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以默发现上官佩凤眸有灼耀在闪烁,她还来不及细究,耳边就传出上官远华凛冽的怒斥“还不把这女人给我撵出去!”
他一肚子火,只能对着江凤美发。
今日来的毕竟都是商政名流,刚才那一幕早给直播出去,这本就是个人言可畏的社会,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更不能惹来风吹草动,棘手的问题还在后头。
上官远华胸腔起伏不定,张慧怕他急出老毛病,忙上前劝阻“阿夜,有什么事下来再说。”她视线最后敲落在江凤美身上,满眼的无奈无处宣泄,只能伸手为上官远华顺气。
梁月兮双手捧住脸,啼哭不断,一场好好的订婚宴,没想到竟闹成如今的局面,梁家二老也是瞋目切齿。他梁家虽在官政上没什么名望,但商界也算颇有鳌头,地位仅次于四大家族。
梁母搂住自己的女儿,斜眼睃向上官远华,口气不免强硬“谁人不知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搭在了上官少爷身上,现在上官家上了船后又想反悔,我梁家颜面何存?”
这几日京城满大街都是梁月兮与上官夜同居的消息,名门之中,这贞洁清誉自然要比平头老百姓家贵重得多。
上官佩也顾不得那么多,她走到角落打了个电话,找人将方才播出去那段消息压下,网络上迅速窜起的帖子全数由网络公关删除。
自硕大的玻璃墙上照射进来的阳光,一时间也变得灼烫。
叠叠人影抻长在脚边,江凤美窝在上官夜怀中一直不敢做声,她背后就有一株高大的盆景,那幽绿的叶子抵在她颈间,略显湿意凉薄,江凤美往施以默一眼望过来,眼中朦上一层斑驳。
她一张脸,半边在明,半边入暗。
握在她腰际的那只大手明显收紧,上官夜虽面色平缓,可江凤美看得出,他们之间要走的路,很颠簸,很崎岖。
她这样的身份,要想在他身侧站得安慰,几乎不可能。
其实江凤美不傻,上官夜说跟梁月兮订婚只为同她赌气,她知道他虽玩世不恭,却不会开这样的玩笑。身在这样的家庭,很少有选择爱人的权利。
施以默也不知自己方才做的对不对,这个社会有多现实,她比任何人都懂。
那些落在江凤美身上的目光,无一不是鄙视讥诮。梁月兮与她,但凡长些脑子的,都该明白个中取舍,上官夜这一做法,无不令人瞠目结舌。
梁月兮走过来拉住上官夜胳膊,那双眼睛饱含泪水“夜,我们昨儿个还好好的,你答应过会一直疼我的。”
她声音被哽咽撕成喑哑,泛红的眼睛射在江凤美脸上,锋利的似能在她身上剜出血来。
江凤美不如施以默那般懂得据理力争,她到底是底气不足,手上没有任何站得住阵脚的东西。
上官夜变换了脸色,眉眼微愠,他哄女人自有一套,这张嘴里说过哪些话断不会一一记得,权当每天吃饭成为习惯,难道他还要数数自己每顿吃了几颗米么?
梁月兮看不懂男人俊脸暗藏的那堵灼华,误以为是他在斟酌自己的话,故而圈紧手力,声音由迫切转成抽泣“你若喜欢,多少孩子我都愿意为你生,5个、10个,只要你开口,好不好?”
她越这样,江凤美越是无地自容,她心口酸胀难耐,一口气提在襟口吐不出,压不下,硬生生被憋在咽喉内,那股近乎窒疼的感觉逼得江凤美羽翦氤氲起一道风雪。
要说不嫉妒,那是假的,她也害怕上官夜会动容,故,那双小手不着痕迹拥在男人腰腹间,梁月兮发现她这个动作,抓着上官夜的手差不多要使出自己浑身气量。
江凤美身上的衣服与上官夜西裤挨在一起,它们本就是相配的一套,如今联系如此紧密,大有不可割舍的意思。
她有了痴心妄想,她也想豁出去为自己争一回。
哪怕,遍体鳞伤。
所有的视线齐刷刷扫过来,如一把无形的针锥,逼得江凤美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挺起胸脯。
若说从前的她不够坚强,那是还没有出现能令她改变之人。
施以默暗暗握拳,她只希望自己的加油打气,江凤美能感受得到。
上官家的期盼都推到上官夜身上,最后一丝希翼,却在他出手将梁月兮拒开后摔成残渣无数。
梁月兮踉跄几步,直到脚后跟踩上谁鞋尖,她整个身子往后倒,那黑压压的人群在她睁大的瞳孔内变幻莫测,她想要伸手去抓住什么,奈何握住掌心内的只是一片空寥。
‘啪.’
