活像苦行僧,金光宗里还特别多规矩。不许喧哗,不许在走廊奔跑;不许衣冠不整、穿红戴绿;不许在自己房间之外的地方穿木屐;在金光宗内不许御剑飞行,只能老老实实地走路;依据身份的不同,剑鞘的颜色和纹路也有讲究,不许弄错。只要触犯两次,就得连坐罚抄整本训诫。
宁婧辛酸道:“系统,咋感觉我是从一个地狱,掉进了另一个地狱?”
系统心有灵犀地想起了上个世界的神会:“……”
一人一统,统默人泪,就这样陷入了相顾无言中。
这天,二门的一座水榭之上。
水榭中心放着一张矮木几。宁婧与峥河端坐在同一侧。
自从来到了宁婧身边后,峥河就换下了那身满是破布丁的衣裳,穿上了崭新的衣裳。今日,峥河穿的就是一袭淡蓝色的小衣,为了不弄脏袖子,把它们都扎紧了,露出了两截嫩生生的小臂。皮肤上有不少交错的旧伤痕,那是他在来到金光宗前,漂泊过的证明。
两人正前方的木几上,铺着一叠微黄的写满了四字短句的宣纸,紫砂茶壶盖子微敞,散发着袅袅的茶香。
今天,宁婧如过去一个多月那样,在教峥河修道的口诀。
修道者打坐的时候,一动不动的,看起来像是睡觉,其实观察他们腹部丹田的位置,能发现他们都在用一种规律的方法吞吐气息。修道的口诀就是在此发挥作用。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它们,一步步引导真气,沿着全身的经络巡回,如此蓄积自己的法力,净空自己的浊气。
修炼到一定程度,修道者会明显感到自己到达瓶颈期,无论如何都没法再往上提高了。这是临近升级的征兆。这时,就需要进入闭关状态,仅用少量的食水维持生命,所有的时间都花在突破瓶颈上。待出关之日,就是进阶成功之时。
陆轻雪在两年前,即十六岁的时候,就已进入了元婴期,天赋不可谓不惊人。有的人可是终极一生都没突破元婴呢。
每一门的修道口诀各有侧重,且非常繁多。因为太过押韵,也容易记混。好在,在进娱乐圈之前,宁婧当过一段时间的家教。对于如何教小孩子学习,她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为了让峥河的印象更加深刻,也顺便给他扫一下盲,宁婧每三天为他上一次课。在课堂上,她会手把手教他写字,并在下一次课让他默写出口诀。
峥河的记忆力好得简直不像是一个小孩子。宁婧发现,他其实只要一天半时间,就能把前一次的功课记住。所以,半个月后,宁婧干脆把上课的间歇缩短到两天一次。
除了文科的修习在跟进,宁婧还依照一开始说的,找了一个剑法高明的二门弟子,教峥河练武。
宁婧一页页地翻看那些宣纸。峥河双手捧着一杯清香四溢的热茶,他是猫舌头,吃不得热东西,正慢慢地把茶吹凉。雾气迷了他的眼,只能隐约看到茶面的一圈圈涟漪。
以前,有饱饭吃、有暖被盖,就已经是峥河在桥洞下睡觉,午夜梦回时,想都不敢想的生活。现在他得到的,远比想象要更多。在陆轻雪的身边,峥河体会到了一种久违的、让他眷恋的归属感。
随着宣纸翻动的风,一股沁人的幽香隐隐飘入了他的鼻腔。峥河知道,这是姑娘家专门熏在贴身衣物上的香气。这一个多月,每次和陆师姐坐在一起,峥河都能闻到这种淡淡的香气。
陆师姐不知道,他其实很喜欢被她的香气笼罩的感觉。每次都会偷偷地闻,再偷偷地陶醉。
当然了,这个让人羞惭的秘密,峥河会永远保守。否则,若是陆师姐知道他这么想,搞不好,就不会让他靠近她身边了。
而他,想要一直一直待在离陆师姐最近的地方。
检查完作业,宁婧嘴角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伸手揉了揉峥河的小脑袋,夸赞道:“不错嘛,全写对了。”
峥河一动不动地任她揉头发,仰头看着她,眼珠子亮晶晶的,像某种得了奖励的小仓鼠。
“今天开始,我不止要教你默写法诀,要教你如何利用这些法诀,运转体内的气。”宁婧转了一下身体,示意峥河面对面和他坐在一起,引导他如何找到丹田。
或许是第一次,峥河花了点时间,都不太能找到感觉。宁婧想了想,握着了他的一手,隔着衣服,放在了自己的腹部上:“你感受一下,我运气的时候,腹部的起伏。”
峥河的手颤了颤,立刻晃晃脑袋,认真道:“嗯。”
宁婧轻闭眼睛,默念修道的口诀。
不得不感谢系统这次把陆轻雪背的口诀记忆保留下来了,否则,她还得一条条去背诵。古文是她的弱项,碍于身份,她又常需要出面除魔,不露出马脚就怪了。
峥河平复了心情,闭上了眼睛静心感受。这个法子果然很好,不消一个时辰,峥河就找到了诀窍。
结束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
金光宗内,四周都点满了烛灯。在暮色中,峥河乖巧地收拾桌面,用小拳头锤了锤坐麻了的腿。正常这个年龄的孩子,怎么可能能在一个地方坐上一天,腿都麻了,还一句撒娇或怨言也没有。这小屁孩也太乖了。
宁婧心脏微动,忽然就想给峥河一点奖励。她摸了摸口袋,惊喜地发现里面有一颗用糖纸包着的手工花生糖。取出来一看,那是前段时间,谢亦下山的时候带回来的,她顺手拿走了几颗,还有一颗留到了今天,忘了吃。
“峥河,要吃零食……不,要吃花生糖吗?”
