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吃完侍女送来的早餐,宁婧在房间四处走动。按照阿兹迦洛那去到哪里都想把她拴在裤腰带上的紧张做法,宁婧估计自己又得在这里看看书睡睡觉,然后宅上一天。
不料,当她尝试着扭动房间大门的门把时,发现门把可以拧动。
——阿兹迦洛把门锁上的暗魔法去掉了。
宁婧狐疑地推开门走了出去,门外连守卫也没有,庭院草木芬芳,空无一人。
奇了怪了,那位大爷怎么突然对她这么放心了?拦都不带拦一下的。
宁婧在城堡里四处走,站岗的守卫看到她从跟前走过,全都目不斜视,也没有要把她请回房间的意思。
宁婧这下总算确认,她在这座城堡内是重获自由身了。难道阿兹迦洛的戒心放低了吗?或者说,经过了昨天,他觉得她离开这里的概率很低?
此时,刚好是魔界一天内为数不多的几个有阳光的时刻,难得不用宅在房里,宁婧就干脆到了城堡中的一个大庭院里晒太阳。
庭院里种的花,色调都是冷色系的,要么是蔷薇,要么是玫瑰。在这种长时间没有太阳照射的环境中,这些花还能长得这么繁茂,一定是有人精心照料着。
在黑白色为主的花丛中,一簇特别明艳的花丛映入了宁婧的眼里。那是她未曾见过的品种,明黄色的七瓣花瓣,花蕊呈弯型钩子状,还散发着一股独特的香气。
宁婧好奇地在这花丛的旁边蹲下,正要伸手去摸摸那毛茸茸的花蕊时,忽然,有一个粗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小心,那是麻药!”
宁婧连忙缩回了手,回头一看,她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小山。
来者是个穿着宽松的灰色长袍的青年,他的身材十分魁梧,手臂和大腿粗壮极了,布满了鼓鼓的肌肉。从背后那双漆黑的羽翼,就能知道他曾经是个天族人,并且,已经在魔界居住了很长时间了。
这种体型的天族人十分罕见,好在,青年的模样还是天族人的风格,十分英俊,浓密的眉毛下压着一双深邃的琥珀色眼睛。
青年走近了她,指着那些黄色的花,道:“别看这花的外表平平无奇,它们其实是魔界最强劲的麻药之一。它们的花瓣没有杀伤力,但若是被花蕊的小钩子扎到了手,或者皮肤碰到了根茎的汁浆,麻药很快就会发挥作用,要是不马上喝点解除剂稀释,你至少得昏迷半个月。”
宁婧怔了怔,道:“原来如此。我刚才看它们的花瓣毛茸茸的,觉得挺特别,就想摸摸看。还好你提醒我了。”
青年灿烂一笑:“不用客气,我本来就是负责照看这花的人,要是有人因此昏倒了,那就麻烦了。”顿了顿,他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红晕:“我来这里这么多年了,你是除了我之外,第二个住在城堡里的天族女人了,咱们刚好可以交个朋友呢。”
宁婧:“???”
系统:“???”
等等,刚才的那句话,好像暴露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信息?
宁婧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眼前这个汉子那近两米的身高,魁梧的体型、一马平川的胸肌上流连而过,最终停在了那双与她非常相似的琥珀色眼睛上。
宁婧方了——她的确听说过,在阿兹迦洛的身边,经常能看到一个琥珀色眼睛的天族女人。但眼前的这个人,怎么看都是一枚真汉子吧?
对方似乎对这种状况习以为常了,眯起眼睛一笑,便不容拒绝地抓起了宁婧的手腕,带着她豪迈地往自己的胸脯上用力按上去:“来,你摸摸就知道了。”
宁婧:“……”她机械地感受了一下手掌下那鼓胀、结实而富有弹性的胸肌。
闹了一轮乌龙,宁婧终于搞清楚状况了——眼前的人名叫马蒂。长得英俊潇洒,身材强壮勇猛,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女人。
她的兄长是天族的士兵,士兵打仗时骑的都是独角兽。她因为有饲养独角兽的经验,所以也随军出行。在一场战役里,她的哥哥战死,她则坠入了魔界。
坠入魔界的天族人,翅膀又被染黑了,不会再被天界接受,阴差阳错,最终在阿兹迦洛身边留下了,替他饲养独角兽的幼崽。
——没办法,独角兽是天界的原生产物,近几百年才引入魔界,不是很适应魔界的生活,幼年的夭折率很高。所以,在幼崽时期,马蒂会把它们全部集中在一起,人工饲养,到成年后才放回自然。那些可以用作麻药的花朵,就是在捕获和放归的时候用的。
马蒂在那头滔滔不绝时,宁婧的余光在那些黄色的花上略一打转,心脏微微一动。
