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着张脸跟着陆向南一路下楼，上了车。

　　她转过身拒绝看陆向南，车子如箭一般的驶离。李暖心看着两边飞逝的街景，已经连问他去哪里都懒了。

　　只是没想到，车子越开越远，越开越远。慢慢的，驶向了郊区。

　　陆家的别墅，李暖心自然是去过几次的。好像不是这条路，他这是——

　　车子在一处疗养院停下，陆向南率先下了车。盯着坐在车上不动的李暖心一会，他绕过去打开车门，示意她下车。

　　“你要么自己下来，要么我抱你下来。”

　　李暖心瞪了他一眼，有些不情不愿的下了车。跟在了陆向南的身后。

　　一进门，是一个十分宽敞的院子。在S市这样的地方，有这么大的前院，也算是厉害了。

　　有人上来迎接，跟陆向南打过招呼之后，他没有让人带，直接带着李暖心上了楼。

　　“陆先生，你又来看你父亲？他好像刚才下楼去了。在后院跟人下棋。”

　　没有让来人带路。陆向南带着李暖心又往下面去了。

　　后面的院子比前面还要大，亭台楼阁，假山流水。离建筑物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凉亭。两个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人坐在那里下棋。边上围着几个人。

　　李暖心不知道陆向南想做什么。他带自己来看他的父亲？他以为这样她就会改变主意？

　　可笑。

　　“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就是我父亲。”陆向南没有上前，跟李暖心两个人并排而立。

　　李暖心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其实刚才就看出来了。对方有几分像陆向南。

　　“他喜欢白伊伊。”没有用你妈这个词。陆向南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说天气一样。

　　陆秉正，对白伊伊求而不得。宣若雪又是如何为爱憔悴。

　　“你只知道，陆李两家是世仇。可是你不知道，这个仇不过是这个男人，求爱而不得的疯狂。”

　　李暖心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的看着陆向南。

　　陆向南没有看她，只是盯着正在专心下棋的陆秉正：“你知不知道这个男人，因为不爱自己的妻子，让他妻子，夜夜守空房。你知不知道这个男人，整整二十年，不肯死心，耗光自己的一切也要跟李家斗？结果呢？害得陆氏一度经营困难，差点就撑不下去？”

　　李暖心不知道。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事情。

　　“我妈因为他长时间的冷落，患了忧郁症。她焦虑，她哭泣。她歇斯底里。可是没有用，她做什么，那个男人都不会多看她一眼。”

　　“终于，在我十岁那年，那个女人受不了了。吞了大量的安眠药自杀。虽然当时抢救过来，可是身体却开始变差。撑了不到半年，终于离世了。”

　　陆向南说着很平静。语气不带一丝情绪起伏，从头到尾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

　　“我二十岁那年，陆氏因为他的乱来，已经风雨飘摇。公司人心浮动，一些元老纷纷抛售手中的陆氏股票。我没有选择，我出面说服了那些元老，用尽手段，从他手中将陆氏夺过来。”

　　“商场上的人，说我心狠手辣，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放过。”

　　“公司里的人，说我狠戾冷血，从来不给人机会。”

　　“你说我，不爱你，也不懂爱。”

　　陆向南的视线终于收回来了，他盯着李暖心的脸。神情有一丝嘲讽。

　　“我看着我妈跟那个男人十年如一日的争执，我看着那个男人为爱疯狂。我确实不知道，什么是爱。”

　　“爱是什么？”陆向南嗤笑一声，脸上惯有的邪肆不见，有的只是讽刺。盯着李暖心的脸：“没有人告诉我，什么是爱。我的母亲告诉我，爱就是哭泣，是眼泪。我的父亲告诉我，爱就是执念，就是伤害报复。而我不知道，因为他们告诉我，未必是正确的。那么你呢？你说我不爱你，现在你来告诉我，爱是什么？”

　　走廊上，两人相对而立。陆向南挑眉，神情平静的直视她的脸。似乎是在等她给自己一个答案。

　　李暖心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午后的阳光，暖暖的照在她的身上，她看着陆向南，只觉得喉咙一阵阵的干涩，难受。

　　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陆向南的童年，是那个样子。

　　“你——”

　　“你说啊。”陆向南不给她机会逃避他的问题：“李暖心，你来告诉我，什么是爱？爱又是什么？”

