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没有多言一句
年幼的以蒙并没有听得进去这个道理。
她8岁半的时候,到祁家带了有六个月的光景,祁文斌总是在国外工作很忙,家里母亲苏佳慧对她很好,只是年纪虽小,以蒙还是懂苏佳慧对自己和对向珊和向玲并不一样。
她的养母对她是严苛的。
祁老爷子要求学会的祁家小姐要遵从的礼仪,苏佳慧并不对向珊和向玲做硬性要求,可是到了她就不是了。
样样都要规规矩矩,不做到最好,是不会让她吃饭的。
一次向玲胡闹不慎打翻了家里送给老爷子的陶瓷插瓶,小孩子恐惧的心理作祟,见家里佣人闻声而来,向珊慌忙下便指着一旁的以蒙说,“是,是三妹打坏的。”
年幼的以蒙目瞪口呆。
苏佳慧问都没问过来就朝着以蒙的背脊上锤了过去。
小孩子细皮嫩肉的,即使打的是背脊,可大人这一胳膊抡过去没轻没重的,以蒙直接就栽倒了地上。
苏佳慧可能也没想到自己的力气竟然这么大,心慌愧疚的同时急忙把孩子抱了起来。
“快让母亲看看。”
小孩子不懂人情世故更不懂得何为看人眼色,却见以蒙红了眼眶,说,“不让,不让,你对我一直不好。”
仅这一句话,苏佳慧立即变了脸色,也不抱她了,把她扔到沙发上就冲她嚷,
“这嘴里怎么竟说些混账话,啊?吃我,喝我,穿我,说我对你不好,我怎么对你不好了?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怎么养都养不熟。”
那天即使背上红肿了一大片,苏佳慧都毫不领情的罚以蒙在昏暗的书房了抄了整整一天的《三字经》,8岁大的孩子对很多字都还不认识,可就那么抄啊抄的直到深夜依旧不给吃饭,不给喝水,一直到第二天打扫书房的女佣发现了发烧晕厥过去的小女孩儿。
自那天后,苏佳慧看她更是大不如从前,不过到底苏佳慧是名门之女,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刁难一个孩子。但是,只要没有外人,她都不许以蒙再喊她母亲。她说,这些话胆敢跟你父亲言语半句,我就有办法把你丢出祁家。
是威胁,也是恐吓,如果对一个成年人来说怕是不会受着威胁,可是那年以蒙还小啊,她以为苏佳慧真的会让她和父亲分开,便事事顺养母之意。
一直到,长大,以蒙突然明白苏佳慧不许她叫她母亲只不过是借题发挥,她一准是不喜欢自己的,所以总是做些令她幼年厌恶她的事情。
她那句‘你对我一直不好’的话一出,苏佳慧终于找到了发泄点,她拿捏着这些不许让她叫她母亲,不过是让她明白不论如何她都不是祁家人,不论如何也无法和向珊和向玲攀比这个道理。
多年后,她终于明白,但终究是年幼无知时错在了那一句话上。
“谨言慎行”父亲教诲她的,她再也不敢忘过。
6岁半多将近7岁孤儿院里之诺把她从自闭症的深渊里拉出来,教会她学会说话。
7岁以蒙喜欢说话,最爱在之诺耳边和他说悄悄话。
孤儿院的香樟树下,两个孩子肩并肩躺在一起,之诺说,“蒙说话最好听了,像是小黄鹂在唱歌。”
8岁以蒙由说话艰难到说话流利,之诺和她说的句子越来越长。
8岁半,苏佳慧说,“你这嘴里只能说出些混账话吗?再乱说话,我就把你丢出祁家。不许再叫我母亲。”
此后,刚刚对语言产生兴趣的以蒙不敢再次多话。
开始怕说错话惹母亲不高兴,既然怕说错不如不说,从而就养成了现在这样的性子。
见其他四个人谈论着祁邵珩曾经的情史,以蒙没有过去听。
只是将水递给她们后独自一人离开。
宜庄。
换了鞋,以蒙刚一进去,就听程姨说,“太太您可回来了,刚才先生打电话来了……”
“打电话了?”以蒙问,“他说了点什么?”
程姨喟叹,“太太一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说了兴许您会不高兴。”
“哪里话,您说。”
“太太,您不能每次都让我帮您传话,您和先生是夫妻,夫妻懂么?”小太太不懂事,她这个当佣人的看着都着急了,“先生想要和您说的话,有我在中间,自然不会全全表达,他是想和太太说话的。在国外这么久了,你们是不是也该聊聊了。您想清楚了就给先生打个电话。”
以蒙侧过头,看到餐厅里餐桌上的准备好的晚饭,只说了句,“先吃晚饭吧。”
“好。”
见以蒙转身进了餐厅,程姨只是叹气。
哎!这小姑娘什么时候能有为人妻的自觉呢?
