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相拥着寂寞,就不会再寂寞(1)
“所以你派黎世荣杀了我哥?”徐誉冲口而出,眉眼间说不出的悲哀。
萧潇沉默数秒,缓了缓才说:“如果我教唆黎叔杀死你哥,我何至于满腔悲愤无从发泄?”
黎世荣是萧潇的人,纵使萧潇不教唆他杀人,他也会因为萧潇铤而走险,徐书赫是怎么死的?别人不清楚,徐誉事到如今又怎会不清楚?
一个是他哥哥,一个是萧潇,如今他心思剧痛,往事却一件又一件的浮现而出,徐誉的掌心可谓是凉意森森。
偏在这时萧潇说话了,她打电话叫高彦过来。高彦来得很快,手里捧着——
那是一只骨灰盒,一只徐誉亲手捧过的骨灰盒。
徐誉如遭雷击。
“唐妫——”
徐誉再看萧潇,已经不是在用眼睛看了,那样的目光更像是破空而出的刀锋,里面不仅仅藏匿着风暴,更是愤怒和震惊。
徐誉近乎咆哮道:“他已经死了,你怎么忍心把他的骨灰给挖出来?”
“死了,做过的坏事就可以一笔勾销吗?”萧潇起身,双手平伸,高彦已会意,把骨灰盒交给了萧潇。
萧潇慢慢走近徐誉,她近乎悲悯的说道:“我还不够仁慈吗?如果我把你哥哥杀人罪证公诸于世,你觉得徐书赫的骨灰到时候还能留在唐家墓园,唐伊诺还能无忧余生吗?将心比心,如果你是我,你能允许杀父仇人下葬自家墓园吗?当你指责我狠心的同时,可有想过徐书赫是否狠心,可有想过我父亲?你的亲人是亲人,我的亲人何尝不是亲人?”
萧潇说:“徐誉,我能很好的区分出你和徐书赫的不同,你能很好的区分出是与非,对与错吗?你在我心里,依然是曾经那个徐誉,但有些事不能混为一谈,你是你,你哥是你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徐书赫的骨灰移出唐家墓园,亲手交给你。”
徐誉眼中的光芒一寸寸的灭了,那里死寂一片,仿佛燃烧完所有光亮的油灯,他双手颤抖的接过骨灰盒,连日来的悲痛,终于爆发而出。
对于徐书赫,因为是亲人,所以即使是恨,也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对于萧潇,他该恨,却又拿什么立场去恨?她被人陷害至此,萧靖轩又是死在徐书赫的手里,是徐家亏欠在先,无颜去恨。
眼泪砸落,骨灰盒湿漉漉一片。
“徐誉,你在我心里一如最初。”萧潇开口说话,声音吹散在了微风里。
那是2008年3月下旬,徐誉抱着骨灰盒离开了萧潇的视线,也离开了山水居,一直到2008年结束,萧潇再也没有见过他。
后来,萧潇入主唐氏,听说徐誉在三月下旬正式向唐氏递交了辞呈。徐誉离开C市那天,留给唐婉一份离婚协议书,还有一封再简短不过的书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2007年看《士兵突击》,里面有一句原话记不清了,大意是:不要再混日子,小心有一天日子把你给混了。离开前,我想把这句话送给你,我已经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如果需要我回来办理离婚手续,打一通电话即可。”
那天唐婉回家,看到那份离婚协议书,结婚五个月,丈夫就要跟她离婚,唐婉又是绝望又是难过,心里发了狠的去拨打徐誉的手机。电话通了,唐婉本是怨愤之音,但道出的第一句话却是声音发颤,她说:“徐誉,我恨不得在你身上咬上几口。”
唐婉说这句话的时候,徐誉正飙车出了C市地界,他在C市生活了7年,国外留学回来就把自己的青春全都奉献给了唐氏。他在白日意气风发,却在夜幕降临时深深地厌恶这座城,他一直觉得他不喜欢C市,不喜它的快节奏生活,不喜它的万千高楼大厦,不喜庭院深深的唐家老宅,不喜各种应酬场合的觥筹交错,不喜虚伪造作的人际关系,不喜连绵不断的流言蜚语……
看,他有这么多的不喜,可见他是真的恨透了这座城,但汽车驶离C市的那刻起,他忽然对这座城生出了前所未有的眷恋和悲恸。
其实,所有的繁华城都是一样的,只有雅俗共处,才能容纳性情千奇百怪的市民来居住。
C市说:“我这么努力的讨好你,但你却要远离我,抛弃我。”
徐誉说:“这座城伤透了我的心,那天我从山水居回来,临近家门却止步不前。我问自己,那是我的家吗?如果是我的家,我为什么感受到的不是温暖,而是疲惫和困倦?C市,不是你不够好,是我什么法子都试过了,但在这里,看着周遭熟悉的人和事,听着满城流言蜚语,一颗心却是越来越冷。C市,我不愿被冻僵,所以我走了。我必须走,否则我会结冰,我会冻僵。”
高速公路上,徐誉把C市远远的甩在了身后,连带甩在身后的还有沸沸扬扬的C市豪门风云,副驾驶座位上,徐书赫的骨灰盒被他固定在了座位上。
他转眸看了一眼骨灰盒,风声太大,徐誉隐隐出现了幻听,骨灰盒里似是有轻轻地笑声,有长长地叹息,好像还有隐隐地啜泣声。
——笑吧,叹吧,哭吧,是什么改变了你?又是什么夺走了你的一生?是贪欲,是罪恶,是金钱……
——你算计半生,甚至不惜拿我的婚姻做筹码。你精明的算计着一切,又怎知生死无常,阎王爷来索命,在死神面前,你想逃都逃不掉。
车速越来越快,徐誉不期然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候,他哥哥微笑的时候很明朗,就是心事重了一些,他哥哥读大学那天,他边哭边跟在哥哥的身后。他哥哥边挥手边擦眼泪:“阿誉,回去吧!等哥哥参加工作了,一定接你去城里过好日子。”
高速公路那么长,长得望不到边际,骨灰盒里的灵魂在哭泣,寂静无声的夜半时分,有一个青年男子开着车,泪流满面的伸手拍了拍骨灰盒:“我带你回家,回到大山里,回到我们父母身边,他们说这叫落叶归根。”
回家吧!
这些年,他逐渐忘了他是谁,为了亲情一再妥协,从来都没有为自己好好地活一次。左手阿妫,右手胞兄,他在爱恨中沉浮,到最后却是一个都没有抓住。
还是抓住了,他抓住了胞兄的骨灰,他一直以为他恨他哥哥徐书赫,但徐书赫死后,他才意识到血缘亲情的弥足珍贵。
他是最现实的世俗之人,即便知道徐书赫十恶不赦,但亲人毕竟是亲人。萧潇无比憎恨徐书赫,将心比心他可以理解,但他很清楚,就连萧潇本人也很清楚,她虽说他在她心里一如最初,但他和她都很难再回到最初。
为自己活一次吧!他是这么想的,不再有唐妫,不再有徐书赫,不再有一段失败的婚姻,他只是他——徐誉。
黑夜里,有物件被徐誉从窗口抛出,在沿途路灯的映照下有光一晃而过,它落在了高速护栏之外,顺着斜坡一路滚落,最后静静地躺在了草丛里。
那是一只白金手镯,在月光下散发出寂静清冷的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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