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吗？”
“没有吗？”
在书桌上抽了几张纸巾，唐梦倾起身，眼泪鼻涕擦净后，面部紧绷的有些难受，“走吧，不是要去给女儿买东西么？”
博野一瞬不瞬睨着她，眸子里的神色千变万化，“我说的不是下午吗？”
“我想现在就去。”
博野屹立数秒，最终点下头，“好。”
白色奥迪驱出去时，两人都没有说话，一路上，唐梦将头靠在车窗上，目不斜视的从挡风玻璃望出去，眼圈的坨红已经逐渐散去。
博野扳了下内视镜，把镜头对准她。
她面色黯淡无光，镜子里的侧脸毫无表情，神情严肃的像是在公司开会。
男人绷紧唇瓣，“你想去哪里买？”
“随便。”
孩子的事情她向来极为重视，现在竟从唐梦口中听见了随便二字，博野皱了下眉，她今天一定有问题。
一打方向盘，男人将车停稳在路边。
“唐梦。”他道，“谈谈。”
她维持靠姿一动不动，和施以默不同的是，唐梦习惯把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哪怕她隐忍着，想装满不在乎，可她性格上的缺陷却出卖了自己。
所以，她一有事，便能很快被博野看出来。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我——”
她想说‘我看了你的加密文件’，想说‘博野你这个大骗子’，想说‘大嫂爱的是我哥，你死了这条心吧’，想说‘我不想因为你的原因，和大嫂不好相处’。
还想说……
博野，分手吧。
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却化为短短几个字，“来大姨妈了。”
博野俊颜铁青，以前的唐梦问什么说什么，她说他是依靠，是全部，所以喜欢黏着他，走哪儿都想跟着，稍一空闲下来准爱把他抱着、搂着、亲，说实话，她黏人的程度，博野一直很烦，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生疏。
“不说么？”
她淡淡道，“我说了。”
男人松开领带，心里的烦躁染在脸上，奥迪重新进入轨道后，他不顾街头摩肩接踵的人流，提速、加速，完完全全把这里当成赛道来跑。
唐梦紧紧抓住扶手，不再像以前那样会吓得尖叫，她一直闭着嘴，只字未言。
在婴儿店里买完用品，要结账时，唐梦把钱夹递还给他，男人抬了下眼，“你不是知道密码么？”
“还是你拿着吧，我不要了。”
“怎么？”
唐梦半开玩笑道，“要万一我们哪天离婚，我想走得干干净净。”
还没结婚就谈离婚？
博野眯起眼睛，脸上的肤色很快暗沉下来。唐梦每个地方的变化，都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半年而已，一个人怎么就能变的这么快？
去医院的路途，车室内安静的只有城市的喧嚣，两人的沉默，一直持续到目的地。
下车后，唐梦想去后备箱拿东西，男人大步走上前，“我来吧。”
他把所有的用品一并拎在手中，不让她碰一下，这种体贴在唐梦现在看来，更像哥哥疼妹妹。
她自嘲的笑了下，很久以前博野曾对她说过，在他心里，她永远是个妹妹的角色不会改变，那时她特天真，特胸有成竹的说：你一定会爱上我的，走着瞧呢。
回想以前，傻的可笑。
医院内，一个多月大的葶苈躺在保温箱里，护士刚喂过奶，她这会睁着双浑圆的眼珠四处张望，右手含在嘴里，双脚像打太极似的不停乱蹭。
隔着玻璃窗，葶苈的身影近在眼前，施以默被她活蹦乱跳的动作逗乐，“真可爱。”
唐朝双手插兜，个头挺拔的立在身侧。
唐梦远远的就看见了两人的身影，她脸上的表情一僵，却又不得不迎上去，“大哥，大嫂。”
施以默转过头，笑靥如花，“梦梦。”
唐梦看眼她鼓起的肚子，“来做产检么？”
“刚做完，顺便过来看看葶苈。”
唐梦弯起眉眼，视线折入玻璃窗内，许是有心灵感应般，方才还东张西望的宝宝，这会已经把头偏了过来，一对黑得发亮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她。
一见着女儿，唐梦先前的不愉快一扫而空，“大嫂你看，她认得我。”
施以默莞唇，“母子连心。”
博野要忙着把纸尿片这些拿给护士，所以过来的有些晚，看见唐朝夫妇，他脸上并未露出差异，只简单打了声招呼。
唐梦的表情，从男人出现后就有些不自在，毕竟施以默也在场，她甚至觉得，博野看着大嫂的眼神都非常不一样。
独自生活的这半年，唐梦懂得了很多，并不会像以前那样，无端端就把自己失败的恋情迁怒到施以默身上。
只是，这种场面，她难免会觉得尴尬。
施以默目光放在博野身上，“阿野，葶苈什么时候能出院？”
“快了。”
“到时候我也想来看看。”
博野点了点头，“好。”
唐梦站在一旁，余光瞄向博野后，就再没松开过。和自己喜欢的人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心里大概都是很舒坦的吧？
她心头，忽然像是有块石头重重压下来，唐梦手足无措的，都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我要，我要回去了。”
还没等博野接话，唐梦抱着挎包，高跟鞋踩在地板上，逃也似的往外冲。
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博野追出去，“唐梦！”
唐梦的步伐飞快，尖细的鞋跟蹭在地板上，噔噔的清脆声使整条走廊的人看向这边，男人腿长，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抓住，“梦梦！”
唐梦挥了下手，拼了命想把他甩开，高跟鞋却突然失去重心，她一个侧倾，猛地摔出去。博野眼疾手快，顺势把她搂在怀里，唐梦的头这才不至于磕到墙上。