“兮兮.”
半空的泪珠狠狠砸上地板,她倒地的刹那,听到心脏处有什么东西同泪水一般,四溅分裂,直到被晕染成再也找不到的尘埃。
她这辈子没爱过谁,上官夜是她触及到的第一个男人,他为什么,就不愿给个机会去了解她?
梁母的高跟鞋在地板上蹭出焦躁,张慧想要帮忙扶人,梁母含泪一把将她推着撑到地上“我们不需要你的假好心!”
上官佩两指撑在眉间,镜片下那双敏锐的眼锋合成一条直线,欧颜自身后搂住她双肩。
局势,咻地缠乱如麻。
上官远华咬肌紧绷,颤抖的指着上官夜那方半响挤不出一句,男人神色却是平静,若不是施以默亲眼看见,她真的难以置信,此时此刻,上官夜眼角竟自顾扬起,脸上那稍纵即逝的邪魅令她似被丢入迷雾,半响反应不过来。
他这表情,分明是……
她转头,越过叠叠头顶,果然见着高台处的博野执起高脚杯,两个男人皆是嘴角浅弯,博野悠闲的抿口红酒,场下的沸腾,完全成了透明。
不知情的江凤美还在自责,头顶泛起上官夜懒懒的话“既然都这样了,那该散的都散了吧。”
上官远华窜在口腔的话夺唇而出“逆、逆子!”
他无谓耸肩,自裤兜内掏出车钥匙绕在食指转圈“老爸,下次再安排谁家千金同我订婚,可得提前说了,我好把我女人关起来。”说完,他不着边际瞥向梁月兮那边,无奈的摇摇头“哎,佛主都说我罪孽深重啊。”
“你.”
“远华。”瞅着上官夜领走江凤美的背影,张慧面容担忧,上官远华没好气瞪视她。
“阿夜都是被你惯的!”
“我……”
上官夜丢下一堆烂摊子拍拍屁股走人,施以默有些哭笑不得,博野不知何时上到她跟前“还愣在这等抽么?”
施以默抬眼,身上一撮光线被他高大的人墙遮全,这会哪有人顾得上她,“你们是早就算好的吧?”
她随着男人的脚步出去,博野双手插兜,步履刻意放缓同她肩并肩“你说呢?”
她斜眼睇向男人精致的侧脸,顿觉恍然“就算我跟美美不来,这场订婚宴也会被你们搞砸吧?”
“容我想想。”博野若有所思的荡起浅笑,他一面走,一面故作冥思状,右手托到腮前“游戏规则好像是这么安排的。”
施以默不觉展颜“谁要招惹上你们,真倒霉。”
经过这么一闹,上官家怕是短时间内不会逼着上官夜跟谁订婚了,并且,还要有哪家人敢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过来才成。
两人步出酒店,外头的斜阳直照而来,施以默一张脸被掬上璨耀光茫,她眼睛微眯,抬手挡在额前,一眼望出去,天际几朵浮云被霞彩挑染成斑斓的橘黄色。
那张纯净的脸上淬有淡淡微笑,博野侧头,施以默颊边的一抹红晕被他收纳眼底。
两人垂首,举步下了石阶。
唐赫自敞篷车内一跃而出,裤间的铂金粗链哐当做声,施以默仰脸,男人左耳钉泛出的光泽刺得她侧目。
“好戏没了?”他视线在二人间穿梭。
施以默顿觉无语,这几个男人,怎么各个属于看猴戏的?
她暗叹口气,没个正经。
博野朝他扬起下巴“来晚了。”
“靠!说好了等我。”唐赫脸色微变,提脚踹飞脚下一块石子,施以默眼瞅着石子砸向一辆酒红色法拉利,车子立马警铃大作,车门还划掉一点油漆。
这车,似乎有些眼熟?
