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迟聿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很迟了,何书蔓的病房门口一眼看去都是人,叶听涵、容冶、古少成,还有几个手下。
其实算算也就五六个人,可因为心烦意乱,就觉得黑压压的都是人头,心头莫名地更加烦躁。
助理看到他走过来,快步上前低声和他说了几句,应该是公司里的事,江迟聿连续点了两次头,然后吩咐他:“这些事暂时都由你来处理,过两天我会回公司。”
“江总......”助理面露诧异,看着他问:“你之前不是说要休假一段时间吗?”
“不了。”
江迟聿表情很淡,话语之间一点情绪都没有,让人完全猜不出来他心里在想什么。
到了门口,他看了在场的人一眼,叶听涵马上说道:“为什么我也不能进去看蔓蔓?江迟聿你心眼这么小吗?”
到这里都半个小时里,可被他的手下拦在门口,根本就一步都走不进病房。
要是以往,江迟聿估计这个时候已经被小小的惹怒了,可这会儿却一点声色都没有,眼神从叶听涵的脸上转到容冶的脸上,表情意味深长。
古少成这个时候已经觉察到不对劲了,果然下一秒就听到江迟聿对容冶说:“这么喜欢我老婆吗?送给你怎么样?”
几个人都被他这句话说得一头雾水,面面相觑之后叶听涵直接白了他一眼,“蔓蔓已经醒了,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点!”
虽然不知道这话说得真假,可里面的人听了终归心里是会不舒服的。
江迟聿笑笑,似乎并不在意,然后给那几个手下使了个眼色,开了房门进去。
病床上的人仍旧闭着眼睛,可从她的神情以及紧握的双手都可以看出来,她的确是已经醒了。
从这间病房逃走,再回到这间病房,没见过一面,没说过一句话。
这中间也没有多少时间,可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有了,还发现了她的体内有慢性毒素。
江迟聿很想笑,可想笑的同时又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何书蔓知道他们进来的,但是不确定到底几个人进来,也不确定这几个人到底是谁,所以一直不愿意睁开眼睛,直到叶听涵走到病床边,握住了她的手,低声叫她:“蔓蔓,是我。”
她这才睁开眼睛,看着叶听函,嘴唇轻微地在动,却是一直没有发出声音来。
叶听涵一下子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直接砸在她的手背上,冰凉冰凉的。
“别哭......”她声音沙哑地安慰自己的闺蜜,可自己却也是红了眼眶。
叶听涵知道她难受,比自己难受一千倍一万倍,可她却还在安慰自己,顿时自责了起来,“难过就哭出来啊,干嘛要憋着,又不是你的错!”
她意有所指,大家都听得懂。
可这件事,怪江迟聿吗?或者是怪安然?怪白薇竹?
似乎都不那么恰当。
在何书蔓还没有出现的那五年里,江迟聿对安然也是一心一意的,也是想要和她携手一生白头到老的。
只是,他没能预见后来发生的一切。
人都是这样,爱的时候是真的,变心了也是真的。
越是轰轰烈烈,越是残忍绝情。
叶听涵越来越难受,一边抽泣一边继续说:“孩子没了就没了,反正这个孩子来的目的也不单纯,没了你反倒可以轻松一些,省得那么多牵绊。”
对江迟聿的爱已经让你痛不欲生,若是再多一个孩子,只怕你会狠不下心离开这里。
这个时候,叶听涵只希望她可以早一点身体好起来,早一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是伤心之源。
何书蔓红着眼眶在笑,那样子大概是江迟聿见过最难看的样子,可也是最让人心疼的。
她说:“我没事啊,你们别担心我。”
早就猜到了这个孩子最终还是会离开,早就有了预感,只不过一直在拼命想要留住罢了。
“反正一开始我也不想要这个孩子,现在正好遂了我的愿,我应该开心才是。”
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以为自己可以承受一切,可不曾想,说完这句话之后心口就开始撕扯般地疼痛起来,痛得她无法继续说话,只有死死咬住嘴唇才能将那些痛哭咽下去。
两个女人都是那样伤心,所有人都看得心里发紧,古少成是最局外人的局外人,可眼下也觉得这画面的冲击性太强,转身走了出去。
临走时他看了站在一旁的江迟聿一眼,他的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可那双深眸里,却掩藏了多少其他人无法看懂的情绪。
也许,他的心里已经腥风血雨,只不过外人看不到而已。
古少成出去之后容冶就觉得有些别扭了,正想要上前和何书蔓说几句话然后走掉,江迟聿忽然开口对他说:“我们谈谈。”
容冶一怔,挑起一侧眉梢,似是不相信他要找自己单独谈话。
好像这一切和自己都没什么关系吧?虽然自己现在对何书蔓的心思还未彻底了断,但今天也是和叶听涵一起来的,只不过是作为朋友来探望一下而已,他至于么?