先生找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孩儿,还不是自己遭罪。
餐桌上,薏米红枣粥,还有早、中、午,餐餐都必有的黑尾鲤鱼汤。
坐下后,以蒙拿了筷子,还没开始吃,就见从厨房里突然出来的程姨说,“太太,吃饭前先把这个喝了。”
透明的玻璃杯里是刚刚榨出来的新鲜山楂汁,闻着就酸酸甜甜的,以蒙接过来捧在手里开始一口一口地慢慢喝了起来。
“好喝麽?”程姨问。
“嗯。”酸酸甜甜的味道从味蕾上滑开,以蒙一边喝一边冲程姨笑了笑。
见此,程姨兴奋的说,“,先生说榨了山楂汁给您,您一定会喜欢的,果然,您……”
见以蒙端着杯子不再喝了,程姨这才觉察自己不该多说,急忙说,“是我想着帮太太您榨的果汁,和先生无关,您……”
哎,越说越乱,小姑娘聪明的很,此时多解释也怕是画蛇添足。
程姨只能照实了说,“昨天跟先生通电话的时候,说您最近的食欲不太好,他让我在您吃饭前给您榨一杯新鲜山楂汁开开胃。您可不能因为是先生吩咐我做的,就不喝了啊,喝了对您好,好好喝了吧。”
以蒙将被子放在了桌面上,不再动作,倒像是在想着些什么。
程姨不知道先生和小太太因为什么起了争执,可是夫妻没有隔夜仇,这都一周过去了,小太太也不能太恃宠而骄了,哪有妻子总是给丈夫脸色看得?
半晌后,以蒙不再去端山楂汁的杯子,但是因为总归喝过了的原因,今晚程姨留意到小太太确实吃的都比以往多了一些。”
晚饭后,程姨吩咐女佣收拾碗筷,看见坐在露台上拿着书翻看的人,想了想把一杯热牛奶递给了她。
“谢谢。”
以蒙翻着书,没有抬头。
程姨笑说,“别总对我这么客气。”
再转身,她就拧了眉:多好的小姑娘,知书达理,礼仪得体,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怎么对待起自己丈夫来就那么避之如蛇蝎呢?
晚上,收了书回到卧室。
22:00以蒙熄了吊灯,只留卧室床头的一盏橘黄浅光的壁灯。
每晚睡前喝了放在床头的牛奶杯,这次程姨也许忘了,没有收走。
躺在床上盯着空杯子发了一会儿呆,她又想起晚上那杯酸酸甜甜的山楂果汁来。
翻来覆去,睡不着。
以蒙索性起身,赤着脚走在羊绒地毯上,拉开了窗帘。
今晚月色很好,皎洁的月华透过玻璃入室碎落了一地。
以蒙看着她最近睡的这张主卧的雕花木床,微微愣了下,从来,她睡觉都是认床的,可在这张床上却从未因为认床而失眠过。仔细想想,便又得出结论了:在祁家幼年时,她睡得那张床,虽然是单人的,可设计和木质材料都和现如今主卧婚房的这张床像极了。
那个人确实很用心。
但是,以蒙却又没由来的惶恐,对自己脾性喜好拿捏得这么到位的男人,到底是让她惧怕的。
他太了解她了,而她,对他一无所知。
如果掉入陷阱和他达成婚姻协议是一场博弈的话,他手中的棋子早已大杀四方,她应接不暇,棋子被他吞吃,节节败退。
这场局,荒谬的开始,看似胜负未分,实则胜负已分。
都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祁邵珩知她,她却不知他分分毫,又怎么可能赢得过?
但是话说回来,除去那些未达目的的有所图,祁邵珩无疑是最值得签署契约的人,至少在这荒唐的一年婚期内,他对她,给她的、确实再好不过了。
假若,那个男人对她置之不理,单单拿着契约胁迫甚至是进行冷暴力加以逼迫,也是可以的,毕竟弱势在她,他执意强权,她再不愿也得受着。
可,这个男人没有,就算是利用,他依旧很有风度。
纤瘦的身子蜷缩在竹藤椅上,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华,以蒙明白——他待她,早已仁至义尽。
她不愿理他,无非是躲在自己所谓的自尊里走不出来,也不愿和过去的生活说再见。
活在回忆里太久了,她该接这些残酷的现实:
接受宁之诺真的抛弃了她,娶了别人。
接受她和祁邵珩凭着一纸婚书,成为利益关系的夫妻,一年后,他得股份,她自由,互不亏欠。
想明白了就该做自己该做的事。
起身,走到室内的书桌旁,以蒙借着窗外的月光找到了那支被自己随意遗弃在收纳盒里的银白色手机。
她是个慢节奏的人,即便是想清楚了要主动联系远在英国伦敦的人,也不愿一开始就用打电话这样突兀的方式。
一下子的拉近距离,她不习惯。
但是发短信寒暄还是可以有的。
以蒙本来是有手机的,但是就像和她放在床头柜里的安眠药一样,不翼而飞。
祁邵珩要她用这支手机。
不是问愿不愿意,而是‘要’!
坐在床上,按着键不松手,等待着开机。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手机刚一打开,里面就开始不断的发出短信提示音,事先没有调整过,短信提示音的声音有点吵,以蒙蹙眉,还好她是在2楼,不然在1楼岂不是吵到很多人。
握在手里被手机不停的震动震得发麻,以蒙索性松开了手,看着那部新手机短信提示音不断的响起,屏幕明明灭灭的,直到大致十分钟后,手机才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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