正好,博野兜内的手机短信铃响起,他掏出来看了眼后收起手机“走吧,夜在芙瑞摆了桌酒菜拉我们一块去庆祝。”
“她也去?”唐赫瞥向施以默的眼眯起三分。
施以默拨了拨刘海“这次我功不可没。”
唐赫看向博野,见他点了点头,他有话憋在胸口没说,只是冷哼着转身又跃入驾驶室内。
施以默瞪他眼,有门不走,属蚂蚱的。
复后,她坐上博野的车,上官佩急匆匆追出来时,哪还有人影?
“妈。”欧颜跟出门,就见上官佩伸长脖子不断张望,方才太乱,她哪能顾及这边“你看什么呢?”
上官佩抓着她的手,力道没有把握好,捏得欧颜酸疼胀痛“颜颜,你说起先来的那女孩跟阿夜是不是认识的?”
欧颜眼神晃了下“妈,你问这做什么?”
“妈就随便说说。”这次,上官佩比以往都要镇定,在欧颜面前,她收敛起情绪“看那样子,我想她们铁定跟阿夜认识。”
“嗯,应该是。”欧颜也并没往其他地方想。
上官佩隐住眼中的激动,刚才里头乱成一锅粥,她的视线也不能一直焦灼在施以默身上,她只是觉得她眉眼长得极为像她。
其实若不仔细看,也很难发觉,谁会把高高在上的欧老太同施以默联系到一起?但求女心切的上官佩自然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她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查清那个女孩的底。
说到底,她也没什么把握,心想应该又跟以前一样,只是长得相似而已吧。
一行人去了芙瑞,唐赫没给施以默多少好脸色,毕竟两人之前有过两次过节,博野还为了她跟唐赫闹过,这口气,哪能说散就散?
施以默本不愿跟这群人搅合,奈何江凤美率先被上官夜领走,她在不能确定江凤美心思的情况下,断不会随意抛下她不管。
上官夜在芙瑞定了间雅房,江凤美已经换好衣服坐在那儿,上官夜的白色外套被服务生搭在衣架上。
施以默一进门就有暖气扑来,她踩在地毯上,顺手脱下那件毛外套挂上衣架。
上官夜双手环胸,整个背部靠上椅背,双脚呈懒散型状伸直,他似笑非笑的看向施以默,女人现在只有一件黑色紧身衣,凹凸有致的身材就这么给映衬出来。
屋内有服务生伺候着,送餐的橱窗被人叩响三声,服务生打开橱窗,外面的人把各式菜肴递进来。
这的服务向来是一流的。
唐赫自顾坐下,“我哥呢?”
施以默装作平静的拉开椅子坐下,那双耳朵却竖了起来。
上官夜依旧维持慵懒的姿势,“说是在路上呢。”
跟前的茶盏氤氲出水雾,施以默端起茶杯,里头的水温恰到好处,博野见她握着茶杯的手有些微抖。
她以为,他不来的。
服务生一一报上菜名,上官夜命人开了瓶82年拉菲,服务生拿来个调剂瓶兑上雪碧,一一在各自杯内斟上半指高。
转盘上的菜大多喊不出名字,施以默大致扫了眼,着重偏向于江凤美爱吃的,她心里不由一暖。
江凤美也甚是开心,上官夜伸手过去拉着她,见她手心热出汗,忙把她身上那件高腰短外套脱下。
“哟。”唐赫以肘压向桌面,揶揄道“转型当好男人了啊。”
“去。”上官夜从桌子底下拿脚踹他“小爷我本来就好。”
江凤美被逗弄得面色潮红,她以手背抵在鼻唇之间,借此掩去唇瓣拉扯出的羞涩。
施以默不由笑开,这可是昨晚还抱着她偷偷哭泣的人呢。
博野想抽支烟,也被男人嚷嚷着制止“你要伤到我儿子,我领着我女人杀到你家去。”
博野只能把玩着打火机,正要开口回击,双扇门被人霸道的掀开,唐朝单手插兜,迈着长腿往里跨起大步。
施以默随响动举目睨来,唐朝虽一身银灰色西装,但她总觉得他有点像电视内常演的黑社会头头,要在加上根烟斗和帽子,跟周润发有得一拼。
男人如狼般的眸子环顾一圈,视线最后落到施以默身上,她背对着他而坐,这会正扭过来,两堵目光相接,室内的暖气犹似被划开道口子。
她挪回脸,只当方才是不经意一瞥。
唐朝勾唇,坐到博野与唐赫之间,隔着施以默一个位子。
两人,形同陌路。
唐赫也自二人身上看出点头绪,他抬肘搭在唐朝肩侧,话语轻佻“哥,你老实交代,跟欧家小姐到哪步了?”