一开始是这么想的,但仔细看了江迟聿的神色之后发现他似乎并不是这种意思。
容冶心中纳闷,就跟着他一起走了出去,两人到了一个无人的拐角停了下来。
江迟聿看着他问:“有烟吗?”
“这里是医院。”
“我知道。”
我知道这里是医院,我知道她的病房就在不远处,我知道待会儿一身烟味回去不好,我知道!我知道啊!
江迟聿心里万分抓狂,咬牙堪堪忍住,平稳了气息才开口:“你爱她吗?”
他这话问得让容冶愈发捉摸不透他到底想要说些什么,也就没敢随便回答,反问了回去:“为什么这么问?”
“你只要回答我爱还是不爱就可以了。”
“这个重要吗?我不爱,她不是我的,我爱,难道你就会把她让给我?”
容冶轻笑,心里却不免泛起了一丢丢的心酸,就算你把她让给我,她也不是我的,她的心在你那里啊。
江迟聿脸上徒现疲惫和颓败,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笑,低声诉说着:“是的,不管你爱不爱,我都不会把她让给你,但是现在,她需要你。”
“为什么?”
“因为她恨我。”
恨我三年前为了私欲毁了她的一生,恨我没有保护好她和孩子,等陈芸出车祸死亡的消息传入她的耳朵里,她会更加恨我。
不过这些都不可怕,最可怕的大概就是等自己和安然大婚那日,她的恨......
也许是达到巅峰,也许是彻底消失。
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就是将他彻底遗忘,无论爱,还是恨。
容冶并不笨,这个时候已经隐约地察觉到事情不像自己知道的那么简单,他迟疑地问:“是不是有什么事你不能告诉她?”
江迟聿但笑不语,可他越是笑,容冶就越是心慌。
男人越是无言,就表明他越是无奈。
能让江迟聿无奈的事,这个世上能有几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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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的哭声已经安静了,叶听涵眼眶红肿,说话沙哑,但是语气平静无比,再不是说一句哽咽一次。
何书蔓闭着眼睛在休息,脸上已经擦拭得干干净净,除了鬓角的头发湿湿的表明她刚刚的确哭过之外,其他的一切都让人觉得是幻觉。
容冶进来之后就问叶听涵;“还好吗?”
叶听涵点头,并用眼神示意他和何书蔓说说话。
容冶摇头笑,并未做解释,只是说:“要不我们先走吧,她现在需要休息,等她身体好一些了我们再来看她。”
“额......”叶听涵倏一下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其实来之前她一点都不知道何书蔓流产了的事,是容冶打电话给她的,语气焦急得像是天都要塌下来了。
那一刻她还是不可抑制地觉得心尖上痛了一下,但是很快就被对何书蔓的担心所占据,于是两人匆匆赶来医院。
路上容冶将车子开得飞快,握着方向盘的双手因为太过用力而手背上青筋暴起,每一处细节都在无声诉说着,他是多么地紧张那个以前不属于他,现在不属于他,以后也不会属于他的女人。
可那又怎么样呢?人这一辈子大概总要犯贱一次、冲动一次、疯狂一次,然后才会幡然醒悟,回归红尘,却过大家都过的普通日子。
容冶见她一直震惊不动,就拉着她起来,低声说:“走吧,明天再来看她。”
叶听涵知道他突然这样拉自己走肯定有问题,可既然这里不方便说,那她就不问,跟着他先走。
房门合上,将外面一切的纷扰杂乱都隔断,病房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江迟聿盯着床上的人一直看一直看,将她的眉眼每一处都凌空描绘了一遍,深深、深深地刻在心上。
然后,他才开口:“不管多恨,还是先把要说清楚的事情说清楚吧。”
床上的人半天没动静,似是睡着,转瞬却又看到她的睫毛轻颤,眼睛一点、一点地睁开,终于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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