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在屋外笼子里的母鸡咯咯的叫着,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
刘霞萍坐在床前,呆呆愣楞的盯着外面的大雨,一时还缓不过神来。
她刚才才在医院里咽了气,可是再次睁眼的时候怎么就到了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屋子里?
简陋的泥巴土房是老早以前就淘汰的,在她的印象里,只有她还年轻的时候,乡下里才会有这种房子,只不过到了后来日子越过越好,家家户户的泥巴土房都被推倒重建,建起了砖瓦房,即便是下雨天,也不会到处都是泥巴。
愣愣的抬起手,透过简陋的窗户,她还能够看到自己带着割痕和茧子的手。
这是一双完整的手,虽然布满了细细的伤口,可是手指头都还在上面,而不是她印象中的那双干瘦并且缺了四根手指的残疾双手。
印象中,只有在她十七岁之前,她的双手还是完整的。
在她十七岁生日的时候,她永远记得那火盆子砸到自己手上时的剧痛。
等被送到卫生院后,没过多久,她右手上就只剩下大拇指了,而其他的手指头只剩下了半截。
可现在,她的手却还是完整的。
意识到这一点,刘霞萍突然站起来,看了看自己呆着的屋子。
屋内的光线十分昏暗,不过却还是能够清楚看见里面放着的东西的。
除了她刚刚坐着的简陋木床,和靠着窗子的一张大木桌子,和墙角放衣服的木柜子,其余的便是各种杂物。
上方的横梁上挂着几双草鞋,风干了的苞谷被扒了叶子束成了一坨系在一起,挂在门口,还串着红艳艳的辣椒。
屋内的面积很小,大约只有十来个平米,不过被分成了两层。
第二层是用三根粗壮的干木头做的底,两头连接着土墙,上面放着几块木板子,虽然不能用来住人,不过却是可以放一些土豆。
在旁边还放着一架自制的木梯子。
以前她在家的时候,住的屋子里就是这么弄的。
刘霞萍踩在梯子上,一阶一阶的踩上去看了看,果然是土豆放在上面的。
从梯子上下来,刘霞萍还有些愣愣的,她这是回来了?
死在了医院里面,重生回到了过去了吗?
不过还没等她细想,屋子的木门就突然被人一脚给踹开了,父亲那张年轻了不少正带着怒气瞪着她,嘴里骂个不停:“你这个死丫头是怎么当老大的,这天都晚了还不知道出来做饭,跟你妈学的懒骨头是吧?整天黑着脸像是我欠你钱似得,还愣在那儿干什么?快滚出来做饭!”
那人骂完后就呸了一声,又狠狠的把那摇摇欲坠的门给踢了一脚,然后就转身走了。
刘霞萍抿着唇,连忙跟着走了出去,进了灶房。
灶上的火还没烧起来,房内如同记忆中的一样堆满了柴火。
她母亲林翠华瞥了她一眼,脸上还带着没消下去的红肿,一看就知道是被打出来的。
“做饭吧,你爹要吃酸菜,记得弄出来,免得呆会儿又要发火。”
说完这句话后,便拿了一个苞谷馍馍啃了一口,然后走了出去。
刘霞萍没吭声,坐在灶前的小木凳子上开始拿着塑料皮子引火。
等灶口的火光将这昏暗的灶房照亮时,她才开始细细的回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她的双手还好着,也就说明现在她还不到十七岁,只是到底现在多大,没有日历她也不清楚,所以很多事情也能肯定。
等到火真正的烧起来,刘霞萍才搭上大锅开始烧水,父亲刘国伟最喜欢吃的就是酸菜,不过这也是因为家里穷,没什么好东西可吃的,也就只能够吃这个了。
趁着烧水的时候,她把碗柜打开看了看,里面放着缺了口的大碗,一共就八个,其中有两个碗,一个放着鸡蛋一个放着腌好的酸菜。
柜子下面装着白袋子的面粉,米倒是没有看见。
不过她想到早些年家里的米都是放在谷仓那边的,所以便直接走了出去,去了谷仓,果然发现了装着大米的缸子。
家里的米都是自家的谷子打的,不过都是去年留下来的陈米,新年的米都是队上分下来的,舍不得吃,自然是要拿出去卖的,然后再买些粗粮作为剩下几个月的口粮。
刚才林翠华都说了她爸要吃酸菜,刘霞萍想了想,干脆也就没动缸里的米,返回灶房取了些白面出来,用水搅成糊状,又打了个鸡蛋进去,弄出来一大盆,等着大铁锅里面的水烧开了,便用一根筷子一个个的划拉面鱼儿下水。
面鱼儿都是长条状,一碰到沸水,很快就漂到了面上。
刘霞萍是做惯了活儿的,擀面鱼儿的速度也很快,没过多久,一大海碗的面糊糊就都下了锅,然后便把锅盖子盖上,等着面鱼儿煮熟。
一个大锅煮着面鱼儿,刘霞萍又把另外一个锅给烧干,将那个装着酸菜的海碗拿了出来。