“你觉得是哪步就哪步。”唐朝执起酒杯轻晃,期间施以默没在看他一眼。
“看这意气风发的样子,说不定都滚床单了。”唐赫调侃,恨不得在唐朝身上按个针孔摄像头。
他但笑不语,这不反驳的模样,听在施以默耳里像是默认。
这就意味着,他们不会再纠缠。
也是,她这般不识抬举,多大耐心的男人都会索然无味,这也正是她想要的,真不愿唐朝在纠缠。
一顿饭下来,她吃得倍觉轻松,上官夜为江凤美挡了唐赫不少酒,施以默却未能幸免,唐赫似是故意整蛊她,下桌时,她的步伐也变得跌跌撞撞。
颅内混淆一片,她被江凤美扶出芙瑞会所,天空已经黑如浓稠,施以默那张脸犹如火烧,微微晚风拂过,凉意窜入胸襟,冷热交替间,她胃部挤压的难受,睢望这天际,一面黑网仿佛要卸下来般。
“以默,你还好吧?”
都说酒醉三分醒,她脑袋虽飘忽在云层,但这心里倍儿清楚。
“嗯。”她以手掌拍捶脑门,想要借故散去那阵阵胀痛,吹着会儿风,充血的眼珠没那么模糊。
城市的黑夜,硬生生被斑驳的霓虹灯撕破,五光十色的晕挥分合不清,最后在她眼里点染成浆状。
江凤美怀着孕也经不起她这般折腾,那栋小区上官夜是断不会让她再回了,这一来二去,施以默最后竟成了唐朝的派送对象。
美其名曰:那破地儿只有他知道怎么走。
得,转来转去,还是转回狼窝了。
她现在头疼的厉害,浑身也没那力气与之争辩。
送就送吧,瞅着他们今日这疏离的身份,她也料定他不会乱来,顶多就是唐大少爷好心送个醉鬼回家。
坐入车内,施以默这头重脚轻的架势愈发明显了,红酒向来都是后劲,起先喝着无碍,久而久之便醉的不行。
她枕靠在车室里就睡了,爱咋咋滴,一滩烂泥就算被他扔进阴沟内,她也得认。
唐朝双手撑向方向盘,手指节奏有序在上头轻敲,薄唇的弧度被抿成一条直线,交错的路灯自挡风玻璃前照下,越发显得男人那张蛊惑人心的脸幽暗深测。
施以默睡意轻浅,时笑时喃,也不知心里究竟被什么压抑,她微张唇瓣,一股深浅不一的呼吸此起彼伏。
男人侧过头,她凤目浅睁,顶着脸上的姹紫嫣红望过来。
她是清醒的,只是嘴角止不住上扬,那暧昧的眼神,大有勾人之意。
唐朝喉结轻滚,纤手松开颈间的领带,车内的暖气让他顿觉燥热,施以默抿住唇,那笑被尽量收敛,男人这一举措意味着什么,她懂。她还不想引火烧身,毕竟酒后的事,谁说得准?