当天晚上,阿兹迦洛回来的时候,宁婧正坐在床上看书,书名是《魔王与他的一百个情人》。
想当初,她在城堡的藏书阁流连时,也被这个书名弄得虎躯一震。翻开后,才哭笑不得地发现,这又是一本标题和内容八竿子打不着的书,收录的是魔界一些流传已久的故事,趣味性十足。在以歌颂神为永恒的艺术主题的天界,肯定是找不到这种大逆不道的书籍的。
阿兹迦洛忙了一天,估计挺累的,进屋后,十多只黑色的小蝙蝠替他脱掉了披风,他第一时间就去泡了澡。
回来时,他披着一件宽松的丝质袍子,笼罩在一层朦胧的水汽里。灯光昏暗,他坐在大书桌前,执着羽毛笔写信,一只蝙蝠在替他整理墨水盖。
宁婧偷瞄了对方许久,终于轻咳一声,状似不经意地道:“那个,我今天认识了马蒂。”
阿兹迦洛的笔顿了顿,声音明显有几分揶揄:“哦。”
宁婧:“……”她敢打赌,阿兹迦洛绝对是想起了昨天晚上,她在酒吧质问他与马蒂是什么关系的事情。
宁婧把手里的书合上,走到了阿兹迦洛的书桌前:“她不是饲养独角兽的幼崽么?我对那些饲养的细节还挺感兴趣的,跟她一直聊到了阳光消失的时候。”
阿兹迦洛扬起嘴角:“你是在向我汇报当我不在的时候,你做了什么么?我喜欢。”
“不是!”宁婧嘴角抽了抽:“其实,在今天告别的时候,马蒂见我对独角兽这么感兴趣,就邀请我明天跟她一起去饲养幼崽的地方看看,我想去。”
阿兹迦洛优雅地搁下了羽毛笔,吐出了两个字:“不准。”
“为什么啊!”宁婧据理力争:“那地方距离这里也不远啊,就在城堡的另一边。这里是魔界,我又跑不出你的手掌心,为什么不让我去?”
“最近不怎么太平,你的白翅膀太惹人注目了。”阿兹迦洛把信封好,瞧见宁婧一脸失望,终于投降道:“好吧,你若想去看独角兽,我明天带你去。”
翌日。
阿兹迦洛说的去看独角兽,原来不是去看它们的幼崽,而是直接去看成年的独角兽。
盘踞在魔界的独角兽,和宁婧认知里的独角兽——高傲、高贵、纯洁的瑞兽,完全搭不上边儿。它们的性情凶残好斗,外形也变异了——通体漆黑,双眼赤红,戾气十足。除了马身、头顶螺旋角、长着双翼这三个特点以外,它们和天界的独角兽已经没什么相同点了。
天魔两族都以独角兽为坐骑,可这两种坐骑的杀伤力差距有点儿大——天界的独角兽性情温顺,不需驯服,就可为人所驱使、圈养。魔界的独角兽则桀骜不驯,成年后不接受圈养。
魔力强盛的魔族人大多会亲自驯服一只,这样,在与天族干架的时候,他们光凭借这拉风的坐骑,就能赚回气势了。
成年独角兽的巢穴建在悬崖峭壁边上,那里距离城堡有一段不短的距离。阿兹迦洛化成了龙形,载着宁婧往目的地飞去。
宁婧只在两人偷偷摸摸去魔界吸魔气的那段日子骑过龙。那时的未臻成熟的小龙,自然无法和现在处于鼎盛期的成年龙同日而语。故而,宁婧这回不是骑在他脖子上,而是坐在他头顶了。
若是全速飞行,迎面而来的飓风,足以把宁婧掀到地底去。考虑到这点,阿兹迦洛飞得很慢。尽管如此,宁婧还是冷得牙齿打颤,手脚并用地搂着一只龙角,用翅膀包住身体挡风。
到达目的地后,宁婧看到了那粗粝险峻的岩壁上有一个个巨大的凹洞。那就是独角兽居住的地方。
阿兹迦洛落在了一块朝外凸起的石头平台上,不甚在意地牵起了宁婧的手。
黑夜里,冒出了不少赤红色的眼珠,在直勾勾地盯着他们。那种嗜血而毫不掩饰的注视,让宁婧心里有些许发毛。她不由自主地挨近了阿兹迦洛,声音有点儿发虚:“这些独角兽不会攻击我们吧?”
阿兹迦洛轻笑道:“有我在这里,它们就不敢。所以,你一刻都不要放开我的手。”
宁婧点头如捣蒜。
如阿兹迦洛所说,那些独角兽虽然对她这块鲜肉虎视眈眈,但忌惮阿兹迦洛的魔气,不敢上前来滋扰。阿兹迦洛若无其事地牵着宁婧往洞穴的深处走去。
洞中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走到了一半,宁婧嗅到了从洞里吹出的风的腥臊味。
如无意外,里面应该有只大家伙。
果然,阿兹迦洛很快就停了下来,吹了声口哨。不一会儿,宁婧便感觉到了脚下的地面在震颤。远处,一只体型巨大的独角兽往外走来,赤红色的眼睛像两颗小灯笼,尖锐的牙齿还挂着几缕血肉。宁婧瞬间就有了拔腿就跑的冲动。
“别怕,应该是在进食。”阿兹迦洛紧了紧宁婧的手,镇定地等它越走越近。
走到他们跟前时,出人意料的一幕出现了。独角兽嗥叫了两声,随即温顺地弯下了前蹄,伏下了庞大的身躯。
未免头顶的角刺到他们,独角兽还把头侧到了一边去。
阿兹迦洛伸手拍了拍它的头,这才转头,朝呆住的宁婧轻笑道:“不是想看独角兽么?摸摸看。”
宁婧迟疑了片刻,伸手摸了摸这头独角兽的脖子。毛发下着有鳞片,冷冰冰的,触感很特别:“阿兹迦洛,这是你驯养的吗?”