在锅里放了一小勺的猪油,等烧化了,便把酸菜倒了一半下去。
酸菜都是切细碎了后腌的,她拿着大铲子炒了炒,这个时候家里没什么调料,不过有了酸菜,也算是可以调味儿的了,没一会儿就出了股香味。
又从碗柜里把剩下的五个大碗拿出来,把炒好的酸菜分别放进去,其中一个大碗里面的酸菜是最多的,也是她爸刘国伟的。
这个时候面鱼儿也煮的差不多了,刘霞萍便拿着大勺子一勺一碗的舀起来。
其中两个碗里面的面鱼儿数量明显比其它三个碗的要多一些。
做好了这些,她才去堂屋叫人过来端碗。
“晓斌,霞秀,来灶房端碗,饭做好了。”
刘霞萍站着堂屋门口,看着里面坐着的人,开口说了这么一句就麻木的直接走了,好似还未缓过神来。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在农村家家户户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像他们刘家养了好几个孩子的,生活更是艰难。
更别说父亲是个懒汉又好酒,母亲也是个懒妇宁愿被打也不干活儿。
家里她是老大,自懂事起就做起了家里的活,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母亲也终于能够解放,完全不顾年纪幼小的她,就这么把家里的活全部都丢给她干。
刘霞萍进了灶房把父亲的那碗先端了过去,刘国伟冷哼了一声,等看到她们把剩下的几个碗端过来这才脸色好看了一些,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因着家里穷,吃东西都是狼吞虎咽的,特别是弟弟刘晓斌,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总是吃不饱。
刘霞萍虽然心情复杂,没什么胃口,不过也知道这个时候的食物来之不易,所以也硬是吃完了。
等一家五口都解决完晚饭,却是一个人都没动。
“还不滚去洗碗,坐在这儿干嘛,还等着老娘伺候你呢?”林翠华瞪了她一眼,不满的说道。
刘霞萍抿着唇,看了眼已经大了的弟弟妹妹,淡淡道:“霞秀也都大,是时候干活了,今天的碗就霞秀洗。”
刘晓斌是家里的男丁,白天要去上工干活,她自然不能指使的,可是霞秀却不一样,整天在家里呆着不干活,仗着出生的时候没养好,这么多年了每次干活就犯病偷懒,整天算计来算计去的,上辈子她就是太心软了,才养出了一条白眼狼。
因为刘霞秀身体的原因,再加上她嘴巴甜,又能说,所以父母一向是比较偏爱她的,这一点就连家里唯一的弟弟都比不过,所以她这话一出,两口子果然不干了。
刘国伟直接一巴掌拍到桌子上,虎着一张脸狠狠的瞪着她:“你妹妹身体不好哪能干这些粗活?你洗个碗又咋地了,以前不都是你洗碗吗?现在翅膀硬了就不想干活,想跟你妈一样偷懒是不是?老子才不会惯着你,快滚去洗碗!”
林翠华也是一脸你怎么心这么狠的样子:“霞秀的身体才刚好几天啊,你就这么想着磋磨你妹妹了,你这当姐的心思咋就这么狠呢!要是霞秀碰了冷水病倒了,你赔的起嘛!自个儿是个当老大的,还这么斤斤计较,亏得咱家霞秀还叫你一声姐呢!”
刘霞秀显然也没有想到姐姐竟然会叫自己洗碗,家里虽然条件不好,可是她从小就是个病秧子,也算是被娇养着长大的,使唤大姐已经成了习惯,不过面上却做得很好。
毕竟别家的儿女可都是要做活的,她这什么都不干的女儿可是少见的很。
知道自己不能对着跟大姐干,不过刘霞秀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所以便怯怯的开口道:“爸妈,要不今天这碗就我去洗吧,大姐平日干活也累的很,我就是洗一次碗也没什么的。”
刘霞萍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直到重活一世,她才看出来这丫头平日里都在耍什么心眼。
仗着爸妈的宠爱,面上去做出一副懂事的样子,结果到头来,只会被爸妈更加护着。
果然,下一刻林翠华已经站了起来,没好气的命令道:“洗个屁,这碗本就是你大姐该洗的,自己想偷懒,凭什么要霞秀去干活,小小年纪心思就这么重,除了吃你还想干什么,是不是以后你就是咱家的大爷,我们还得把你当祖宗一样的供起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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