脑子里的思绪如两股涌泉碰撞在一起,她已经快要分不清现状,酒精的麻醉让他健硕的身影径自脱臼成两抹人影,随意晃晃悠悠重叠,复又,分开。
施以默阖上眼重重甩头,头痛欲裂。
这一路她还算安生,没添什么乱,只是不知何时整个身子挂在他半边胳膊上打盹,唐朝右手被她拖拽的酸麻,一张俊脸却呈现出安详,没有丝毫怒意。
快临入初冬的夜,如一双脚裸浸泡在冰水般,寒彻脊骨。
车内四面窗户紧闭,施以默权当怀中这货是自家抱枕,以往每年入冬后,她都有抱着个暖水袋入梦的习惯。
唐朝单手驾车,任由她霸占自己的右臂,女人呢喃着用侧脸蹭了蹭他衣袖,嘴角牵起一道满足的笑,很浅,但极其好看。
唐朝勾唇,深邃的眼锋无限旖旎,这个女人醉酒后,要比清醒时可爱的多。
黑色的雷克萨斯在夜空下提速,路经夜市边上,车子竟没有半点要停下的意思,直接开往别墅的方向。
“先生,您回来了?”
刘妈见唐朝的车从坡道开上来,她站在门口候着。
唐朝落下车窗后,施以默如树袋熊扒着唐朝不放的姿势正好被刘妈看见,她唇齿染笑,心里也一下了然。
一股凉意从外头灌入,施以默不适的拧紧眉梢,只感觉一双手搂在自己腰间,略一施力,她便被唐朝拽出车门。
她下意识微睁开眼,石阶下的景观灯刺得她眼角酸胀的眯起。
唐朝拦腰将女人抱起,长腿绕过车头往红漆木门内跨去,刘妈小跑着跟上,“先生,要不我去给施小姐熬些解酒汤吧?”
先前站在她身侧时嗅到股强烈的酒气,刘妈眼盯着唐朝的后脑勺,见他点头冷应了声,这才赶紧去佣人房找张围裙往厨房跑。
他连皮鞋都来不及换,直接抱着女人上去二楼主卧。
施以默半醉半醒,小手紧揪着他的胸襟不放,唐朝将她搁上床头,女人一沾上那绵软的床被便松开手,他脱下被她握成皱褶的外套随意扔到沙发上。
天花板上的吊顶在她朦胧的视线内搅成一团,她视线左右端望,只见身边站着个蔚蓝色的身影,她只记得唐朝今日穿的就是蓝色衬衫。
施以默抬手撑住额角“这是哪儿?”
她想要仔细看清楚,不论眼睛瞪成多大,眼前都是迷茫一片。
唐朝甩甩方才被她扯得酸麻的手腕,欣长的身子坐在床沿,施以默微睁着那双弥蒙的眸子,这会脸蛋两侧已经被酒精熏染成玫红,唐朝单手抚上去,比起她脸上的滚烫,他手中的余温到变得拔凉了。
她阖起眼,用手把他的大掌按在颊侧,只因这样冰着,舒服。
唐朝身子一怔,要是她清醒着,断不会这样主动。
他冗长的影子,被光线强行按压在衣柜上,仿佛画师精心修饰过般,一点一线都能清楚的描绘出男人精摹细琢的身材。
只见,那影子缓缓向前坠下,施以默觉得胸口一沉,凿至脸上的光圈转为黑暗,唐朝双手撑在她耳旁两侧,唇瓣逸起半片弧形。
“这,当然是在家了。”
“家……”她摇摇头,她哪里还有家?
她双手柔软的抵在他胸前,随男人临近,施以默双唇碰触到一股湿软,唐朝的吻有些冰凉。
熟悉的烟草香自她鼻翼间涌动,唐朝的舌尖滑入她贝齿,施以默那颗心仿佛一下踩入什么深渊,一袭难掩的空虚被推出血肉,随着男人沉闷的呼吸加剧,施以默只觉两舌间有股烈焰在烧灼,她抬起舌尖,想要将他那团滚烫挥出去,岂料,唐朝的舌头反客为主,两舌的推拒竟成之为无尽的纠缠。
那浓厚的酒香,在他们二人之间流连、迤逦。
他们犹似,都醉了。
施以默浑身酥麻,心,也在一点一滴沉沦。
“默默,我多久没要你了?”
他的声线被情欲蓄为嘶哑,那张温热的薄唇轻咬着她的耳垂,突兀的光线掼得她那对眸子不适应的微眯,他喷灼的热气,烫的她浑身如被火焚。
酒精的作用混乱而迷醉,施以默刚才被唐赫灌的天无人道,这会已经快要找不着东南西北了。
那份空虚,从她紧抿的唇齿间,越发香魂。
她怕是快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此时的自己就好像置身于茫茫浓雾,她的视野也仅仅在这几米之内,四周被袅袅白烟团团拥簇,飘渺恍惚的极不真实。
男人撑起身,指腹挑衅的在她唇上玩弄,狭长的桃花眼擢成蛊状。
“我已经饿坏了,你饿么?”