男人满脸阴鸷，鼻息粗浓，“你做什么？！”
唐梦捶打他，“滚开！”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博野攫住她乱晃的双手，四目相对的吼道，“有什么问题给我说清楚！”
“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唐梦的音量不甘示弱，“别装出一副假惺惺的样子，搞得我好像嫁不出去，非要死乞白赖同你在一起！”
博野一对眸子鲜红如血，“你到底再说什么？”
身后两人也在这时赶过来，施以默怀着孕，行动不便，只能高高站着，“梦梦，你们两口子之间有什么事别藏在心里。”
“大嫂，你别担心。”唐梦挣掉自己的手，撑着地板站起来，“我好着呢。”
“梦梦。”
唐梦勉强挤出个笑，“我真没事。”
施以默知道她有些话不方便说，也不好再继续问下去，“你们好好聊聊，我和你大哥就先回去了。”
唐梦应了声，“慢走。”
“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嗯。”唐梦的声音突然变的哽咽。
唐朝在经过博野身边时，拍了下他的肩膀，旋即搂着施以默，渐渐消失在拐角处。
博野的心思，全都放在唐梦身上，“我们需要谈谈。”
“谈？”唐梦冷笑道，“谈什么？”
男人凝眉，“你非得这样吗？”
唐梦面色一沉，拎着包往外走，她这次的动作没有先前快，博野紧随其后。
走出医院大厅，面对着跟前这片林荫大道，唐梦再三斟酌，还是决定把某些事说清楚。
“博野。”她张了张唇，脚步没停，“刚才在家时，我偷看了你的加密文件。”
她竖起耳朵，听见身后男人的脚步停了下来，唐梦折过身，那双眼睛清澈透骨，直直打在博野身上，把他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照耀的煞白。
“你一笑我高兴很多天，你一句话我记得好多年。”唐梦重复着那段文字，随即笑起来，“曾经我对你何尝不是这样，但，那又如何？”
博野一对深褐色的眸子望过来，薄唇紧紧绷直，这样一副表情，唐梦觉得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不用说，之前你对我的表白，力不从心，也是趋于许多顾虑吧？”
男人轻轻划开唇瓣，“唐梦。”
“我说错了吗？”
他锋利的眼角，渐渐眯成条细缝，一双玉手落在裤兜内，整个人的俊逸在林荫小道上展现的淋漓尽致，“所以，你今天一切的反常，都是因为吃醋么？”
吃醋？
是么？
可从他口中说出来，怎么能够这么轻易？
“博野，在你眼中，我就像个笑话吧？”
“唐梦。”
“什么都别说了。”她出声制止，事已至此，既然话已经说开，也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出于大局考虑，我还是会同你结婚的，这段时间我先搬回去住，如果你想悔婚的话，提前通知我一声。”
说完，唐梦提脚往前走，博野上来几步将她胳膊拽住不放。
她挣扎着，“放开我！”
“跟我回去！”
“你觉得都这样了，我们还有继续相处的必要么？”唐梦使出全力扳着他的手腕，“你妈让我们培养感情，我同你培养了二十多年，培养出来的是什么呢？博野哥。”
一声博野哥，把一切画面带到从前，唐梦现在才明白，他们之间的称呼，更适合兄妹。
男人蹙着眉头，不管她怎么摆弄，他就是不松手，辅道上，两人拉拉扯扯，谁也不让谁。
韩深驱着辆白色宝马，车头急转后，快速的停稳在路旁，他放下车窗，摘掉鼻梁上的墨镜，一对纤细的眸子，像鹰一样锁在前方。
唐梦吼道，“放手！”
博野面颜紧绷，拉着她霸道的往回走。
韩深解开安全绳，推开驾驶室，高大的身影三步并作两步迈过去，扳过唐梦另一只手腕后，将博野逼停。
“没听见她说的话吗？让你放手。”
两个男人站到一块儿，身高不相伯仲，中间夹着个女人，谁也不见松开。
博野的脸，转瞬阴佞，“放开她！”
韩深冷笑道，“该放的是你吧？”
唐梦的腕部被两股不同的力量圈紧，平衡在中央动弹不得，她没料到这种时候韩深会跑出来插一脚，让原本纠结的事情，变的更加难以收场。
从小学到高中，她与韩深同班十二年，其中就有八年是同桌关系，当初在班上乃至全校，人人都说他们是金童玉女，碍着韩深的关系，本校外校都没人敢欺负她。
直到——
上大学后，唐梦去了国外念书。
韩深喜欢她，唐梦上小学的时候就知道，他喜欢偷她的作业本，等她哭哭啼啼的时候，又跑到唐家门口偷偷把她叫出来还给她。
不为别的，只为放学后，能有个正当理由跑去多看她几眼。
韩深调皮，打架、斗殴，到处惹是生非，拉帮结派，在老师眼里，他几乎五毒俱全，但小学到高中这十二年里，他没有旷过一天学，没有逃过一节课，哪怕生病发高烧也照常去学校。
不然，他就见不到她。
感情的事，讲求先来后到，唐梦的心早在很小的时候就给了博野，所以无论韩深怎么做，她也不会动心，甚至觉得，他像个痞子，同博野浑身流露出来的优雅没法比。
她更不喜欢的是，韩深身上的那种不择手段。
博野眸底暗潮汹涌，“别逼我动手！”
“博少息怒。”韩深眼角染笑，“这个女人，你要是不懂得珍惜，随时都可以让给我。”
博野紧紧眯起的眼锋，像是一把带血的利刃，割在韩深俊脸上，狠狠的，毫不留情！
“我再说一遍，放开她！”
“不放！”
“妈的！”
博野一声怒斥，拳头握紧后，照着韩深的脸部就是一拳，男人侧了下头，却没能及时躲开，硬生生吃了个铁拳。
韩深的牙缝中，逐渐有血液晕开，他吐了口血水，表情阴鸷。
“够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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