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予傲慢地出现在宁婧面前,把难堪的真相告知了她,并让她早点滚,否则就把文件公开。
宁婧大受刺激,像只软弱的蚌,一下子就缩回了保护壳里,不听不看,提出了分手。
顾演挽回不了,为了让彼此冷静下来,那个暑假,本来没有出游计划的他,临时买多了一张机票,送顾珩去念书。回程时,恰好遇上了爆炸事故。
听起来……是个令人惋惜的意外。
然而,真相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宁婧原本的生活圈子很简单,直到她为了挣多点钱进入娱乐圈。众所周知,娱乐圈的各种酒会、应酬特别多。初出茅庐的她因为演了一个小角色,有幸地出席了电影公司的酒会。
在那个金碧辉煌、遍是名流巨星的大厅里,她看到了西装革履、春风得意的顾予,以及他身旁的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顾予喊他“爸爸”。
那中年男人名叫顾元琛,其五官凌厉、眉目深邃。与之一比对,顾演和顾予好似是用跟他一样的模子刻出来的,令人不得不感叹遗传学的神奇。
显然,顾元琛才是顾演真正的父亲。
宁婧的脑海嗡地一声。
如果顾演是顾元琛的孩子。那么,她爸爸杀死的邝译南,到底跟谁有关系?
在那个酒会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宁婧堵住了顾予的路。顾予显然有点儿茫然,不记得她是谁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了她。
他眯起眼睛,轻佻地拍着宁婧的脸颊:“要怪就怪你太好骗了,几份文件就把你吓成那样。”
“哦……还得怪顾演他自己不走运。本来只是想扰乱一下他……没想过他会在异国被炸成肉酱,你瞧,连老天爷也不给他生路了吧。”
宁婧呼吸加重,浑身颤抖,瞳孔剧烈缩小。
顾予往她脸上喷了口烟,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而讥诮地道:“看你这么爱我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爆炸后,现场根本就捡不齐尸体,因为肉、内脏、骨头、脑浆……飞得周围都是,混在一起,捡不回来喽,啧啧。”
丧失了理智的宁婧,从旁边的餐车上抓起了一把餐刀,顾予根本没想到她真的敢动手,手臂被她划了道血痕。他痛吸一口气,把刀夺走后,宁婧疯了一样扑上去,死咬住了他的耳朵。
不论顾予如何扯她,她都像一只小兽般,死活不松口。
当保安和她的老板、顾元琛等人被引来、十几个人拼命把她拉开的时候,顾予的耳朵已经被咬下一小半了,得马上送进医院缝针。宁婧被保安死死地摁在地上,她头发蓬乱,齿缝和嘴唇都是血迹,狼狈又凶恶……但看起来,也很可怜。
顾予当初找她,目的显然不纯。到头来,他却收获了比预想更巨大的回报——因为他的介入,一环推一环,顾演最终遇上了几率极低的爆炸案。
不错,爆炸案是个意外,但她没法原谅自己——如果她不是软弱得害怕顾演厌恶她,如果她一开始就把事情都跟顾演说了,他就不会买多一张机票离开了。
因为伤了顾予,她被送进了警局拘留,但几天后又被老板保释。那晚的事儿被压了下来,娱记写了报道,但没人敢发。她出演的那个角色所有戏份都被撤掉了,直到一年后约满,她都处于被公司雪藏的状态。
过了几年,她终于凭着一个角色走红,和傅逸川因为合作而熟稔起来。
她很喜欢傅逸川这个朋友,然而,顾予是傅逸川第一部电影的投资人。鉴于这层关系,宁婧没有把这段往事和傅逸川说太多,故而,傅逸川根本没在她面前避忌过说顾予的事情。
就在她被微波炉电死的前一天晚上,在傅逸川的车里,他还把顾予的风流韵事,什么带洋妞回国,当成八卦跟她说了。
说到这里,前世裹脚布一样的事儿,总算说完了。
顾演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初初的震惊后,他沉吟了许久,才缓缓吁出一口气:“这就是上辈子的事?”
“基本就是这样了……我二十六岁时在家里触电身亡,就重生到了这里。你信我的话吗?”
顾演说:“我信你。”
他对怪力乱神之事向来嗤之以鼻。但是,唯有她说出的话,才能解释认识以来发生过的种种怪异。
“我太蠢了。”宁婧哽咽道:“如果我不是畏惧来自于你的指责,如果一开始就把事情说清楚了……你不会送顾珩去L国,自然也不会在Y国备降,也不会遇上后面的爆炸案了。”
她等到今天才敢告诉顾演,是因为这一刻,顾演就算马上坐飞机,也不可能赶在爆炸案前到达Y国机场。他已经躲开了这次死亡了。
“我爸叫顾元琛,我妈是他原配。后来我爸外遇,我妈就跟他离了婚。顾予是我爸跟外遇对象生的小孩,他妈叫邝译美,现在是我的继母。”顾演用手背拭掉了宁婧的眼泪,解释道:“邝译南是顾予的舅舅,邝译美嫁进来前,顾予跟着他妈姓,叫邝言。”
一段简简单单的话,把盘绕在宁婧心里的疑团都理清了。
顾演摸了摸她的头,道:“顾予改姓前,单名拼音和我一样都是Yan。而且,我和顾予小时候长得像复制人,简直无法分辨谁是谁。他给你看的那些照片里,跟邝译南合照的人应该是他。正因为有了那些照片,你才会那么快入了他的圈套吧。”
宁婧还在消化他的话,顾演顿了顿,揉了揉她的头,语出惊人:“至于你爸爸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宁婧呆呆地看着他。
顾演柔声道:“高二下学期的家长会,我在办公室帮老师填写奖状的名字。你的班主任正好在走廊跟人打电话,应该是跟你的监护人聊,想让他们派个人过来给你开会。”
宁婧懵了。原来那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吗?