他的食指,从她颈间缓缓往下滑,在衣料两旁按压出一道浅壑的折痕,唐朝恶劣的扬起眼帘,她的眸中,依偎着一束斑驳,冉冉而至的光泽在她瞳仁深处掬成五彩绚斓,迸发的流华氤氲成水雾,瑰姿艳逸,勾人心摄。
男人眉角飞扬,“我知道,你也饥饿难耐。”
那暗暗嗓音,如一段魔音灌入她耳膜,她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握住那一团蓝色,却只扯下唐朝衬衫上第二颗纽扣。
男人衬衫的第二颗扣子,是最接近心脏的位置,施以默把它紧紧握在掌心,模糊的意识里,似乎这样她会比较心安。
刘妈端着热气缠倦的醒酒汤爬上楼梯,正要抬手敲门,自门内窜出旖旎婵娟的呻吟夹杂着些许难受,许是酒精的作用,女人这会的音量被拔得尤为高亢,可见里面战况有多激烈。
刘妈毕竟是过来人,两个人情到浓时,这样的事就显得顺理成章。
她看了眼手里的汤水,这东西怕也是用不上了。
黑白交替,日月转换。
阳光划开一室糜烂,施以默被那一撮光亮给扰得撑开眸子,羽睫不适开合几次,她轻阖眉峰,用手遮了遮落地窗外刺眼的白。
一夜宿醉,她的头还有些许发胀,无力的支身坐起,施以默欲想揉动太阳穴,没想到一枚扣子自掌心滚落在羽绒被上。
她怔了怔,目光下调到跟前,余光无意间瞅到胸前那道道红印,施以默捧住被角惊悸的呼之欲出。
门外届时传来刘妈的叩门声“施小姐,起来吃午饭了。”
“刘妈?”她凤目瞪大,这才发现四周的摆设,昨夜残留的记忆朦朦胧胧,不过隐约好像记得某恶男在她耳边叨咕什么。
天!
她以手拍住脑门,整个人又重重压倒在软头上。
“施小姐,先生起先来电话说处理完公事就过来,你先起来吃午饭吧。”
若不是刘妈听见里头有响动,她也不敢断定施以默这会醒着。
施以默面朝天花板,两边腮帮子鼓起又放下,身子就好比死咸鱼般纹丝不动,她心里,说不出有多郁闷。
人人都说酒后乱性,她昨晚真不该那般笃定唐朝不会胡来。
现在怎么办?
好不容易才脱离他的魔掌,昨晚又发生了关系,她还不被他吃得死死的?
她隐约好像记得男人说过,若是下次她再回来,想走,便没那么容易。
她脸部肌肉挤到一处,懊恼的无所适从。
“施小姐?”
施以默也不愿刘妈为难,只能闷着嗓音喊道“我马上就来。”
等到门口没了动静,她艰难的爬起身,衣服散在地板上凌乱不堪,施以默忍受着不适窸窣穿戴好,要是她真这么走出去,只怕之前的一切都白费了。
可她,还能怎么着?
施以默咬住唇角,姣好的容颜上阴沉幽邃。
刘妈盛好饭碗,她盯着满桌子家常菜好一会,久不见施以默下来,要在这么耗下去,先生都该来了。
怕唐朝责怪她,刘妈又上楼前来敲门,这回,她站在门外喊了半天也不见人回应,毕竟施以默昨晚喝过酒,刘妈怕她出了什么事,忙下楼找来备用钥匙。
刘妈里里外外找寻一圈,卧室空无一人,她目视那面敞开的落地窗,一拍手背恍然大喊“哎呀坏了,翻窗跑了。”
她急忙掏出手机,翻开通讯录给唐朝拨了过去。
小区内,赖萍眼瞅着施以默慌不择路的收拾东西,她斜倚在门前,“你不会被人追债了吧?”