　　她昨天问他爱不爱她。他没有马上回答。

　　因为他确实不知道。他从小到大看得到的爱情，都是畸形的，不正常的。

　　而她竟然想要让他知道，正常的，真正的感情是什么？

　　李暖心说不出话来，她摇了摇头，只觉得所有的语言在这个时候，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嘴唇动了动，却是脑子里一片茫然的困惑。

　　她从小受尽寵爱。不管是父母，还是李擎风。包括李家的两个叔伯。爷爷奶奶。都是疼她入骨。

　　她的父母也是十分恩爱。伯父伯母，叔叔婶婶也都是自由恋爱结的婚。虽然也算是门当户对，可都是他们自己选择的。

　　李宗言跟白伊伊两人之间的感情。更称得上是圈子里的典范。而她小时候差点被坏人抱走的事，也让白伊伊对她格外重视。

　　所以当初见到了应隽邦时，她才会那样喜欢，那样执着。因为潜意识里，她还觉得应隽邦很可怜。父不疼，母不爱。

　　可是她没有想到，陆向南比应隽邦更可怜。应隽邦至少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对他很好，可是陆向南呢？

　　她的心绪翻滚，却没有说话。陆向南垂眸。

　　他说这些，并不是想让李暖心同情他，而是他是真的想知道。她所谓的爱，是什么？

　　“你说，我只是不甘心，不愿意放手。可是你告诉我，如果我这样的愿意放手只是对你。算不算是爱？”

　　“如果我说，我只想对你执着，这样的感觉，算不算爱？”

　　他活了三十年。还没有对另一个女人产生过这样的感情，她是第一个。如果不是爱，那又是什么？

　　看她沉默，他略一挑眉，本来想再逼近几分的身体顿在那里，盯着她的脸半晌。脸上的邪肆退了几分，多了几分温和，几分认真，几分专注。

　　“李暖心，我确实不懂爱是什么。或许，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教一下我？”

　　李暖心盯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天气很热，阳光照得人可以流一身的汗。

　　她盯着地面，只觉得一切都超出了她原本的预计。

　　抬眸，她对上他的眼，有一瞬间，她想说服自己，这是他的又一个诡计，他又来骗她了。

　　可是对上他黝黑的眼时，她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怀疑他。

　　广安不算，珠宝不算。之前他说的地些话她可以都不算，都当成是他对自己的一种手段。可是现在，她似乎是没有办法这样想了。

　　嘴唇动了动，她本来想说什么的。可能是那边有人告诉了陆秉正陆向南来了。

　　那个原来坐在凉亭上的人，被人推了过来。陆秉正已经被人推到走廊下，正在李暖心身后不远的地方。

　　他不看李暖心，只是盯着陆向南看：“你来干什么？”

　　冰冷的语气，不似跟自己的儿子在说话。倒像是在跟仇人说话一样。

　　李暖心因为他的话而多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眼中的嫌恶时，她竟然下意识的去看陆向南。

　　被自己的父亲用这样的目光盯着，应该很难受吧？

　　如果哪天李宗言用这样的目光看她，她想她或许会疯掉。

　　察觉到了李暖心的注视，陆秉正将目光扫了眼李暖心。脸上闪过一抹异色。到底没有问，让身后那人推着他就往他房间去。

　　陆向南突然叫住了他：“我要结婚了。”

　　一句话，让推轮椅的人停下了。也让李暖心瞪大眼睛看着他。

　　他，他在说什么？结婚？跟谁？

　　陆秉正的身体顿在那里，他没回头，陆向南却不会停。

　　他也不管李暖心的反应，拉着她的手绕到了陆秉正的前面，盯着他已经苍老，不复当年犀利的脸。

　　“我来，是想告诉你。我要结婚了。”

　　“她是我喜欢的女人。我们会过得很幸福。我们会生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我会像一个真正的男人一样。照顾好我的家人。”

　　陆向南说这些话完全是一时冲动，又或许，这是他一直以来，所期望的。‘

　　李暖心已经傻眼了。她想甩开他的手，想说谁是他喜欢的女人？可是，可是她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办法。

　　想到陆秉正刚才眼中的嫌恶，想到陆向南已经麻木的脸。对自己父亲的憎恶已经习以为常的淡漠，她竟然有几分心疼。

　　所以当陆向南说出他的想法时，她一时无言以对。没有办法拒绝，也没有办法甩开他的手。

　　原来，他也会渴望家庭？这还真是超乎她的意料啊。她呆呆的看着用这样语气说话的陆向南，第一次发现，他帅得过分。

　　陆秉正盯着他的脸，跟陆向南有几分相似的脸上流露出些许怪异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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