“老师她越说越生气,没控制好音量。我就站在楼梯上,当时就听出七八分了。因为你不说,我就没问,但现在说到这个了……”顾演捧着宁婧的脸,认真道:“婧婧,看着我,你爸爸是你爸爸,你是你,你又坚强又乐观又可爱,你知道自己没有做错事情,对么?”
“我知道的。”宁婧的眼泪啪嗒啪嗒地砸在被子上,“谢谢你……”
顾演笑了,展长双臂把宁婧搂在怀里,不正经地道:“乖媳妇,哭出来就雨过天晴了,以后别藏这么多东西在心里。”
说罢,他单手搂着她,一手摸到了床头柜,抽了张纸巾给她擦掉鼻涕。
把攒了两年的秘密全盘托出,顾演还相信了她的话,释然的感觉空落落的,竟然想窝在顾演怀里睡一觉。宁婧擤掉了鼻涕,道:“那你妈妈现在在哪里,还有,顾予会不会对你不利?”
“你等我一下。”顾演跳下了床。
宁婧点头,却还是跟在了顾演身后下床,像个黏糊糊的小尾巴。
顾演把自己的电脑和手机拿过来了,没有避讳宁婧,输入了开机密码。宁婧把下巴磕在了他的肩窝处,眨巴着眼睛看着屏幕。
顾演打开了Skype,点了一个头像。聊天记录里最新的一张照片,看起来是在一个人工哺育室拍的,顾演的妈妈理着一头短发,虽然脸部已有岁月的痕迹,但笑容看起来又干练又爽朗,令人心生好感。
她抱着一只刚出生的幼狮,脖子上挂着工作牌,一个同伴拿着奶瓶站在身后。
“我妈年轻的时候本来有机会去南非考察,后来有了家庭,才放弃了理想。离婚对她来说是种解脱。”顾演又打开了本地的一个文件夹,里面有一份股权转让书:“顾予为什么要跟你说那些话,大概是因为这个。”
里面的法律条文宁婧看不懂,顾演解释道:“是家里的一些股权变动的事务。邝译美和顾予处于不利地位,他上辈子找你的时候,正是我跟他交涉最后的阶段。一切能打击到我的方式他都不会放过。再加上你爸爸和邝译南的往事,他这样做还能顺便报私仇。”
“那现在呢,事情解决了吗?”
“别担心,都已经尘埃落定了,顾予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顾演把电脑合上,一看时间,已经快到凌晨两点了。可宁婧现在成了个小粘包,他只好下床,把两张单人床推到一起,这才有位置舒舒服服地躺下来。
可宁婧根本不想睡觉。
她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了顾演必死的命运。误会都解开了,一切都能重来,这个结局实在太圆满了。
以前看影视剧,就有这样的情节——幸福的人们害怕明日醒来后一切都是梦境,为此不敢休息。宁婧原本还觉得太夸张,到了自己,才知道幸福到飘飘然时,真的会怀疑现在发生的事的真实性。
“顾演,你说我是在做梦吗?”
顾演撩起她的刘海,吻了她额头一下:“你说呢?”
“还不知道。”宁婧小声道:“要亲嘴唇。”
顾演深邃的眼睛在黑夜里非常迷人。他没有说话,而是低下头,给了她一个持续了很长时间的深吻。宁婧幸福得满脸红晕。
顾演拍哄她的背,亲吻她的眼角:“睡吧,我保证明天醒来,我还是在你旁边。”
宁婧应了声,才安静了一会儿,她又小声道:“顾演,我跟你说了那么多前世的事,你有什么感觉?高兴吗?还是不高兴?”
顾演拍哄的手一停,半晌才撇了撇嘴,道:“当然不太高兴了。你已经和上辈子的我相恋过了,也经历过了‘顾演’死亡,但对于我来说,我是全新的我。”
虽然很钻牛角尖,但他有时候会想,宁婧是因为喜欢上辈子的他,这辈子才会跟他在一起的吧。
“你就是你啊,这就是我们相遇的世界,只不过时间被重置到了以前。”
唉,这家伙真是小肚鸡肠,连自己的醋也吃……
时针一分一秒地跳动。滴答一声,凌晨两点整。
顷刻间,惊人的变化出现了。
构成这个房间的万千景象、顾演、电脑、床铺……都碎成了藕粉,盛大的魔法般席卷着尘埃漫天散落。宁婧倏地睁开眼睛,眼睁睁地看见刚才还抱着自己的顾演,随着扭曲的空间风化为了粉末。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一声叹息。
在空中飞舞片刻后,四周的藕粉再度凝结,围绕着她,构筑出了一个狭小而熟悉的房间。
场景转换了。
老电扇吱呀吱呀地地送着风,床头柜上放着一盒退烧药,一个开着盖的保温杯子,里面的水已经凉了。不远处的地面,横放着一个黑色的大行李箱。
门后一排挂钩,挂着一套运动校服。门板外传来了徐民和李霞激烈的争执声。
“……宁伟国那边没亲戚了吗?凭什么把她接来我们家!”
“只是暂住……不然你让我送她去哪里?”
“我们的房子就那么大,她占了一个房间,以后小峰大了住哪里?!”李霞的声音格外刺耳:“你现在把人接回来了,以后是不是连那杀人犯欠的钱你也要帮忙还?!十万啊,你还得起吗?!徐民,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说什么呢,法律上可没有父债子偿这条,更没有舅舅还钱的道理……”
在极度的震撼中,宁婧僵坐在床上。
这是她还住在徐民家时的那个房间。
此时,脑海里久违地传来一道冰冷的电子音。
系统:“时间到了。宿主,你已经走到回忆的尽头,重新开始第二个轮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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