索性她的东西不多,施以默扣上行李箱,拉链一拉提着行李就往外跑“我欠了高利贷。”
“不是吧?”赖萍端望她匆匆出门的背影,不疑有他,她三两步追上来“我天啦,报警吧。”
“难道你不知道么?警匪一家。”
她气喘呼呼的拨开额前刘海,温度不高的天愣是热出一身冷汗,其实对赖萍,她也不算撒谎,只不过是换了种方式诠释而已。
施以默弯腰取下鞋架上的中筒靴,刚才翻窗时身上弄得狼狈不堪,袖口处还被擦破了洞,赖萍看着她这模样就像是刚被人穷追猛打过来的。
她急切套上靴子,正直起身,兜里的手机应景响起,施以默没有置之不理,而是掏出来一看,一串数字号码,其实她知道,十有八九都是唐朝。
她犹豫着,最终还是按下接听键,手机小心翼翼贴在耳际,“喂。”
“施以默,你翅膀上的毛是不是都长全了?”果不其然,那头的男人已经怒不可遏了。
这的信号不算很好,她拿着手机走到窗边,单手压在窗棂上,将上半身倾出去“我怎么了?”
目前,也只能装懵懂。
“你逃得很爽是不是?”
“我没逃。”她稍稍扬起音量,说得底气十足。
“没逃你跳窗?呵,什么时候长了这身本事,你以为自己是蒙面女侠?”
“我。”她一时语塞,拂弄几下耳畔秀发,施以默接着辩驳道“我锻炼身体不成么?”
耍赖,以为她不会啊?
电话那头的男人显然被气得暴跳如雷,他提脚踹飞摆在身前的茶几,玻璃砸入地板发出的铿锵之声尖锐的传到施以默耳内,候在一旁的李秘书垂着头,双手交握在身前大气不敢出。
他跟在唐朝身边多年,从未见过他发这样的火,男人向来是沉稳内敛,不管遇上任何棘手的事都会稳如泰山,哪能同今日这般怒气冲天。
今早唐朝来上班时,他还觉得男人今日这心情出奇的好,怎么才一会功夫就气得脸色铁青?
李秘书忍住心中震惊,下巴垂得越发低了。
唐朝抬手瞅着腕部的手表,声音阴佞幽冷“我只给你15分钟,若是15分钟后,我在办公室见不到你人,你死定了!”
唐氏大厦,她是来过的,这路该怎么走,她自然清清楚楚。
施以默绷直神经,她就知道接了电话会这样,但这电话若是不接,后果会更严重。
她定了定神,“我这会在洗澡,满身都是泡沫呢。”
“我他妈管你那么多。”第一次,她听到男人爆了粗口。
施以默敛着眼“不是都说好分道扬镳了么?”
“少废话,上完我就想拍屁股走人,你想都别想!”
施以默顿时哑言,这笔账,好像不是这么算的吧。
到底谁吃亏啊?
敢情这意思,是叫她负责是吧?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阴风吹得她脸部有种刺疼,施以默拢紧胸前衣领“昨晚好像是你趁虚而入吧?”
赖萍轻声走到她跟前,施以默给她挪出个能靠的位置。
唐朝狭长的眼锋腾地生出暗火,“是你他妈勾引我的!”
“什么叫我……”
“现在还剩13分钟,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男人不给她任何反唇的机会,恶狠狠掐断电话。
施以默看着那恢复如初的屏幕,呆愣的半响没回过神。赖萍见她石化住,抬手摇了摇她肩膀“你没事吧?”
施以默握紧手机,又给唐朝回拨个电话,这回,一连几通男人皆是视而不见。
可恶!
她长吐口气,目光迎上赖萍的询意,僵硬的扯起抹笑。
“没事。”
施以默离开窗前,步伐空软的走向门口,赖萍望着她肩削的背影杵在原地没动,施以默伸手拉开门锁,视线放到那箱行李上“我出去趟,这行李你先帮我收着吧。”
赖萍点了点头,“好。”
施以默将手机揣放入裤兜,出了门。
若是刘妈发现她的时间在推晚点,保不准她这会都逃之夭夭了,一旦出了这京城,天皇老子打来电话她都拒接。
约莫十分钟后,出租车稳稳停在唐氏大厦门口,望着那座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施以默有种无力的感觉。
她终于能体会到,旧时代老百姓受地主压迫时的感受了。
她以手掌重重的撑撑脑门,昨晚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啊。
施以默迈向大堂的步子,同跨足深渊没多大区别,唐朝不都跟那欧家大小姐有个什么了么?既然如此,干嘛非霸着她不放?