峥河眼睛微微一亮,接过来打开了糖纸,才发现这糖果已经融了,粘乎乎的。
宁婧意外道:“原来已经融了,别吃了——”
话还没说完,那头的峥河,已经把那颗卖相不好的花生糖塞进了嘴里,还舔了舔糖纸,仿佛吃到了什么世间美味。
宁婧目瞪口呆,峥河吃进去了,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有点儿红,小声道:“对不起,陆师姐。这是你第一次带东西给我吃,我不想浪费。”
宁婧心里微暖,又有些哭笑不得:“又不是只有这一次,来,喝点茶吧,这么快塞进嘴里去……应该很甜吧。”
峥河摇头,认真道:“很好吃。”
这小屁孩原来喜欢吃甜的么?宁婧笑了:“这块糖已经融了,没有刚出炉的好吃。你不知道,在山下有一种工艺,能把糖做成不同的形状。新鲜出炉的才好吃。”
说罢,宁婧随手就倒掉了瓷杯里的凉茶,倒了杯热茶给他。峥河捧着茶,因为太热了,没能喝进去,无辜地看着宁婧。
系统:“你把他吹吹了好久的茶倒掉了。”
宁婧:“……”
峥河没在意那杯茶,被宁婧彻底勾起了好奇心,道:“真的是什么形状都可以做出来吗?”
宁婧忽然不说话了。她看着峥河,半晌,忽然笑了下,悠悠道:“下山看看就知道了。”
稀里糊涂地来到金光宗后,这是峥河的第一次下山。要从金光宗下山,须得走过一座长长的吊桥,还得走很多山路。光靠他的两条小短腿,得走到天明才能下山——这还是在不迷路的前提下。山野中多瘴气精怪,峥河一个小娃儿,肯定是走不出去的。
现在有了宁婧的帮助,就不成问题了。御剑下山,只需十分钟的时间。
御剑飞行时,峥河站在宁婧的身后。他还没学过如何在剑上保持平衡,宁婧伸手,一直搂着他的肩膀,无声地安抚着。饶是如此,下了地后,峥河的小脸还是有些发青——一半是吓的,一半是吹的。
险峻的趾麟山下,坐落着全幽州最富饶的西坂城。
这个时间点,正是热闹的时候。只可惜,陆轻雪的小金库很干瘪,导致宁婧带着峥河,没法去高档地方浪,只能在街上走走,吃吃路边摊。峥河拉着宁婧的袖子,雀跃地左看看右看看。晚饭后,宁婧给峥河买了糖人,一路走着慢慢回去。
短短一个晚上,人品值就涨了10点。看来,再乖巧的孩子,天天待在山上,也会闷坏。
回到金光宗,已是夜深人静时了。建筑群最前方的前堂,却一反常态地灯火通明,还有不少人影在,似乎发生了一些异常的事。
宁婧的第一反应,是他们下山被人发现了,转念一想,金光宗又没有禁止下山的规矩,她为什么要心虚?
峥河也有些不安,宁婧示意他跟在身后,踏入了前堂。里面果然聚集了不少的人,是一溜烟的马赛克。
宁婧左右一瞧,看到了一坨最熟悉的马赛克——谢亦,十分有亲切感,遂揪着他问:“谢师叔,发生什么事了?”
谢亦回过头来:“把你也吵醒了么?”
宁婧睁眼说瞎话,毫不心虚地点了点头。
手里还拿着糖人的峥河的眼光来回在两人间转动。
谢亦叹了口气:“今晚,西坂城出了件惨案。姓施的大户人家,全家五十多口人,都被灭口了,官府看了现场,发现不太寻常。我恰巧在附近,就上去看了,似乎……是魔怪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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