阿兹迦洛扶着宁婧的肩膀,笑了下:“对。有次经过这里,觉得挺有趣的,又不用自己养,不碍事,就挑了这只。不过,驯服了也没多大用途,我又用不着。”
宁婧一想,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也是,在天魔两族的战役里,阿兹迦洛并非次次都会出场。即使出战,他也从来不用坐骑。这是因为,他人形时就基本能干翻全场了,独角兽自带的杀伤力和速度,对他而言,根本没什么附加价值。
宁婧的手慢慢移到了独角兽的螺旋角上,轻叹道:“难得一只这么巨型的独角兽……虽说你用不着,但就这么在这摆着,还是挺浪费的。”
阿兹迦洛笑道:“所以,我打算把它留给我的孩子当坐骑玩耍。”
宁婧心脏一颤。阿兹迦洛还在畅想未来,只有她知道,这一幕永远不可能实现。因为,阿兹迦洛是不会有自己的孩子的。不到两百年后,他的生命,就会终结于布兰特的手里了。
这是他作为阻碍大气运者的反派,所既定的命运。
阿兹迦洛毫不知情,弯下腰,手臂环绕着她的腰肢,在背后把她搂了个满怀,又低头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翅膀,在她耳后甜腻道:“你的翅膀再快一点变黑就好了。听说,天魔两族生出来的孩子,会偏向于魔力更强的那一方。也就是说,你很可能会生一个蛋出来。”
宁婧无声地吸了口气,反驳道:“我有说过要跟你生孩子吗?”
阿兹迦洛哈哈大笑起来。
回程时,出了洞穴,外面的温度又降了些,天空飘着小块的冰雹。
宁婧身穿阿兹迦洛的披风,可那寒气蹭蹭地从她脚底蔓延上来。她不由绝望地对系统说:“统统啊,我这回得冻成冰棍了。”
系统:“放心,你不会死的。”
宁婧:“因为你舍不得我死。”
系统冷冷纠正道:“因为祸害遗千年。”
宁婧:“……”妈的。
害怕宁婧会冻死,阿兹迦洛这回是把宁婧含在了嘴里。坐在他的牙齿后,宁婧还能透过尖牙的缝隙看到外面的情景。这样的确暖和多了,更幸运的是,阿兹迦洛的口腔很干净,没有味道。
回到弗尔德罗加,阿兹迦洛温柔地把她吐了出来,放到了地上,又顺手把她的披风拢紧。见她还在发抖,他皱了皱眉,干脆把她抱在怀里,往城堡走去。
阿兹迦洛挑了一条人比较少的路走,故而街上对他们侧目的人不算多。经过一个专门贩卖新闻的摊档时,宁婧正朝手心呵气,余光忽然扫到了一张羊皮纸上幻变的新闻题目。
《天族赞德副神官遭弹劾,神会陷入混乱中》
系统:“布兰特很快就要醒来了。”
宁婧的手指轻轻蜷缩了一下,点点头:“我知道。”
老虎不在,猴子也能称大王。布兰特沉睡的时间里,赞德手握神会的重权,由于行事专断,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忍无可忍的吃瓜群众在某一日揭竿而起,把赞德赶了下台。这一事件,是剧情中的一个强有力的信号——在他丢掉了副神官的位置的不到两天后,布兰特便会睁开眼睛。
也就是说,她取走阿兹迦洛血液的期限,越来越紧迫了。
回到了城堡,在魔族的侍女的帮助下,宁婧去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等她从浴室出来后,一个侍女请她去一趟北塔,说是魔王的指令。
宁婧不明所以,阿兹迦洛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在侍女的指引下,她到达了北塔的最高层,眼前是一扇巨大的木门,宁婧想回头问问什么情况,才发现侍女已经走了。
门后传来的魔气,的确是阿兹迦洛本人。宁婧无奈地上前推开了门,氤氲的水蒸气瞬间笼罩了她的视野,原来这里是一个被改造的浴池。
大理石的地板被魔法控制着,十分干爽。巨大的植物间,是一座长方形的浴池里,深红色的池水冒着袅袅白烟。阿兹迦洛下半身泡在里面,上半身赤裸,水珠从他的眼皮缓慢地滚落,坠入了水中。
宁婧伸手扇开了眼前的水蒸气,没好气道:“你叫我来干什么?”
“赫拉神官,我带你看了独角兽,你是不是也该帮我做点事情?”阿兹迦洛愉悦道:“过来,替我擦背。”
宁婧:“雾草,这小肚鸡肠的魔界老流氓。”
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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