“你来干什么?”
她正垂首往前,俨然被一抹厉喝怔住,施以默寻声望去,就见着两道身影往她走来。
施以默满脸疑惑,昨日那场订婚宴上,陈桂云倒是将她的脸记得清楚,而她身旁,站的人正是欧颜。
两人是从大厦另一道入口进来的,陈桂云刚凌步到大厅就瞥见施以默了。
“请问您是?”施以默扫见陈桂云眼里的不屑。
“哼。”她拉住肩上的披衫,脑后绾的贵妇髻更衬显女人的身份,“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
施以默面不改色,“既然如此,那打扰了。”
“站住!”见她折过身去,陈桂云呵斥道“谁让你来的?”
欧颜站在旁侧不说话,上下打量施以默这身装扮,她衣服没换,从唐朝别墅翻窗出来时弄得一身污垢,手肘处的袖子都扯破了,陈桂云挤出抹厌恶,“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施以默也不计较,不过脑中对这二人也有些印象,瞅着她们这种打扮也大多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有钱人,有几个能看得起她们这层人的?
她挽唇,“我是来找唐先生的。”
“阿朝?”陈桂云脸色微变,睨着施以默的目光变得咄咄逼人“你这狐狸精找我儿子做什么?”
昨日的事闹得满城风雨,陈桂云哪还能对施以默存什么好感?两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大闹订婚宴,现在的女人教养都哪儿去了?
狐狸精?
施以默沉下唇角,化为一股冷笑“阿姨,你认错人了吧?”
“谁是你阿姨?”陈桂云扬高声线,引来大堂内不少人注目,凝着施以默的眼神也有同情,唐老夫人,那可是招惹不得的。
她是长辈,施以默说话自然不会像对石欣娅那般不敬。
可没叫她大婶,她已经算很给面子了。
她尽可能软下语气,“夫人。”
陈桂云余怒未消,斜眼瞪视她,“别以为长着一副狐狸精的脸就能勾引我儿子。”
“夫人,我想你误会了。”施以默只觉好笑,他们唐家怎么人人都防她跟防狼似得?
陈桂云如此,唐赫,亦是如此。
“误会?”陈桂云冷哼“我可不想同上官家一样,等到哪天小三领着野种上门,才后知后觉。”
她是认准了施以默与江凤美一样,既然是好朋友,那两人自是同流合污。
施以默莞尔,一瞬不瞬盯着陈桂云那张阴兀的脸“夫人,像唐先生那么高贵的血统,生出的怎么可能是野种呢?”
明着,是奉承。暗里,在嘲讽。
不过这样的话,陈桂云是断发不出火的,若是反唇相讥,那也算自取其辱。
陈桂云只得一口气憋在心口,她圈紧欧颜五指,拉着她站到跟前“你听着,我们唐家只认颜颜这一个儿媳,若是某些市井小流妄想一跃成凤,等下辈子投好命吧。”
如此不含隐晦的侮辱尽数砸出,施以默面色如常,视线同欧颜相触,她并没有表示出陈桂云那般不屑,只是那对黑曜的眸子沉淀着无法捉摸的深邃。
原来她就是欧家大小姐,难怪气质如此与众不同。
施以默展颜,这样的人站在唐朝身边才能称之匹配,那么他更没道理留着自己在身边。
想来,施以默瞳仁划过一袭狡黠,欧颜还来不及细看她凤目中是何神色,只见女人的脸已转瞬凄凉。
“伯母。”施以默轻唤,柳眉拥紧,眼睑挤出些许晶莹,这突来的转变,就连陈桂云也愕然住。
施以默双手捧住脸,“我是真的很爱他,请给我一次机会。”
嗖地,陈桂云脸色骤变,嵌住欧颜的手遏制不住颤抖。
她就知道,这个女人果然对她儿子有非分之想,留不得,留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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